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东?”
代城,陈修缘脚步一顿,转身看来,却见一个男子在朝自己打招呼。
他随后跟墨鸦以及弄玉使了一个眼神,让两人先上去,便迈步朝季东走了过来。
“还真是少侠!”
见到修缘过来,来人惊喜连连,修缘也笑着跟这位淳朴的汉子打了声招呼。
“季老哥,别来无恙。”
季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呵呵直笑。
“无恙无恙~~”
“对了,上一次许老板来信托我照看老宅,回信的时候我跟他提起过你还有那个小姑娘,这次回信的时候,那个姚依姑娘也给你们写了一封,信在家里,一会儿我给你拿去。”
说着说着季东又傻乐了起来,当日他就觉得眼前之人不简单,今日一见,对方身边不仅多了一个姑娘,还多了一个车夫。
这年头,寻常百姓家可用不起马车,能结识这么一位不同凡响的小公子,他日后去喝酒的时候都能多炫耀一会儿。
听到对方的话,修缘笑了笑,姚依给他的信?
那个姑娘算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姑娘了,距三羊村事件眼下已经三年有余,自己的处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于姚依和小琳两人,在上一次他跟晓梦来代城的时候,便已经随小琳叔父去往邯郸了。
他刚要说话,忽然,一阵咕噜声传进了他的耳中。
“咕噜~~”
修缘闻声看去,却见季东尴尬一笑。
“刚才我正忙完活计,打算回家的,不想见到了少侠,想起姚依姑娘的信,这才出声与少侠打招呼。”
如今天色不早,对方有此表现倒也正常,毕竟他们来代城也是为了休整。
想了想,修缘便出声邀请道:“恰好我也没吃晚食,既如此,季老哥不妨一块与我们吃些,稍后再回家中取信!”
听到修缘的话,季东嘿嘿直笑,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
“不用这么麻烦了吧。”
见状,修缘莞尔一笑,季东的表现倒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一位故人,随后他又说了一句。
“多添一副碗筷罢了!”
季东自然不是真想拒绝,见修缘继续开口,也就没有过多的推辞,要是这一顿饭黄了,他怕是会后悔几天都吃不下饭呢!
饭桌上,见到这位自来熟的陌生人,墨鸦暗道了一声心大,谁的饭都敢吃,就不怕饭里放点东西,到时候连哭都找不着地儿。
只是最后看到季东心满意足地走了之后,他才对一旁没怎么动筷的弄玉说道:“紫兰轩应该也没有这样的客人吧??”
弄玉摇了摇头。
紫兰轩接待的人不是高官就是富商,像这样连吃带拿的她还是头一次见呢!
“公子说的不错,这个世界真大”
另一侧,修缘和季东也返回到季东的家中,看完信之后,修缘没有多留,便匆匆告辞了。
路上,修缘脸色沉了下来。
信中所述不多,但有些地方却让他上了心思。
信中提到当日死里逃生时的天气,对于那一天,他的印象极为深刻,若非是一个暴雨夜,他恐怕也无法逃出升天,但姚依却说那一日烈日当空。
并且她在信中反复提到当日桃花正艳,让她极为怀念,当时他们三人昼夜奔走,哪里会有心思看那些东西,再说一路上根本就没有桃花,否则开路的他不会没有印象。
若说这是一封思念故友,表达感激之情的感谢信,倒不如说是一封求救的信。
信中的一些内容,不是当时亲自经历的人,根本就看不出猫腻。
他已经向季东询问,这封信送来已经有月余。
算算时间,若是姚依与小琳真的深陷险境,恐怕此刻生死不知了。
想到这里,修缘轻轻叹了口气。
对于那两个姑娘,他并没有多少恶感,又有一段死里逃生的共同经历,如今对方开口求救,以他的实力,走一趟倒也无妨,当然,若自己现在还是一个普通人,估计这封信他是看不懂的。
重新返回客栈之后,修缘想了想将自己的身份令牌交给了弄玉,然后安排墨鸦先护送弄玉回宗门,完成任务后再去邯郸与自己汇合。
听到修缘的安排,墨鸦一时哭笑不得,之前他还总说那个叫季东的心大,谁的饭也敢吃,现在轮到自己身上了,让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直到修缘从他丹田处扯出一团气息,墨鸦的神色才陡然大变,敢情在之前对方就已经在他身上动了手脚,虽然修缘告诉他就这一处,但墨鸦哪里还敢相信。
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墨鸦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后怕,若是自己没有按照约定来寻对方,那他很有可能已经被这后手给弄死了。
“到了宗门,先去见我师兄,说明情况,他们应该已经被妥善安置,后续的事情,你可以尝试着去接触一下,在紫兰轩多年,对于经营一事,你也应该有所见解”
随后修缘又交代了弄玉几句,弄玉不敢怠慢,牢牢记在心里,郑重地点头。
第二日清晨,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墨鸦怅然若失。
“自由的鸟儿又被人拴住了翅膀!!”
听到此话,弄玉莞尔一笑。
“墨鸦先生,不用这么悲观,修缘是一个好人.”
墨鸦神色有些复杂。
“好人??”
他在心里自嘲一笑,或许也只有这个姑娘才会用好坏来定义一个人吧!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很多时候,人是没有选择的,没法选择好与坏,不是说他们能够只做自己认为对的,而不做错的。
“你不担心他也在你身上留下后手?”
墨鸦忽然开口问道。
弄玉一愣,如水的眸光轻轻晃动,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弄玉的命本就是他救下来的,若是他想弄玉赴死,弄玉又有何不可呢?”
墨鸦一耸肩,很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他发现身边的这个姑娘已经中毒了,一种毒性很深的毒,无可救药的那种,对于男女来说,这种毒可以叫矢志不渝,也可以叫海枯石烂。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墨鸦先生会知道的.”
随后两人便再度上了马车,看着拉车的马儿,墨鸦忽然想起了之前弄玉说的话——“就是吓唬了一下。”
墨鸦苦笑一声。
吓唬一下,在之前他还以为是一句玩笑话,可现在他却笑不出来了,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看着初升的朝阳,墨鸦轻轻摇了摇头,一个人一生之中会很多种选择,或者说抉择,每一次的抉择都要自己去承担相应的代价,这一次也是一样,相较于夜幕的生活,眼下的似乎还不错。
随后墨鸦将诸多心思压下,没有再去计较那些,毕竟他已经没有选择了,看着前方,他手上微微用力,牵引马缰绳,清喝一声。
“驾!!”
另一侧,修缘一路上边走边打听,直奔赵国都城邯郸而去,他一个人赶路,速度甚至要比骑马都要快许多。
一日之内跨越将近二百五十里,其速度不可谓不快,晚间,他在路上找了一处破庙充当暂时休息的场所。
当他进来的时候,意外发现此处已经有不少人在此借宿,夜间的相遇,总不是那么美好,见到修缘,那些人下意识摸向身边的兵刃,不过当他们看清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便又收了回去。
修缘自顾自地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从怀里拿出火石升起一堆火,便开始运转内力进行调息。
此时,他体内有数道内力盘踞,最先修出来的长青功内力,之后的万川秋水以及心若止水,后续融合的新内力,再加上和光同尘所修的内力,算起来已经有五种,不过现在却有条不紊地在体内各自运行。
道家的内功本就温和,再加上和光同尘的特殊性,能够很好的调和各种内力,使之和谐运转,早在天宗之时,他曾经想过关于内力的问题。
晓梦出场时,内功修为接近大成,在与儒家掌门伏念和人宗逍遥子的比试中,便同时运转数门内功,他当时还在想,同时运转数门内功会不会在体内有所冲突,但在新郑守藏室中,他的和光同尘大成后,才知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出现。
和光同尘作为天宗的至高心法,极为独特,能够将内功转化为他种内力,他就曾尝试过将自己的一部分内力转为白亦非所修的寒属性内力。
所以这种可化万千而又包罗万象的特性,便注定了那些内力绝不会出现冲突的现象。
十二个周天后,修缘眉头微皱,缓缓睁开了眼。
他目光颇为讶异,转而看向对面的一伙人。
这些人正在议论一些东西,此地位于赵国腹地,过往之人大部分都是赵国之人,所以议论的事情也大部分与赵国有关。
方才他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包括老将廉颇,宠臣郭开,内侍韩仓,赵悼襄王。
几人似乎对郭开颇有微词,有几个性子比较爆的甚至破口大骂。
关于郭开,修缘回忆了一下,在历史的记载中,他是赵国最后两位国君在位期间的宠臣,不过名声却极差,构陷廉颇、李牧,卖主求荣,是个奸佞之臣。
至于内侍韩仓,关于这个人,他的印象不多,若是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和郭开一路货色。
至于赵悼襄王,此人名赵偃,算是赵国倒数第二位国君,但让他印象最深的不是这位国君本身,而是对方的王后。
据记载,赵悼襄王王后是倡女出身,颜色极为艳丽,深得赵悼襄王宠爱,在赵悼襄王去世后,与郭开干预朝政,排除异己,最后才导致赵国灭亡。
“听说大王要重新启用廉颇将军,对于我们赵国来说,这可是一件好事。”
火堆旁,一个汉子目光灼灼。
“不错,这几年不光是北地的匈奴时时来犯,还有秦狗在一旁虎视眈眈,李牧将军一个人分身乏术,根本顾不过来,若是廉颇将军能够回来,一定会改变这个局面的!!”
紧接着便有人附和出声。
听到这些话,修缘眼底闪过一抹思索之意,赵国的衰败是从长平之战开始的,秦将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导致赵国元气大伤,后来又有邯郸一战,信陵君窃符救赵,强行为赵国续上一口气。
邯郸一战时,廉颇还在赵担任将领,再后来才被赵偃罢黜,遂投奔了魏国。
眼下几人在议论赵偃打算重新启用廉颇,大体的时间段修缘已经差不多摸到了,之前在韩国,囿于情报的问题,他一直都没有摸到隐藏在事件背后的时间脉络,现在听到几人的议论,让他确定了大致的时间,也算是意外之喜。
“郭开老贼恐怕不会让此事顺利成功的,他把持朝政已久,又在暗中组建蔽日,网罗天下异士收为己用,廉颇将军要想重新回国效力恐怕困难重重啊!!”
随后又有人重重叹了口气。
修缘眼角一跳,一个词语跳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赵国的江湖看起来也没有那般安静,若是他没有猜错,这个“蔽日”组织,与姬无夜手下的“夜幕”是差不多的。
要想控制朝堂,若手底下没有可用之人,那就是一句空谈。
“听说公子嘉在朝堂上数次为廉颇将军说话,这一次重新启用廉颇将军的提议也是他提出来的,希望这一次,公子嘉也有别的准备吧!!”
此人话音未落,修缘转而看向破庙之外,眼神微晃,随后他运转和光同尘,下一刻,他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还不到二十个呼吸,便见一队黑衣人闯了进来,见到先前的这一波人,黑衣人二话不说,举起武器便砍杀过来。
“是蔽日的走狗!!”
先前的这波人显然也认出了这些黑衣人的来历,刀剑齐齐出鞘,与对方厮杀起来,一时间,原本还算是平静的破庙掀起了一场死斗,一个接一个人倒了下去。
破庙的一角,修缘正静静地目睹着这一切,眼底深处意外的平静。
他忽然间记起在评刊上看过的一段话。
“无序的社会,混乱的根源,杀戮不断,或许这也是历史的必然”
随后他轻轻一叹。
“这个世道终究还是需要改一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