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医院机器发出急促又刺耳的声音,躺在床上的年轻女子先是手指动了动,隔了好一会儿,女子艰难的睁开眼睛。
随着机器声音的响起,病房内涌入一批医生和护士,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检查。
刚刚醒来,意识还未完全归拢,直至转回普通病房,一切才逐渐清晰起来。
曲簌很麻木,不知是好还是坏,她居然回来了。
昏迷了两个多月的人清醒,暂时还不能出院,医生告知她至少还要住院一周。
夜深,VIP病房没有其他人,即使身体很虚弱,曲簌却没有丝毫睡意,睁着眼睛,盯着病房的天花板,隔一会儿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和身体。
几个小时过去了,除了不可思议外,没有死而复生的喜悦,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腹惆怅。
在定安的六十六年,放在现代,竟然只有六十六天。
她甚至怀疑那六十六年,只是昏迷的六十六天做的一场梦而已。
可是这梦太真了,九儿、小满、家人、小八,她的肖政,仿佛又肯定是真实存在过一样。
想着想着,眼泪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
住了半个月院,曲簌恢复出院,住院期间,就父亲来看了她一次,她不失望,因为那六十六年得到的感情够多了。
再说了,将近三个月的VIP病房,至少父亲没有放弃她不是吗?
曲簌在医院时,在网络上疯狂的搜索‘肖政’二字,她想,她能穿回来,肖政是不是也会一起回来。
最后,是一次次的失望。
是啊,她和肖政说过她的名字,她生活的城市,她读书的学校等,他一起回来了,怎会不来找她。
出院后,按部就班的回到学校,补落下的课程,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好像一切都没变。
但身边的同学,发现曲簌变了,变得安静少语,经常一个人写写画画,在与人交谈时,多了一份上位者的从容自信,可仔细看,又隐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以前玩的好的朋友问过原因,曲簌不会说,也无从说起。
生活继续,转眼已经醒了快一年了。
四年的大学生活即将结束,曲簌没继续读研,她从大四开始准备创业,打算创办一个中药的护肤品品牌,名字依旧叫玉颜坊。
既然活着,总要找到一点寄托吧。
创业很难,即使有基础在,也花了整整三年,玉颜坊三个字才在护肤品圈崭露头角。
这一年,曲簌二十五岁,两年前,她养了一只猫,依旧是只橘猫,名叫肖十一。
成功又漂亮的女强人,身边不乏有追求者,大学老师、商人、做官的,其中优秀的不少,身边的人都在为曲簌一个接一个的拒绝感到不理解。
加上曲簌雷打不动的每月初七去寺庙抄经,身边人还打趣儿她是否有出家的打算。
曲簌只说公司在上升期,暂时不打算谈恋爱。
至于为何抄经,曲簌不解释,总不能说,她在求一个不存在的人吧。
曲簌知道自己不可能结婚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不是他,谁都不可以。
六十六年的美好记忆,永远埋藏在心底,就足够她回味一生了。
又过了一年,恰逢四月初七,就算是出差在外,曲簌依旧六点起床,七点半点从酒店出发,独自驱车前往三十多公里外的云因寺抄经。
抄经是习惯,曲簌没有固定的寺庙,如果遇上出差,就去最近寺庙。
曲簌开车很慢,三十多公里,开了一个多小时,九点到云山山脚,停好车,步行来到半山腰的寺庙,说明来意,捐了香火钱,按照指示去了抄经的地方。
焚香,盘腿坐下,翻开《金刚经》,一字一句,逐字抄写,写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时,曲簌停住了笔,如梦幻泡影,说的不就是那似真似假的六十六年吗?
情绪涌上心头,心绪乱了,经是抄不成了,放好毛笔,坐在位置上发呆。
回来的四年多一直很忙,唯有忙起来了,脑袋里才不会被思念占据。
十分钟左右,经卷上的字干了,曲簌将经卷合起来,会有专人拿去烧的。
曲簌又坐了半个小时,起身离开抄经阁。
出了抄经阁,路过财神殿,曲簌进去虔诚的磕了三个响头,身上没有现钱,掏出手机扫了功德箱上的二维码,付款成功,不,是捐赠成功八十八元。
云因寺最出名的是供奉的和合二仙,拜和合二仙,多是为了求姻缘。
曲簌在网上查过,很多人评价云因寺求姻缘特别灵。
因此没做任何纠结,曲簌拜完财神,去了和合二仙殿,十点过,又恰逢周六,来的人很多,有长辈带着子女来的,有年龄相仿的男女一起来的,也有独自一人来的。
曲簌点燃三炷香,朝着殿里拜了三下,把香插在香炉里,倒不急着下山,靠在栏杆上,默默看着来来往往的上香的人。
来寺庙的人,多是为了心中的欲望,无非是求财、求人、求心安。
曲簌笑了笑,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她也不例外,她在求,求一个渺渺无期的人。
在栏杆处靠了一会儿,接近午饭时间,云因寺有斋饭,斋堂门口挂着十元一人的牌子,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曲簌想着下山回城吃饭迟了,决定干脆就在寺庙吃午饭。
去买了饭票,加入长长的队伍,等待开饭,等了半个小时,终于排到他了,青椒土豆丝、炒白菜、红烧豆腐,以及一小碟咸菜。
曲簌不喜斋堂里的人太多了,选择了堂外海棠树下的石桌石凳,坐下一边玩手机,一边吃饭。
用到一半,身侧突然一片阴影斜下,紧随着一道水润深沁的男声传来。
“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此人的声音太好听,隐隐还透出一抹熟悉感,曲簌放下手机,抬头回道:“没……”
话未尽,声音突然像被剪断的琴弦一样,戛然而止。
太像了,此人和二十八九岁时的肖政几乎一模一样。
曲簌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要停止了。
一股强烈的近乡情怯涌上心头,同时还夹杂着丝丝恐惧。
她努力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这不要惊慌失措。
然而,无论她怎样深呼吸,怎样在心里默念让自己平静,那股颤意却始终无法消散。
曲簌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颤抖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人,请……请坐……”
肖政觉得女子的表现很奇怪,却也没有多问,道了谢在曲簌对面坐下,把餐盘放在石桌上,不紧不慢的用餐。
肖政原本是想安安静静的吃饭,然而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太过于沉重,使得他不得不放下筷子。
肖政抬头,只见对面的女子眼眶通红,紧紧的盯着他,眼神过于炙热,像是在看一个羁绊很深的故人,以及眼中快溢出的爱意让他心中一滞。
刚才便觉得眼前的女子有点熟悉,在仔细看清女子的脸后,这股熟悉感更甚了,同时心里还酸酸胀胀的。
“小姐,我们认识吗?”
他再次仔细回想着曾经见过的女子,确认身边没出现过她的面容,不禁奇怪,这种熟悉和酸涩感到底由何而来?
曲簌心中那点期盼暂时破碎了。
他不认识她,他不会不认识她的,不是她日思夜想的人,曲簌眼眶里的泪落下,哽咽道:“不……,不认识,我应该认……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曲簌慌忙的抹去眼泪,却不死心的多看几眼,天下真的有如此相似的俩人吗?
看着眼前的女子落泪,肖政心中泛起丝丝心疼,欲要安慰,却无从开口。
因为不知缘由,没有立场。
强撑着把剩余的饭吃完,曲簌依旧不死心。
如果,他只是因为各种原因不记得她了呢?
曲簌鼓起勇气,“我可以冒昧的问一下你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