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结束,考场安静了,内舍却热闹了!
贡院的大门却还是封着的,内帘官正在疯狂的批阅试卷。
考生是考完了,这群考官要一直到揭榜,撤棘结束,才算把差事做完。
内帘官聚在一起批阅试卷。
“这是哪个狗脑袋写的诗,狗屁不通,词不达意……”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文章写的这么好,这个字就不能写的再好点么……”
随着阅卷的开始,考官的情绪也逐渐的失控。
那真是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
为了考试的公平,刘敏宽严格的要求所有同考官按照要求来阅卷。
不能以个人的喜好来评断优劣。
对待八股文章要按照“理、法、辞、气”四方面评判优劣。
“诸位,你们将试卷评阅后,必须签名并写下评语,一份试卷不由一人评阅,而由三至四人共同评阅!”
“是!”
刘敏宽点了点头,淡淡道:“开始吧!”
“是!”
十八名同考官动了起来,这次评卷子采用的依旧是对比批改法。
也就是一次看两份,好的放到特定的匣子里。
不好的放回去,由下一位评阅。
如此,也就进行了一个初步的筛选,等所有同考官把卷子看完,还能留在匣子里的那都是经过一轮筛选的。
然后同考官把这些拿出来,继续对比,进行第二轮。
当然这只是一个流程,在这个流程里藏着很多的细节。
词句评阅法,证据考察评阅法,经义衡量评阅法。
这时候评卷没有分,是评等级。
一般定为数等,并经多级评阅,最后决定去取高下。
现在把那些实在看不得卷子挑出来。
比如说错字,错句,墨团,跑题,等考卷有诸多问题的找出来,剩下才是阅卷。
这一步,诸位考官足足用了三天。
接下来就是对剩下的卷子进行再次的挑选。
这个时候考官会对试卷的进行批语,字数没有规定和限制。
有“典雅”、“精结”、“明确”、“得体”。
余令的第一场考试成绩是中规中矩,不好,也不差。
就跟苏怀瑾对苏堤的评价一样,不点人数的时候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点人数的时候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余令的道经义题就是这个样子,说他写的好吧,跟好的一比显得一般。
说他写的不好,跟其余的比又显得不差。
一个“明确”的批语算是格外的恩赐了。
第二场的为官之道的考卷余令考的比较舒服,评卷老师也觉得很不错。
余令毕竟是官员,有为官的经验。
跟那些没有经验,全靠臆测的其余考生相比,余令这场考试的答卷上有了“典雅”、“精结”这样优美的评价。
至于余令的时务策,现在还在刘敏宽的手里。
至于策论的好坏余令自己心里没有一个大体的概念。
但余令会“抄作业”,后世做的那么多,那么好,这都是现成的……
余令觉得道理都是一通百通的。
至于策论里的敌对势力,余令紧跟时事,以女真为范例展开论述。
这个点余令能够自信说的很对。
自己的师兄,夹藏着先生的书信,赫图阿拉城的布局图。
他可是从女真那里活着回来了,毫无保留的跟余令讲了女真是如何扭在一起的。
余令也从根本上了解它。
一个部族也好,一个国家也好。
它强盛的开始是通过制度创新释放族群的活力。
大明前期之所以强盛横扫周边,因为太祖认为农业是“治之先务,立国之根本”。
农业好,国家才有钱。
他从吏治、赋役、劝农、水利等多方面来推动农业进步。
黄册制度就是为了税收,朝廷有钱,才可集中力量办大事。
女真的农业根基源自于拖克索制度的建立。
这个制度用大明话来说就是庄园和农庄。
看似没有什么,也就是贵族老爷集中耕种的庄园经济。
实际上它是努尔哈赤统领下的部族由过往的奴隶制过渡到了庄园奴隶制的一大改革。
它代表着女真部落由先前的打猎,挖人参来跟大明换粮食的薄弱经济时代转变为和大明一样的农耕经济。
农耕是基础,有了农耕手工业才能迅速发展起来。
这就像是沙盘建造游戏,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就会促进分工。
在女真立国的那一年,女真推行了自己的钱。
天命通宝!
钱的出现除了它们自有的价值之外,也代表着信任体系的建立,和商业的发展。
蒙古各部也曾建立过货币体系。
因为信任问题崩溃了。
他们与大明互市的时候很喜欢大明的钱。
一方面是钱可以熔炼成铜,另一方面是大明的钱是真的可以买东西。
买东西除了钱本身的价值外,剩下的就是有个制度在为它做信任的背书。
这个看起来简单,却代表一个有力的制度开始运转了。
所以,蒙古各部搞到最后也没成功,还是以物换物。
所以,他们的强大是暂时的。
建奴打破了这个圈,有独立文字满文,有集中的庄园式农业经济。
再到货币的推行,奴儿默默的把部族团结在了一起。
这些,余令在策论里也稍稍写了一部分。
余令别具一格的论调和让人无法反驳的观点让刘敏宽觉得很惊奇。
粗看格格不入,细看却又耐人寻味,令人发省,他觉得余令没说完,他想知道余令还知道什么。
刘敏宽笑了笑,拿起笔在卷子上写道:
“我朝肇造南北两京,以固邦畿之本。
垂统累朝以延百世之祚,实系根本,是策能论之,而复以得民心、正君道为固本之要,尤为卓识。”
刘敏宽知道这是余令的卷子,忍不住笑道:
“得士如此,可以嘉尚矣!
大明这么大,容得下一个你,也容得下千千万万个你!”
余令的策论被放下,众同考围了过来开始接着看。
待看到刘敏宽大人评价,众人忍不住羡慕了起来。
一道评语这么多字,可见这篇策论是何等精彩。
如此说来,这次乡试,这位考生的名次不低......
一般来说,大明的科举还是比较公平的。
但是,只要是人来评阅,那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文无高低罢了,还得看主考的评价。
考场,他也是官场。
余令不知道他的策论真的让刘敏宽心生欢喜。
他更不知道被大明一直都瞧不上的女真已经在大明身上狠狠咬掉了一块肉。
辽东的信使冲入了京城。
“陛下,四月十五日边将李永芳叛国投敌,抚顺城陷,总兵张承胤率师救抚顺,力屈死之,我军歼焉,东州守将李弘祖战死……”
万历闻言猛的一愣,强忍着腿疼,忍不住道:
“辽左覆军陨将,虏势益张,边事十分危急,对了,清河呢,那里怎么样了,快说,快说!”
信使喘着粗气,痛哭道:
“陛下,建奴努尔哈赤趁我军精华尽损,后续援兵未集郑朝着抚安、三岔儿、白家冲三堡猛攻!”
信使说罢身子就有些发软了,这一路紧绷,如今消息传达,那股劲一散......
见信使快不行了,王安快步走了过去,捏开他的嘴塞进了一颗鸡眼大小的黑色药丸。
一盏茶不到,信使的呼吸终于均匀了起来。
“臣来报信离开时已去二城,失去敌台七十五座,如果情报无误,建奴会取开原、泛河、懿路!”
万历的眼睛红了。
如此一来,抚顺至张家楼子这一带的三百里国土渐不可支。
三百里的国土,边关咽喉之地顿失!
这辈子政绩毫无建树,唯有三大征是难得的体面,本想着这样去见列祖列宗也好。
如今要失国土……
“王安传旨,嘉赏张承胤全族,巡抚李维翰解任听堪,巡按杨一桂罢官去职,提杨镐以兵部右侍郎经略辽东!”
万历抬起手,怒喝道:
“力主讨逆!”
说完这些,万历突然想到还有一个边将李永芳投降了建奴。
和忠义无双的张承胤相比,这个人恶心的让万历发狂,杀机涌现。
“王安!”
“奴在!”
“诏令东厂,查李永芳等叛逆,抄之,子侄千刀万剐!”
“是!”
随着辽东战报传至内阁,众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随着更详细的战报摊开在众人面前,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抚顺关之战……
大明阵亡总兵都督一员,副将一员,参将一员,游击一员,守备一员,中军两人,千总十七人,把总十九人。
战死降夷家丁合计三千一百六十六人。
抚顺陷落,建奴劫掠五日,妇孺皆死,近乎屠城。
建奴俘掠人畜数十万,战马九千,盔甲七千余副。
这是一份没敢告诉皇帝的战报,里面还有七大恨。
正在睡觉的余令被小老虎从床上拉了起来。
望着穿着整齐,像是来传旨的他,余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这是高中解元了?”
小老虎拿出辽东抚顺战报轻轻的放在余令的怀里。
望着战报上那密押痕迹,余令猛的跳了起来。
“辽东的战报了来了!”
看着战报,余令知道抚顺是怎么丢的。
奴儿第一步假扮成商人混入城中。
第二步鼓动宰赛、暖兔等蒙古跟着自己去抚顺讨赏,给大明施加压力。
第三步时刻监视广宁动向。
第四部就是舆论了,迷惑那些边官。
这个计策是成功的,余令觉得这奴儿一定看过三国。
他这一套完美复刻了吕蒙白衣渡江,都是利用商家身份来迷惑人。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就拿下了抚顺,你们亲手点燃了奴儿心里的火,燎原,入主中原的烈火……”
望着喃喃自语的余令,小老虎轻声道:
“这一次李永芳,赵一鹤等人叛国,宫里有旨意,查抄其全族,没其祖业,让东厂去做这件事!”
见余令没吭声,小老虎以为余令在犹豫,低声道:
“小余令,你若觉得不好,我让高起潜去做!”
余令闻言猛地抬起头,笑了笑。
“无妨,这种事是我的最爱!”
(pS:我知道,如果我写螨虫的发展和壮大会让有的书友不喜欢,说我故意把女真写的太厉害,把大明写的太弱了。
这一章土地,钱币制度并非我乱说和捏造。
如有兴趣的书友可以看中国历史学家戴逸老先生的《简明清史》,这本书是清代研究的教材和参考用书,真的很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