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戒严,九门关闭。
御前侍卫们拎着水桶哗哗冲洗街道上的血迹,面露喜色。
午门前跪满了大臣。
蒋青云自然也在其中。
虽然很不想跪,但毕竟现在自己还没加“魏王爵”、也没加“摄政王爵”,自然没资格幻想什么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巡视后宫的名场面。
路长且阻。
总结一下今儿带头镇压正蓝旗的过程,那就是四个字:酣畅淋漓。
一旁跪着的鳌拜眉眼里都是满足。
爽,今儿太爽了。
被多尔衮压制了7年的怨气今儿终于出掉了一小半。
“鳌兄,别笑了。”
“蒋老弟你放心,一切罪责我来担。咱都是镶黄旗人,皇上肯定分得清胳膊肘内外。哈哈哈哈~”
两侧肃立的侍卫们集体装瞎子,他们和鳌拜想法差不多,终于出了这口鸟气。
……
顺治看到了街道的斑斑血迹,也看到了兵部那两扇朱漆铜钉大门的破损。
“范爱卿,你去把涉案人等全部带来,朕要挨个询问。”
“遵旨。”
首先是兵部的人。
“回皇上,是正蓝旗人先冲击兵部,砸兵部大门,五城兵马司是后来才到的。”
“间隔多久?”
“大概半柱香。”
然后是顺天府衙役。
“回皇上,正蓝旗人非要冲击兵部,我们也拦不住。”
“知道了。”
最后是鳌拜。
“皇上,正蓝旗太嚣张了,冲击六部,惊扰太庙。奴才和蒋御史实在气不过,这才出手镇压。”
“如何镇压?”
“兵丁们未曾使用刀剑利器,只以棍棒驱散。”
“算你俩还有点脑子。”
……
慈宁宫内。
孝庄和顺治这对母子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执。
“福临,这件事影响太坏,你必须严肃惩处鳌拜和蒋青云。就算不杀,也要流放。”
“皇额娘,两黄旗乃朕亲领,这2人都是朕的忠臣!朕若重罚他们,岂不是寒了两黄旗将士的心?”
“八旗制度是大清的根本,孰重孰轻?你明白吗?”
“额娘的意思是朕要忍气吞声求团结?”
“正蓝旗闹事也是事出有因!”
“不管什么因,冲击六部是什么行为?是谋反啊!”
望着暴怒的顺治,孝庄深吸一口气。
缓缓劝说道:
“福临,皇帝就是要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八旗内部一旦互相攻讦、互相敌视,咱大清就完了!你明白吗?”
“皇额娘,自打辽东起,咱八旗内部自己人杀自己人的例子还少吗?大清亡了吗?不但没亡,还越活越好。朕其实很想提醒额娘,多尔衮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你~”
孝庄感受到了来自儿子的深深恶意,眼眶微红。
顺治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
次日。
太和殿早朝。
顺治愤怒的声音响彻大殿。
“正蓝旗冲击六部,狂悖至极,必须严惩。着三法司接手调查,抓捕该旗幕后策动之主犯。旗主多尼枉顾君恩,大逆不道,剥夺亲王爵位,贬为骁骑校。”
“领侍卫内大臣鳌拜行事冲动,罚银100两,降为从一品,仍在御前行走。监察御史蒋青云以下克上,大胆妄为,罚银200两,暂卸五城兵马司指挥,但仍保留监察御史官职。”
一脸晦气的洪承畴自己走了出来,扑通跪下。
“臣有罪。”
顺治目光冷冷。
“你的确有罪,若不是你怎么会引起这场轩然大波。诸位爱卿,该如何处置洪承畴?各抒己见吧。”
出乎意料。
众人纷纷替老洪求情,亲王、郡王、尚书、侍郎无一不是~
就连资格最老的郑亲王济尔哈朗也站出来说:“洪大人劳苦功高,偶有失误,稍加惩戒即可。”
见殿下群情沸腾、满汉一心,顺治也不由得迟疑了。
“那就降为兵部右侍郎,罚银1000两,继续留任。”
洪承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多么希望被当廷削职为民。
这帮同僚其心可诛啊,他们都害怕捧烫手山芋,所以不让自己倒下。
……
散朝后~
大臣们三三俩俩或回衙署,或去大栅栏消遣。
从午门到正阳门,马车一辆辆驶过,不时有人掀开车帘观察路面,窥见隐隐血色,暗自惊呼蒋御史真四九城第一狠人也。
光天化日,在帝国中枢镇压国族。
啧啧~
汉官们集体酸溜溜,满官们一部分心生钦佩,一部分对其恨之入骨。
……
乾清宫。
“宣太医院使吴庸进殿。”
吴庸依旧一副伤员打扮,走路虚弱,一瘸一拐。
“吾皇万岁、万万岁。”
“免礼,赐座。朕听说了,你给宫人们种痘合计612颗,2人重症,3人轻症,其余皆无事。你的功劳很大。”
“皇上过奖,其实也不全是臣的医术。”
“嗯?”
“臣自从接了这个任务后,压力很大,生怕对不起皇上信任。蒋御史曾和臣因南城种苗有过几次来往。他就给臣介绍一位在南城崇福寺挂单的云游和尚,为国祈福。这位大师忧国忧民,为了法事三天三夜不曾合眼,且事后还将酬金全部捐给了南城育婴堂。”
“看来是一位得道的高僧呐!朕若有机会,当见一面。”
正如吴庸所料,顺治很喜欢这个故事。
……
“臣还有一事奏报。”
“讲。”
“经太医院医士勘治,昨日闹事的正蓝旗人共计轻伤330人,重伤95人,好在无一人死亡。”
“五城兵马司下手还挺有分寸。”顺治挥手屏退左右,然后低声问道,“吴院使,其实朕有一事很是不解,同样是集体种痘,首批正蓝旗官佐为何毒翻了一半?”
“这也正是臣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同样的方子,南城百姓无事,宫人也没事,为啥正蓝旗人就有事?”
“会不会是洪承畴没学到精髓?”
“绝无可能。臣的方子简单、明确、好懂。皇上可能不知,蒋御史找了一群卖大力丸的江湖游医都能吃透臣的方子。”
“你的意思,有人在搞鬼?”
“臣没有调查,不敢乱说。但,想来是有些蹊跷的。”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吴庸一瘸一拐地离开了乾清宫,看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御医不大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