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吕布收到调令的时候,手捧诏书看了很久,在庭院内呆愣住。
体态婀娜有韧劲,双腿修长的吕玲绮在后看了父亲许久,等她绕到近前,发现吕布已是双眼含泪,鼻头酸楚。
“父亲,这是怎么了?!”
“无事,”吕布仰天长叹,挥了挥酸痛的手臂,昨夜照镜的时候,他发现两鬓多了几率白发,胡须修剪之后亦有沧桑之色。
自己的膂力、气血不如五年前,而且身上还有暗伤会在阴雨天气、休息不好的时候隐隐作痛,这已算不上是早生华发。
是真的老了。
吕布已不在自己最能打的年纪,然而领兵作战,他却还很有雄心。
那时他还在问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到廉颇的年岁才会被人问一句是否还能战?
没想到,今日就来了。
一万兵马,调任高顺、魏续,都是自己的故旧,再加上张杨、董昭也是老相识,连磨合都不需要便可如以往一般发号施令。
“我要出征了,”吕布回头笑看自己的女儿。
“你和你母亲、小娘在家中安好,如果有何事……可以去安乡侯府请那位曹夫人。”
“许子泓的夫人?”
吕玲绮远远地见过许泽,也听过很多事迹,父亲提起时也常说那小子是他见过天分最高的人,无论文武。
她对许泽的印象是复杂的,父亲亲口说出“不是许泽敌手”的时候,颠覆了吕玲绮对父亲的一切想象,原本在她心中,大汉战神只能是父亲吕奉先来着。
同时心里的傲气,又让她不能服,所以现在提起许泽的时候,心中就会别别扭扭的。
“不错,我和子泓说过,他会施以援手。”
“再说,我们两家其实已有情义,他也肯称我一声老师。”
“好,父亲要出征去何处?跟随曹丞相?”
吕布看向一个方向:“征西。”
……
“温侯,曹丞相说请你十日后到河内时,去怀县一趟,他会在那里等你。”
“好!”
吕布出发时,高顺领兵到来将符节、剑印都交给吕布,且牵来了一匹高头大马。
赤兔已被许泽那小子骑走,现在只能给吕布另配备一匹上好的战马。
行军十日。
吕布到的时候,发现曹操已经在怀县之外,以华盖架设,路边设席,摆好了酒水等待,见到吕布下马,曹操朝着他招了招手。
“丞相!”
见此情景,吕布大惊失色,连忙下马趋步而去,看曹操的阵仗并非是刚到,好像等待了许久,何德何能让身在官渡大营的曹操如此礼待。
“奉先客气了,这地方风景优美,我就在这里设下一席,只等你来。”
“来,先喝一碗,”曹操亲自递了酒碗过去。
吕布愣神,左边是一汪清澈的湖水,对面是青翠矮山,有几处还能见光秃荒地,这地方多年前还是荒郊野岭,山上的树皮都被人啃光了。
山下的土壤里,不知道埋了多少白骨,现在可能已经很难挖掘了。
如今的风景,倒是也算青翠宁静,却也称不上什么美景。
“的确是美景,风景秀丽、令人沉静,”吕布喝完了酒水,审视远处让自己的语气沉稳下来,显得有附庸风雅的品味。
不过曹操却愣了一刻笑了起来:“哈哈哈,奉先,你会错意了。”
“我的意思是,此处乃是当年我和文若、奉孝、子泓相见的地方,你看湖边那亭子,前面有一块石碑,就是有当地的书吏在此立碑,写下三贤亭。”
“便是纪念他们三人之功绩,这景色本身没什么好看的,无非是一口湖水罢了。”
“哦,哦哦……”
吕布听完咂了咂嘴,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啧,那你不早说……
搞得我绞尽脑汁还想着如何去附和,这多尴尬。
还令人沉静……我现在想找个地方沉湖。
曹操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和我不必这般迎奉。”
“此去长安,我只给了你一万兵马,需要应对弘农、河东的豪族私兵,那些人有可能会迎袁绍之令,开关让西凉贼兵进入境内。”
“不过,张杨、董昭处已有两万兵马策应,所以后退不难。”
曹操说到这面色凝重的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的军情其实不能刺探到西凉,得到的密报不过是只言片语,不可尽信。”
“马腾、韩遂究竟有多少兵马,尚且不能知晓,但合兵一处的确不会少于十万。”
“马腾,乃是悍勇之人也,你比我更熟稔,奉先老弟,征西本是我生平所愿,不过却非是西凉,如今只能交付于你。”
“丞相请放心,”吕布闻言感觉像是被一股宏大的狂风吹拂。
征西非西凉。
此话他自然清楚,在凉、并往西都有去往废弃都护府的道路,当年那条富足了大汉的丝绸之路,如今已是黄风山岭,西面贼寇无数,外还有国。
丞相之征西,征的是大汉之外,至狼居胥山上封禅,平那位冠军侯的功绩。
扬名青史!
而且此名,足以让后世之将崇敬追捧,奉若神明。
这份志向,很大。
“布,定稳住长安,”吕布话也不多,抱拳行礼。
曹操道:“陈公台、张孟卓都已死于狱中,我不能让他们来辅佐你,不过董昭是许泽信任的人,曾得许泽赞许,言之用计不拘小节,以成效为上。而钟繇深明大义、为人正统,你要兼而听之。”
“张杨乃是河内镇守旧将,多年不曾建功,只有守疆域的苦劳,如今出征可能会急功近利,你需要恩威并施的稳住。”
“记住一点,待长安稳固,我战事结束,便算大功告成,你们便是天大的功绩,我定会想陛下重重请赏,为诸位编纂功劳录事,记于史册。”
“你吕奉先,便算是真正又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吗……
最后这句话,简直说到了吕布心坎里。
当年一败,他曾一度认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最终却能够得到曹操的承诺,享受侯爵、功绩苟活至今。
当然,在许都生活也受尽白眼,若此次能立下大功,回来亦可扬眉吐气,说不定还能特许参议,日日早朝。
如何不是活过来。
“多谢丞相。”
曹操看着低头的吕布,淡笑了几声,忽然道:“谢子泓吧,他当初力荐我留下你。”
“子泓?!”
吕布蓦然抬头,心里只觉得不可思议:“可他从未提过。”
“他是这样的,淡泊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