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一天冷过一天。
清晨的时候,沈叶从暖和的被窝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曹敏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一把将曹敏搂进怀里,轻声问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臣妾要伺候太子爷起身,参加乾清门听政呀。”曹敏说话柔和,像哄人似的,但是眼角眉梢,却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开心。
沈叶知道曹敏在高兴什么。
作为曹家少有的聪明人之一,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曹家现在看上去挺风光,但实际上就是烈火烹油。
一不小心烧起来,欠朝廷大量银子的事情,就会爆发出来。
虽然这银子,大多都是给皇帝花的。
可是,这种话,他们谁也不敢说出口?
而一旦户部继续追讨欠债的时候,就是他们家出事的时候!
那笔巨债,以前怎么看都没有还清的希望。
但现在,转机来了!
曹寅这次和小日子那边通过兑换黄金,一口气赚了足足有五十多万两白银。
要是能继续这么下去,往后还能赚得更多。
户部那笔欠账,突然之间好像也没那么压得人喘不过气了!
沈叶昨日见到曹寅的时候,就觉得平日里有点沉闷的他,无论是说话还是神态,都透着一股扬眉吐气的劲儿。
“这乾清门听政,现在还算好的,过一阵入了冬,那可真是找罪受了!”
沈叶一边由着曹敏帮他穿衣服,一边连声叫苦:“还不如啥也不管,一觉睡到大天亮呢!”
曹敏听了,只是笑笑,却不接话。
和太子一起生活这段时间,早已摸透太子的性子,知道他此时说的都是真心话。
沉吟了一下,她轻声的提醒道:“太子爷,就咱俩的时候,您怎么说都行。”
“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儿,您可千万慎言,毕竟这乾清门听政,可是皇上一直坚持的规矩,别落了话柄。”
沈叶看曹敏一脸认真,知道是为他好,旋即把头抵在曹敏的肩上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又闲扯了几句,简单洗漱之后,沈叶就带着周宝往乾清门外走去。
有资格参加乾熙帝御门听政的,基本上都是六部九卿的堂官,然后就是身上有实权的王公大臣。
皇子之中,也只有那些开始观政的,才有资格来参加御门听政。
当沈叶到来的时候,乾熙帝还没有到,但是参加听政的官员,却已经分成两旁,各自按照自己的品级站得整整齐齐。
站在最前面的,是三皇子允止,他是诚郡王,而在他对面站的,则是廉郡王允祀!
本来左边首位应该是直郡王大皇子允是的,不过他因为白鹿的事情,直接被降成了国公,自然没有了这个位置。
允是此刻站在允止的下首,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却丝毫没有笑意。
毕竟,被削了郡王的头衔,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八皇子允祀虽然站在了前排,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对什么都不在意。
倒是站在他下首的四皇子允祯,脸色不太好看。
他所站的位置虽然变动不大,以往是站在大皇子的下首,现在变成了站在八皇子的下首。
可是这种变化,对他这个性格要强的人来说,格外刺眼。
因为这等于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被一个当弟弟的给压了一头。
他心里憋着一股闷气,很不是滋味。
沈叶刚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不到半分钟,乾熙帝就在梁九功的陪同下,坐在了听政的龙椅上。
在众人行礼之后,乾熙帝听政就此开始。
偌大的朝廷,每天都有不少的事情要处理,不过沈叶既不是禀告的人,也不是做出决定的人。
所以这御门听政,对他来说,这场面很是有些无聊。
就在他一边听着乾熙帝的安排,一边神游天外的时候,就听刑部尚书佛伦上前禀报:“陛下,这是各地呈报的罪大恶极的罪犯名单,请陛下御览。”
听佛伦如此一说,沈叶顿时回过神来。
他心里清楚,佛伦报的这个罪大恶极的罪犯名单,其实就是秋决处斩的名单。
而按照规矩,秋决需要乾熙帝亲笔勾决!
乾熙帝接过名单扫了几眼,然后沉声的道:“这些人的案情,刑部都仔细审核过了吗?”
“回皇上,秋决人命关天,臣等不敢怠慢。所有人的罪责都已严格审查,身份也都一一验明了正身。”佛伦作为一个老刑部尚书,答得从容稳妥。
乾熙帝点头道:“此事事关人命,务必谨慎。”
佛伦点头道:“请陛下放心,微臣定会加倍小心。”
就在佛伦退下,沈叶觉得这次御门听政终于要结束的时候,就听乾熙帝突然开口道:“昨日,朕接到一份奏疏。”
“参的是阿尔吉善——说他在朕去热河行宫期间饮酒,诸位爱卿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阿尔吉善的官阶不高,也就是三品而已,他要是被人参奏,乾熙帝直接处理就是。
但是阿尔吉善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索尔图的儿子。
现在索额图名义上已死,过段时间,阿尔吉善就是索额图爵位的继承人。
饮酒不是什么大罪!
在乾熙帝离京去行宫期间饮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问题是:索额图刚刚死去还没有多少天,阿尔吉善还没有出孝期,他这个时候饮酒,就是不孝。
对于这种参奏,乾熙帝如果不想追究,大可以留中不发就行了。
可现在,乾熙帝义正言辞地把它拿到御门听政上来说,意思再明显不过:乾熙帝要处置阿尔吉善。
索额图一死,他的势力树倒猢狲散。
但索额图当年毕竟是首席大学士,还是太子的叔外祖父,至于阿尔吉善,则是太子的舅舅。
所以,在乾熙帝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底下一片安静,并没有人第一时间站出来接话。
大家都清楚,谁先开口,很有可能会得罪太子。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不吭声。
乾熙帝见没有人回应,眉头轻轻皱了皱,目光就落在了佟国维身上道:“佟大学士,你以为该如何处理?”
佟国维虽然没有主动开口,但此刻被乾熙帝给点了名之后,也就晃晃悠悠的走出来,而后沉声的道:“陛下,臣以为,不孝之人难为忠臣,请陛下明鉴!”
佟国维这话,表面上听,没有直接说出来处理意见,但是实际上,却等于彻底否定了阿尔吉善的未来发展。
不孝之人!
一旦这个“不孝”的名头扣实了,阿尔吉善这辈子就算完了。
乾熙帝对于佟国维的话不置可否,又转向陈廷敬道:“陈廷敬,你作为左都御史,你怎么看?”
陈廷敬此时的心里正在飞快地盘算,这个时候上这种奏疏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索额图刚死,就对索额图最宠爱的儿子下手,这到底是冲着索额图来的,还是冲着太子来的?
虽然索额图的死疑点重重,十分蹊跷,但索额图家毕竟是太子的母族。
如果太子连自己的母族都保全不了,那往后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心中一边琢磨,陈廷敬一边恭敬的道:“服丧期间饮酒,按律当罪加一等。”
“臣以为,对阿尔吉善这等不孝之人,应该严惩!”
乾熙帝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他的手中,多出了一份奏折。
正是那份弹劾阿尔吉善在给索额图服丧期间饮酒的奏折。
上面的内容其实有点含糊,证据并不扎实,但是乾熙帝还是将这个奏折在这御门听政时拿了出来。
吴悠敬死时,在他书房中搜出来的,已经烧毁了一半的阿尔吉善的拜帖,像一根刺一般扎在乾熙帝的心里。
吴悠敬到底和阿尔吉善有没有牵扯?
白鹿一事,太子到底知不知情呢,还是说……
所以,他决定拿下阿尔吉善!
但是索额图刚死,他又刚给过索家不少的恩典,如果在阿尔吉善服丧期间将他拿下,乾熙帝有顾虑。
毕竟,他要考虑自己的名声。
现在,这个奏折给他解决了大问题。
“不孝”这个名头,却是再合适不过。
只要把这个名头坐实了,怎么处置阿尔吉善都不为过。
陈廷敬和佟国维的表态让他很满意,不过他还是没有立即决定,而是朝着佛伦看了一眼道:“佛伦,你是刑部尚书,你说该如何处理阿尔吉善?”
此时的沈叶,脑子也在飞快地转动。
阿尔吉善喝酒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事情!
可是,乾熙帝特意把这件事情提出来,沈叶觉得有点不正常。
一旦将阿尔吉善关进大牢,索额图其实还没死的事,很可能就瞒不住了。
以乾熙帝目前对自己的态度,他应该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可是,一旦索额图一家被抄家灭族,那……
沈叶不希望索额图的事再出什么风波,但是事态的发展正一步步地脱离他的掌控。
也就在这时,就听佛伦开口了:“陛下,阿尔吉善这件事,看上去不大,却必须严惩。”
“臣以为,应该把阿尔吉善打入大牢,严加审问,查清楚当时还有谁一同饮酒。”
乾熙帝点了点头,挥手让佛伦退下之后,目光随即落在了沈叶的身上道:“太子,阿尔吉善之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早在乾熙帝提起阿尔吉善服丧期间饮酒时,就有不少人悄悄地看向沈叶。
此时,见皇上直接点名问他,看向太子的眼神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