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设在山脚下的临时指挥部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血腥和劣质清酒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熏得人头昏脑涨。
中岛今朝吾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木箱,上面的清酒瓶子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但没人敢多看一眼。
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八格牙路!这仗还怎么打?”他嘶吼着,唾沫星子喷了对面荻洲立兵一脸:“我们的勇士冲上去,就像是往火堆里填柴火!支那军的子弹是无穷无尽的吗?他们的机枪难道就不会过热吗?”
荻洲立兵阴沉着脸,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唾沫,一言不发。
他麾下的第十三师团,在金陵城下何等威风,如今却在这座不知名的富金山上,被一群泥腿子打得抬不起头来。
“够了,中岛君。”一直沉默的筱冢义男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这种平静之下,却隐藏着火山爆发前的恐怖:“嘶吼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事实已经证明,常规的进攻,对朱豪是无效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位同僚:“我们的士兵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士气低落,弹药补给困难。而山上的支那军,却像是刚刚参加完一场盛宴,精力充沛,弹药充足。再这么耗下去,不等冈村司令官的命令下来,我们自己就会先崩溃。”
“那你说怎么办?”中岛今朝吾没好气地顶了一句:“难道我们就这么灰溜溜地撤退?回去告诉所有人,我们四个师团,被朱豪一个人打得屁滚尿流?”
“当然不是撤退。”筱冢义男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出鞘的刀:“既然从正面无法击垮他,那我们就换一种方式。”
他走到地图前,用一根红色的铅笔,在富金山主峰的最高处,画了一个小小的叉。
“斩首。”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指挥部里却仿佛响起了一声惊雷。
“斩首?”板垣征四郎皱起了眉头,“筱冢君,你的意思是……”
“朱豪此人,是第41军的灵魂。”
筱冢义男的声音冰冷:“你们不觉得奇怪吗?41军的后勤补给,完全不符合常理。”
“那些闻所未闻的武器,源源不断的弹药,甚至还有那些效果奇佳的药品……这一切,都透着诡异。”
“我有一种预感,所有的秘密,都在朱豪一个人的身上。只要杀了他,41军就会像一条被斩断了头的蛇,瞬间崩溃,不堪一击。”
“胡闹!”板垣征四郎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这是懦夫的行为!我大霓虹帝国的武士,讲究的是堂堂正正的对决!派小股部队去暗杀敌军主帅?传出去,帝国的颜面何在?”
“颜面?”中岛今朝吾也冷笑起来,“我们现在还有颜面吗?我们的颜面,早就被山顶上那个大喇叭给踩在脚底下摩擦了!我倒是觉得,这个办法可以试试!”
“我也不同意。”荻洲立兵摇了摇头:“朱豪的指挥部戒备森严,富金山上到处都是他们的士兵和暗哨。派一支小部队进去,无异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板垣征四郎点了点头,他也不看好这个计划。
这种小偷小摸的伎俩,在他这种信奉大兵团决战的将领看来,上不了台面,更不可能决定一场大规模战役的走向。
筱冢义男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们的反应。
他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山本君,请进来吧。”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穿着大佐军服的中年军官走了进来。
他身材不高,面容削瘦,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精悍与专注。
板垣征四郎看到来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色。
“山本君?山本一木?”
山本一木对着几位中将躬身行礼,然后才转向板垣征四郎,微微点头:“板垣君,许久不见。”
板垣征四郎的眼神复杂起来。
他和山本一木,都出自陆军士官学校“荣耀十六期”。
那一期的学员,群星璀璨,冈村宁次、土肥原贤二,包括他自己,如今都已是帝国将星。
而当年在学校里,无论军事理论还是战术推演,成绩都遥遥领先他们所有人的天才山本一木,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只是一个大佐?
他早就听说,山本一木醉心于研究一种叫“特种作战”的旁门左道,不被军部主流所接纳。
他以为那只是传言,没想到竟是真的。
看着山本一木肩上那简简单单的大佐军衔,板垣征四郎的心里,既有见到故人的惊讶,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和轻视。
“山本君,”筱冢义男打破了沉默,他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器重:“请把你关于‘特种作战’的理论,向几位将军阁下,详细地说明一下吧。”
山本一木再次躬身,然后直起腰,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诸位将军,传统的战争,是大兵团的对决,是钢铁与血肉的碰撞,比拼的是国力与意志。这一点,我从不否认。”
他的开场白很平淡,却让原本有些不耐烦的荻洲和中岛也安静了下来。
“但是,”山本一木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芒:“战争的形式,并非一成不变。当正面战场陷入僵局,或者敌人的体系存在某个致命弱点时,一个小人物,一把匕首,同样可以改变历史的走向。”
“我所研究的‘特种作战’,核心就是‘不对称打击’。我们不需要成千上万的士兵,只需要一支规模极小,但成员都经过严苛训练,装备了最精良武器的部队。这支部队,就像一把隐藏在暗影中的手术刀,它的目标不是敌人的血肉之躯,而是敌人的大脑和神经中枢!”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那支红色的铅笔,在朱豪指挥部的那个小叉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我们的目标,不是消灭两万多支那军,而是消灭朱豪一个人。只要朱豪一死,41军的指挥系统就会瘫痪,后勤补给的秘密就会中断,士气就会崩溃。到时候,富金山将不攻自破。”
“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小部队,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恰当的地点,所能发挥出的作用,将远远超过一个师团,甚至一个军团!它能够撬动整个战略的天平!”
山本一木的声音在帐篷里回响,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自信和力量。
板垣征四郎静静地听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位天才同学,至今还只是一个大佐了。
这种理论,太偏激,太非主流,完全颠覆了帝国陆军百年来的建军思想。
在他看来,这更像是忍者的伎俩,而非堂堂皇军的战法。
可是……
他看了一眼地图上那片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富金山,又想起了自己麾下那些伤亡惨重的士兵,和山顶上那个日夜不休的叫骂喇叭。
堂堂正正的对决,他们已经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也许,是时候用一些非正常的手段了。
板垣征四郎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山本一木那张自信而狂热的脸,沉声说道:“山本君,我给你一个机会。需要什么,人,装备,你尽管开口。我只想看到一个结果。”
山本一木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哈依!”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荻洲立兵突然开口了:“说起这种奇兵突袭的战术,我倒是想起一个人。当初在金陵,我军久攻光华门不下,伤亡惨重。最后,就是一个叫竹下俊的年轻参谋,组织了一支奇兵,从水路潜入,里应外合,才一举攻破了光华门。”
“竹下俊?”板垣征四郎愣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你说的是那个从泊林军事学校留学回来的年轻人?”
“没错,就是他!”
板垣征四郎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那可真是巧了。这个竹下俊,现在就在我第五师团,担任旅团参谋长。”
帐篷里的几个日本将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兴奋。
一个是被军部埋没多年的特战理论家,一个是在实战中证明过自己的天才新星。
“立刻,把竹下俊叫来!”板垣征四郎下达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