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五有了个妹妹叫做五月。
为了防止肖五再去捡回来一堆的弟弟和妹妹,余令把肖五身上的钱全部收走了,并将肖五带在身边。
为了防止肖五去借钱,余令给所有人下令,不准借钱给肖五。
怕他去找小捡,余令还特意的让小肥去叮嘱小捡。
京城的可怜人太多了。
如果知道有个人舍得花五两银子去买可怜人,肖五将会遇到各种人,他们会讲各种各样的故事,然后把孩子卖给肖五。
现实真的很扎心……
有的家里已经有几个孩子,如果再来一个,还是个女孩,那这个女孩可能就不养了。
最直接,也是听说过最多的事情就是,他们会直接把小婴儿放到洗脚盆里。
这个问题很严重,有人还专门写书来抨击这个现象。
书中言,初生,辄以冷水浸杀,其父母亦不忍,率常闭目背面,以手按之水盆中,咿嘤良久,乃死……
原因有很多,穷和吃不饱占大部分。
他们要是知道京城有个慈善人,给钱,还能养活孩子,他们一定会把孩子送来。
有钱拿,孩子还能有个活路。
就算不给钱,孩子有条活路也是好的。
顾全来了,望着他那张笑嘻嘻的脸,余令知道自己要干活了,得证明自己是不是真的敢杀人。
“还有不到十天就过年了!”
顾全故意把令信放在桌子上,确保余令看到了,然后才笑道:
“这不是怕你闲着实在无聊么,衙署里有火盆!”
“多大权限?”
顾全笑了笑,低声道:“老祖宗说,只要你觉得有问题的,且证据查明的,可以直接杀,不用犹豫!”
“就不怕我乱杀?”
顾全摇了摇头,好笑道:
“在这京城你能认识多少个东厂,一只手都数的清楚,况且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你会去东厂。”
“总得有个章程吧!”
“先清理吧,吃里扒外的先开始,我知道你肯定会说这个事情很难,到时候上面会有名单下来!”
“让小老虎来帮帮我吧,我没人!”
顾全笑了,没好气地笑骂道:
“别想了,也别说没人,你这次来带了足足一百人,真要杀人用他们吧!”
“有工钱不?”
“自己想法子挣吧,对了,你要的的赵大学士我找到了,不过我劝你最好别去找他了,别搞的自己不愉快!”
“为什么?”
顾全看了一眼衣领身后瞪眼的肖五,把脑袋伸到余令耳边,又极低的嗓门道:
“听说大学士人痴傻了!”
余令闻言一愣,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
顾全喃喃道:“哪有为什么,有人指认《国本攸关续忧危竑议》这个东西是他写的,妖书并非皦生光所作,吓的呗!”
“《国本攸关续忧危竑议》这个是什么?”
顾全似乎很讨厌这个东西,皱着眉头道:
“国本之争的时候,说什么陛下喜欢福王,不喜欢太子,要立福王为太子这个事就是这里传出来的!”
“有案牍存档么?”
余令觉得这件事太有趣了,这不就是在控制舆论么?
一旦舆论发酵,那就是众口铄金,不是真的也是真的。
“有!”
肖五望着说悄悄话的两人面露不屑,自己又不是听不见?
见余令鼻孔微微张大,顾全知道余令对这件事有兴趣了!
如今的余令就如那河边洗衣服的一群妇人,听说了一件她们都不知道的事,然后齐齐抬起了头。
余令就是她们那个样子。
顾全说完这些就走了。
临近年底宫里又要忙了,这个忙不光是事情忙,而是为接下来的准备忙。
皇帝的身子更差了,熬过这个冬,还得熬过开春,这都是坎。
如今的皇帝老了,宫里的风也越来越大了。
宫里有传言说…..
说太子继承大统后崔文升要成为司礼监秉笔太监。
无风不起浪,宫里也就那么大,尊卑之道如上下阶梯。
这风起来了,那就说明这事就是有可能的。
顾全不明白!
谁成为司礼监秉笔太监都说的过去,可这崔文升本是郑贵妃身边的亲信太监,他要成为司礼监秉笔太监?
这事是怎么传出来的?
如果是真的,那太子真是全身软骨头。
余令不知道顾全要忙这些事情。
在顾全走后,余令带着肖五和曹变蛟去市面上买了些礼物,按照顾全给的信息准备去找赵大学士。
有了曹变蛟这个京城通,余令很快的就找到了 赵府。
西城,一个破落巷子。
赵士桢在京城的成名之路是无数读书人朝思夜想的。
因为实在太顺了。
因为诗扇得皇帝赏识,布衣身份被召入朝,得见天颜,一跃成为鸿胪寺主簿。
人们总是喜欢把自己没经历的事,没走过的路想的一帆风顺,春暖花开。
他们认为赵士桢靠着诗词幸进。
殊不知人家的书法号称“骨腾肉飞,声施当世”,他所题的诗扇号称一绝。
可朝中那些考出来的官员却不喜欢他,认为他是靠着“他途入仕”。
如今赵士桢成了过往,这群人开始讨论余令。
认为余令是靠着捡了几个人头的好运小子。
京城有人羡慕余令,羡慕余令的成名之路一帆风顺。
一个秀才居高位,一跃成地方上的高官和赵士桢一样,都是“他途入仕”。
他们不知道在余令的这一帆风顺下全是密密麻麻的尸体。
望着台阶上还没清扫的雪,余令知道眼前的这个家在京城已经没有了亲戚来往了。
院子里的雪可以不扫,但门前台阶上的雪一定要扫。
“肖五,敲门,动作轻点!”
敲门声响起,敲着敲着肖五就愣住了,大门里面没有门栓,敲着敲着竟然把大门给敲开了。
“你找谁?”
突如其来的呵斥声把刚跨进去一条腿的肖五被吓了一哆嗦。
歪着脑袋一看,他才发现一个人竟然蹲在门后面,披头散发,状如鬼魅。
“我家令哥找你家赵大人,通报去吧!”
“死了!”
肖五扭头,委屈的望着余令:
“令哥,咱回吧,他说人死了!”
余令没好气的拉开肖五,上前一步,朝着眼前披头散发之人认真地行礼道:
“晚辈余令,拜见赵大学士!”
“我说了,他人死了!”
余令懒得去纠结这个问题,直接道:
“我认为大人的迅雷铳虽好,但弊端也很大,倒药,装药,压火,装弹,每次装药的大小也难以控制,容易炸膛……”
黑影望着喋喋不休,把迅雷铳贬的一文不值的余令面露不屑。
余令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去故意贬低。
余令怀疑眼前之人就是赵大学士,衣着虽落魄,但绝对不是一个门房可穿的。
余令说罢,拿起一张纸直接坐在门槛上。
“如果我们用油脂卷成管状,为成人拇指粗细,在其底部搁火药,上面搁置弹丸,每打完一个,就往火铳装填一个!”
余令一边说,一边往卷好的纸筒里面填灰土,在灰土的上面搁石子来模拟弹丸。
一边说,一边做,来解释自己的想法。
“会漏!”
“这个简单,封蜡就行!”
黑影抬起头,望着余令淡淡道:
“火铳铁管底部有孔,靠火绳靠近孔洞处点燃火药,你用油纸密封,如何点燃!”
“很简单,我们也可以如火铳发射的原理一样在这个上面也开一个小孔,通过火来点燃,继而发射!”
嗤笑声传来。
“你这么做不是多此一举么?”
“怎么会多此一举呢,迅雷铳在我看来是神物,唯一的缺点就是装填太慢!
我们若是提前准备好,打完了之后把这个顺着铳管塞进去,岂不就少了倒药,装药,压火,装填这四个步骤了?”
余令见这披头散发的小老头有了兴趣,赶紧道:
“哪怕就比之前快一点点,若是在战场,多快一点,我们就能多打出一轮,说不定胜败就在这一轮!”
“那你今日来?”
“我今日来就是来找大学士,我觉得我的想法可以,我觉得我能成,想找大人一起来试试是否可行!”
“你把所有步骤都说出来了,为什么要找我?”
“这个事情很费时间,且不是一个能完成的,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我不可能把大把的时间放到这个上面!”
“走吧,我也没时间!”
大门缓缓合拢,这是在逐客了。
余令大急,赶紧从身上掏出火石,一边用脚抵住要关闭的大门,一边敲打火石。
火石和火镰相撞,清脆的碰撞声中火光一闪而逝。
“大学士,如果我们把火绳的点燃装置换成火石的激发来点燃火药,你说这件事有没有搞头,青史留名有没有搞头?”
大门上传来的力量猛地一顿,余令也松了口气。
“带吃的了没?”
“有有,糕点,烤鸭,还有一斤黄酒.....”
进了屋子,余令才知道什么是科技狂人,左右卧房以及堂屋,全部打通,屋舍里全是各种的工具。
推开门,人都没法落脚。
要说干净,唯一干净地方就是角落里那一张书桌,除了那里,所有的地方都被堆的满满当当。
“大人多大官?”
余令拿起一根铜管,一边打量一边回道:
“不大!”
“哦,不大就可以玩,如果官大就别玩了,不然得跟我一样变成一个疯子!”
望着大口吞咽的赵士桢,余令心酸不已,也不知道是自己见识的人太少,还是幸存者偏差。
余令觉得在大明,有本事的人晚年都很落魄。
“你叫什么?”
“余令,大人今后可以喊我的字,守心,或者山君!”
赵士桢闻言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余令一眼,喃喃道:
“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养心之难,又在慎独,这个也罢,挺好,不过你家长辈好大的口气,这个山君就配不上守心!”
肖五闻言皱着眉头道:“你这老头比我苦心大师还狂,这字是皇帝起的!”
“咳咳咳......”
“皇帝起的?你确定是皇帝起的?你这憨货没瞎说?”
余令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肖五,无奈道:“的确如此!”
“刚才我说错,慎独对山君很好,对了,这次来找我这个疯子做什么?”
“我知道大学士的本事,我知道大学士对我朝火器之道的重要性,我愿提供大人需要的一切,供应大人今后的火器研发!”
“不是我小看你,你知道这多耗钱么,你知道一个合格的铁管需要多少人么,你知道做一个鸟铳需要多少人么?”
“这不是嘴巴一张就能做好的,年轻人,你这样的我见识过不少,好好的做官吧,等脑子凉下来就好!”
余令闻言深吸一口气,认真道:
“你说的我都有,在我的眼里,大人才是大明的无敌猛将,“迅雷铳”、“掣电铳”、“火箭溜”、“鲁密铳”、“鹰扬炮”等.....”
赵士桢闻言一愣,慢慢的撩开那散乱的长发。
枯槁的白发下是一张苍老的脸,老年斑如丑陋的虫子爬在上面,赵士桢张开嘴,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嘴。
“可是我老了,我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