京城,乾清宫。
太子标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穿过丹陛,身上的袍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刚进殿门,他就扬着手里的捷报,声音里满是激动:“父皇,大捷啊!天大的捷报!”
老朱正对着一幅北疆舆图凝神沉思,闻言猛地抬头,见太子标这副模样,心头顿时一跳——能让沉稳的太子如此失态,必是前线传来了了不得的消息。
“什么事?”老朱放下手里的朱笔,目光紧紧盯着太子标。
“曹国公李文忠已率骑兵攻克和林!”太子标将捷报双手奉上,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脱古思帖木儿那厮见势不妙,连王庭都没来得及收拾,带着少数近卫军不战而逃了!”
“轰!”
老朱猛地从龙椅上豁然起身,双手接过捷报,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飞快地扫过上面的字迹,脸上瞬间涨起狂喜之色,连花白的胡须都抖了起来:“好!好一个李文忠!竟真的拿下了和林!”
要知道,这和林可不是普通的城池——那是大蒙古帝国的帝都,是成吉思汗亲手奠基的王庭,曾经一度是横跨欧亚大陆的帝国中心,蒙古铁骑从这里出发,踏遍了半个世界。
拿下和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明军彻底击碎了蒙古人“反攻中原”的幻想,意味着大明不仅收复了中原,更将兵锋直指他们的龙兴之地!
这还反攻尼玛啊!
龙兴之地都被明军给攻占了!
“快,给朕念念!”老朱将捷报递给太子标,自己则背着手在殿内快步踱着,胸腔里的热血几乎要沸腾起来。
他想起当年在濠州举旗时的艰难,想起鄱阳湖大战的凶险,想起徐达攻克大都时的振奋——如今,连和林都成了大明的疆土,这泼天的功业,足以告慰列祖列宗!
太子标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洪武二十年夏,曹国公李文忠率轻骑三万,自岭北突袭和林,沿途部落望风而降。至七月初三,明军攻破外城,北元汗廷大乱,脱古思帖木儿携后妃、太子及亲卫数千人,弃城沿克鲁伦河北逃,李文忠已命裨将率五千骑追击……”
念到“脱古思帖木儿不战而逃”时,太子标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北元大汗,倒是把他爷爷元顺帝的本事学了个十足,跑起来比谁都快。”
老朱脸上的狂喜渐渐淡了些,眉头微微皱起——攻克和林固然是大捷,可让脱古思帖木儿跑了,终究是个隐患。
那小子毕竟是黄金家族的嫡系,是拖雷一脉传下来的正统后裔,更是眼下北元汗位最具合法性的继承者。
蒙古部落向来认血脉、重传承,只要他还活着,哪怕只剩一口气,那些散落在漠北的部落首领就会心存念想,觉得北元汗廷尚有复兴的可能。
一旦有风吹草动,难保不会有人打着“勤王”的旗号响应,让原本溃散的势力重新聚拢。
这就像一根扎在北疆皮肉里的刺,平日里或许不显,可稍一触碰就疼得钻心,不拔出来,始终让人硌得慌。
何况脱古思帖木儿手里还攥着北元的传国玉玺,那东西虽无实际用处,却是蒙古人心中“天命所归”的象征。
只要玉玺还在他手里,他就能以“天命大汗”的名义发号施令,哪怕只是空喊口号,也足以让大明北疆不得安宁。
更麻烦的是,漠北草原广袤无垠,脱古思帖木儿熟悉地形,又有残余部落暗中接济,一旦让他逃到斡难河、克鲁伦河上游的密林河谷,再想围剿就难如登天。
届时他若勾结蒙古诸部,卷土重来,明军前番苦战拿下的和林,说不定又要陷入战火。
说到底,打垮北元容易,根除北元的根基难。而脱古思帖木儿,就是那根基里最顽固的一截,不除,始终是祸患。
“跑了?”老朱咂了咂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爽,“李文忠怎么搞的?几万骑兵追不上几千残兵?”
太子标连忙解释:“父皇息怒,漠北草原辽阔,脱古思帖木儿熟悉地形,又带着家眷辎重,专挑偏僻河谷逃窜,确实不好追。文忠将军也是担心孤军深入中了埋伏,才没敢追得太急。”
老朱沉默片刻,也知道太子说得在理——草原作战不比中原,几十万大军撒进去都像石沉大海,想追一个一心逃窜的大汗,确实不易。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和林以北的位置:“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传朕旨意!”
“儿臣在!”太子标立刻躬身听令。
“令徐达在岭北坐镇,稳定已收复的地盘,安抚归降的部落,务必守住和林,不许蒙古人有任何反扑的机会!”
“令冯胜率西路军西进,清剿阿尔泰山一带的北元残部,切断脱古思帖木儿往西逃窜的路线!”
“令李文忠暂缓追击,先整合兵力,沿克鲁伦河布防,形成合围之势,只要脱古思帖木儿敢回头,就给朕狠狠打!”
老朱一口气下了三道旨意,语气斩钉截铁:“告诉他们三个,眼下的战果要稳住,但也不能让脱古思帖木儿逍遥法外!”
“朕要的不是击溃,是彻底清剿!务必把那小子给朕擒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儿臣遵旨!”太子标躬身应下,转身就要去拟旨。
“等等。”老朱叫住他,脸上的怒色渐渐褪去,多了几分无奈,“那两个兔崽子……在天津卫没再惹事吧?”
太子标想起临行前朱高炽和朱雄英那副“保证听话”的模样,忍不住苦笑:“说来也怪,前几日天津卫传来消息,说高炽和雄英又偷偷摸摸出海了,说是去勘察新的捕鲸场,还带走了十艘福船。”
“又出海?”老朱皱了皱眉,随即摆了摆手,脸上没什么波澜,“随他们去吧。只要不再跑去捅鲸鱼窝,在近海晃悠几圈也无妨。”
在他看来,朱高炽和朱雄英折腾捕鲸业,顶多是小孩子玩闹,掀不起什么大浪。
比起北伐的军国大事,那俩小子出海捕几头鲸鱼,实在不值一提。
“只是让王弼跟着,别让他们跑太远。”老朱补充了一句——王弼是他亲手提拔的老将,有他看着,料想那俩小子也闹不出什么乱子。
太子标点头道:“儿臣已经让人给王弼传了话,让他看好两位殿下。不过依儿臣看,高炽那孩子心思缜密,怕是早有说辞应付,说不定真是去勘察捕鲸场了。”
“哼,他那点小聪明,还能瞒得过朕?”老朱嘴上不屑,嘴角却微微上扬,“随他折腾吧,只要别忘了回京就行。等李文忠把脱古思帖木儿的人头送回来,朕再好好问问他,捕鲸和抓大汗,哪个更有意思。”
父子俩相视一笑,先前因脱古思帖木儿逃跑而生的些许不快,早已被攻克和林的大捷冲散。
殿外,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那幅北疆舆图上,和林的位置被老朱用朱笔重重圈了起来,格外醒目。
捷报的消息很快传遍紫禁城,文武百官闻讯纷纷上表庆贺,整个京城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没人注意到,一份关于“天津卫十艘福船北上”的奏报,被淹没在堆积如山的贺表里,只待三日后才会送到通政司的案头。
而此时的老朱与太子标,正对着舆图商议如何经营和林,如何安抚蒙古降部,满心满眼都是北疆的战局——他们谁也没料到,那两个被认为“在近海晃悠”的少年,此刻正驾着快船,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目标直指千里之外的奴儿干都司。
更没料到,擒获脱古思帖木儿的关键,竟不在徐达、李文忠的二十万大军,而在这两个“不务正业”的半大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