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赵魁已经带人撞门撞了将近一个时辰,从前随意出入纸皮一样的宫门,此时无比坚固,里面的人好像是铆死了心,就要跟他作对到底。
“庸王大伯!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只晚出生两个月,赵毅被你们奉为国本,我虽为皇二子,我与赵奕都是父皇的儿子,这天下他能做的为什么我做不得?”
“庸王大伯!你帮帮侄儿,帮侄儿把宫门打开,侄儿定然记得您今日的大恩大德!”
“来日侄儿荣登大宝,定叫庸王府上下荣光无限!”
“庸王大伯!赶快开门啊!”
庸王跳脚咒骂:“这个兔崽子!逼宫造反还想拉我下水!想当年、当年不如一出生就掐死他在襁褓里,省得今日我大宴皇室竟被个瘸子残疾胁迫,简直愧对列祖列宗丢死个人!”
高林甫一言不发,视线森冷地看向深宫大门。
他心知此时宣王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如果紫宸殿再不攻破,宫外的太子必然会想尽办法攻破宫门。
届时必将血流成河。
他们这些等在这里的老臣皇室成员,也必将成为刀下亡魂,到时候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高林甫几步拾阶而上果断砸门大喊道:“谢宁开门!我与庸王等皇室成员皆拥立太子殿下为大位正统,宣王赵魁正在逼宫,行不臣之事,以免恐天下臣民非议,你赶紧叫我们进去!”
“若不然陛下诏书之上没有我等老臣见证,你叫来日太子殿下如何面对满朝文武天下臣民!”
“谢宁你赶紧开门!”
殿内赵小脚守在乾元帝的身边,沉痛哀伤,这一辈子他亲手带大的帝王,终于是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乾元帝已经明白他的二儿子,早已觊觎大位许久,恐怕床前种种孝悌都是他有意伪装,为的就是今日能与太子一争高下,乾元帝撑起身子,憎恶十足地道:“开、开门!朕还没死轮不到他来放肆!”
就在此时。
殿外轰隆一声巨响。
登时惨叫声四起,殿内的人被吓得浑身直哆嗦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付博先向前一步抓着皇帝的手道:“陛下此非常之时,宣王哪怕念半点父子兄弟情谊,断然不会做出今日这等违背祖宗礼法,大逆不道之举!”
“让开!让朕出去,朕倒要看看这个畜生逆子,难道他还敢砍了朕不成!”
“陛下……!”
付博先挡在乾元帝身前。
他道:“家国礼法在上,若陛下此时您出去,宣王殿下必然成为弑君弑父的千古逆贼,到时候您让太子殿下怎么办,难道真的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同胞兄弟吗?”
乾元帝浑身一怔。
三十几年前,血洗宣政殿那一幕穿破时空向他袭来。
那一晚,性情老实敦厚的他,杀了自己的三个亲兄弟。
宣政殿的血仿佛还在流。
刹那间,自己亲自下令杀掉的兄弟、亲人好像都围绕在他周围,世界变得血红片。
形容枯槁的身体轰然倒下。
“陛下!”
“陛下!”赵小脚飞扑上前,用手帕擦掉乾元帝嘴角喷出的血,他吃吃痛哭出声,竟然觉得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临了临了,就只有自己这么个老太监才是全然对他真心。
“陛下陛下!”
“您别怕有老奴陪着您,老奴一直都在,你要是有个好歹,老奴就去九幽黄泉上永生永世地伺候您!”
“嗬嗬……”
一盏灯芯已然到尽头。
乾元帝看着地下陪伴自己一辈子的老太监,眼角有泪水划过,他目光无助而又绝望像一条濒死的老龙,最后我只能任由人宰割。
“开门!”
“谢宁!谢大学士!”
“太子赵奕来不了了,难道你还要等他吗!”
宣王赵魁的声音从门外传到门内,殿内甚至能听得见一众皇室恐惧至极的抽泣声。
高林甫脖子上架着刀,任由背后的凶徒推搡着,他一言不发,虽然此时万千危机,但他心中无比明白只要乾元帝没有闭眼,宣王赵魁就不敢破紫宸殿大门而入。
胁迫朝臣也好。
威胁皇是众人也罢。
只要刀上的血没有染到龙榻上,来日史书上便可修改,宣王赵魁便称不上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开门!”
老庸王在宣王的钢刀逼迫之下,肝胆几近碎裂,他哆哆嗦嗦地道:“宣王侄儿,这天下乃是太子殿下的天下,你又何苦这样,你可知京畿重地的兵权全掌握在太子殿下手上!”
“便是得了这龙椅你又能做到几时啊!”
“闭嘴!”
赵魁怒喝一声:“这天下凭什么赵奕做得,我做不得,就因为我生下来斌是个瘸子,因为我母妃乃是异族我并非纯正的大宴皇室血脉?”
“我不服!”
“凭什么,同样都是父皇子儿子就仅凭那点儿子虚乌有的血液,我就只配做个庸庸碌碌的藩王,一辈子要给他赵奕俯首称臣,磕头万岁?”
“本王也是三岁熟读兵书,文韬武略精通,哪里比得他赵奕差了?”
高林甫终于开口:“宣王殿下,寻常孩童三岁话都说不全,你是如何能熟读兵书的?”
宣王召回一口气堵在喉咙,愣是几秒都没说话。
就在此时宫廷之上夜空被喊杀声划破,喊杀声由远及近,所有人都明白太子已经打进来了。
冷汗开始顺着额头渗漏。
宣王以及他身后的凶徒壮汉,挟持着众位老臣与皇室长辈,一步步在御林军的刀尖之下,向上逼去。
“父皇!”
“父皇您听到了吗!我是宣王赵魁啊,我是您的儿子!您怎么能不见我!”
殿内
谢宁冷肃地道:“付老如今还要顾及太子殿下的手足亲情么?”
只怕不消一时三刻,宣王就要打进来。
到时候这皇位不是赵魁的,皇宫也要经历一场血洗,即便太子赵奕登基为帝,夺位之争,也要被史书记上一笔。
付博先怔然回头。
床上老皇帝已然昏迷不省人事。
殿内所有太监宫女,除了赵小脚在床头哭哭啼啼外,皆趴在地上战兢,生怕下一秒被波及人头落地。
付博先心知,此乃非常之时。
他手里是明黄的传位诏书,只待玉玺一下,大宴江山帝王之位便要交接完成。
谢宁上前一步,在付博先无比震惊的目光下,果断夺走传位诏书,拿起手边银针,对着乾元帝的头顶大穴便扎。
人之生门,死门,皆在头顶。
谢宁这一针扎下去。
乾元帝绝无回天之力。
乾元帝猛地睁开眼,眼珠血红,目光狰狞渗人,仿佛是被吵醒的阴间之鬼。
谢宁顾不得其他,展开手中传位诏书,抓着乾元帝的手急切道:“陛下,您的私印玉玺在哪里?”
传位诏书,光有传国玉玺不够。
还要有帝王私印。
两样加在一起,方位帝王本人传位,少了一样便是得位不正,传国印玺可以在宣政殿再补。
但传位诏书,若没有帝王私印,那传位诏书则连六部九卿都不会承认。
“陛下!”
谢宁悍然大喊,“事到如今,难道您想看着大宴天下大乱吗?”
乾元帝眉眼紧密抽搐。
嘴角血液继续流出。
他两眼如死鱼,甚至不能分辨耳旁的人在怒吼着什么,留在人间的最一点执念,叫他手指弯曲费劲力气,指了指明黄窗幔之上的一角。
谢宁猛地踏上龙床,直奔所指方向,果然床顶一脚坠着一枚私印。
动作间没有任何停顿。
他心里十分清楚,如果这皇位不是落到太子赵奕头上,来日太子登基之日,便是他谢宁的死期。
一套行云流水盖章之后,这天下就彻底更名。
做了三十年太子的赵奕,便是名正言顺的九五之尊。
“谢宁!”
付博先没想到谢宁竟如此大胆。
竟敢直接抢了帝王私印,没有朝中重臣其他皇室亲王在场,便直接盖在传位诏书之上。
大胆!
简直太大胆了!
门外宣王依然最后一搏。
开始命人撞门。
此时乾元帝仍未闭眼,两眼狰狞,谁也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谢宁却在此时大喊道:“陛下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