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霸闻言,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跪到皇帝面前,疯狂磕头,语无伦次地求饶:
“陛下饶命!微臣有眼无珠!微臣罪该万死!微臣不知道……微臣真的不知道李公子是郡主殿下的兄长啊!求陛下看在微臣为大虞流过血,为王家立过功的份上,饶了微臣这条狗命吧!”
皇帝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求饶,“拖下去。”
冰冷,无情,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这便是帝王之怒!
王天霸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禁军统领面无表情地上前,佩刀映出了他那张扭曲而绝望的脸。
皇权不容挑衅。
明月郡主李梦月,谁敢动,谁就得死!
危机解除,李梦月扑进了李梦金的怀里,小小的身体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哥……”
李梦金一改往日的冰冷,轻轻地将妹妹抱起,用那略显笨拙的动作,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没事了,月牙儿。”
这是兄妹二人在王都的第一次正式重逢。
不远处,韩有为和他爹韩万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爹……我……”
“好小子!”韩万山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笑得合不拢嘴,“干得漂亮!这大腿,你抱得值!太值了!回家!立刻回家!把你珍藏的那几坛子‘仙人醉’都给我搬出来,我要跟你大哥喝个三天三夜!”
韩有为被他爹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给整懵了,他揉着后背,看着自家老爹那张笑成一朵菊花的脸:“爹,您……您不揍我了?”
“揍你?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韩万山又是重重一拍,满脸的赞许与欣慰,“我儿有识人之明,此乃我韩家百年不遇的大气运!走!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父子俩这番旁若无人的对话,让周围的考生们看得是目瞪口呆,随即便是羡慕。
那对曾与李梦金一同退出王家宴席的孙氏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庆幸与后怕。
他们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站在了李梦金这一边,也后怕自己差一点就得罪了李梦金。
“大哥,我们……我们赌对了。”弟弟声音颤抖地说道。
孙家大哥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暗下决心,日后定要唯李梦金马首是瞻。
而在人群的另一边,一身水蓝色长裙的诸葛倾城,眸光闪烁。
一个年纪轻轻便在炼丹崭露头角,深受太后赏识的大哥李梦泽。
一个身负“太阴圣体”,被誉为大虞祥瑞,更是被那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护国真仙清虚收为关门弟子的妹妹李梦月。
还有眼前这个年仅十五,剑心通明,连自己都看不透的少年剑修。
这哪里是什么山野无名的一家?
她清冷的俏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苦笑。
枉她之前还想用天机阁的名头招揽对方,现在想来,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
为庆祝此次遴选圆满成功,皇帝特在皇宫设下庆功大宴。
宴会厅内,琼浆玉液,仙乐飘飘。
李梦金换上了一身由内务府连夜赶制的月白色锦袍,少了几分山野的清冷,多了几分贵公子的卓然。
他坐在最靠近主位的位置,身旁,是同样受邀赴宴的韩有为和诸葛倾城等人。
韩有为坐得笔直,脸上写满了“与有荣焉”四个大字,那神情,比他自己得了魁首还要兴奋。
宴会开始,皇帝的赏赐便如流水般送了上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松岭州散修李金,在‘仙武交流’遴选之中,技压群雄,拔得头筹,其心性、修为、胆魄,皆为上上之选!朕心甚慰,特赐——”
“黄金万两,锦缎千匹,王都‘听涛小筑’府邸一座!”
“另,擢升为正五品‘御前行走’,赐‘云纹金令’,可带剑上殿,自由出入宫禁!”
“钦此!”
这一连串的封赏砸下来,整个宴会厅都安静了。
这赏赐,早已远远超出了一个遴选魁首应得的范畴!
特别是那“御前行走,带剑上殿”的特权,以及“领队”的身份,这几乎是把李梦金当成了心腹中的心腹,未来的朝堂新贵来培养!
“谢陛下隆恩。”
李梦金起身谢恩,宠辱不惊的气度,更是让皇帝和太后暗暗点头。
宴会之上,觥筹交错,李梦金终于见到了闻讯赶来的大哥,李梦泽。
李梦泽如今一身官服,更显温润儒雅,他看着自己的二弟,眼中满是欣慰。
趁着众人推杯换盏的功夫,兄妹三人终于说上了话。
“二弟,你在松岭州的事,我都听说了。”李梦泽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你太冲动了,那王天霸是镇魔司的人,心狠手辣,你若不是……”
“大哥,我没事。”李梦金打断了他,他看着李梦泽和李梦月,“倒是你们,在王都这段时间,似乎也不太平。”
李梦月立刻将昭阳公主如何刁难,如何设计陷害,最后又是如何“反杀”的经过说了一遍。
当听到昭阳公主母女竟设计用毒酒自残来嫁祸时,李梦金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这么说,那昭阳公主,是死于父亲给你的玉符反震之力?”
“嗯!”李梦月重重地点头,“爹最厉害了!”
李梦泽补充道:“此事虽有国师出面摆平,但终究是皇室丑闻。如今王都各方势力都在盯着我们,父亲让我们凡事低调,切不可再引人注目。”
“我明白。”李梦金点了点头,他现在终于理解了,为何父亲总是告诫他们,不要轻易与朝廷扯上关系。
就在兄妹三人交流信息时,太后笑呵呵地发话了。
“倾城丫头啊,你一个人坐那么远做什么?来,坐到哀家身边来,也坐到梦金身边来。你们年轻人,就该多聊聊天嘛。”
太后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暧昧起来。
这哪里是聊天,这分明就是当众撮合!
诸葛倾城落落大方地起身,坐到了李梦金的邻座。
“李公子,”她主动开口,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今日之事,倒是让倾城大开眼界。”
“一些小手段罢了。”李梦金对诸葛倾城亦有好感。
两人一个博学多才,一个剑心通明,竟是越聊越是投机,彼此都生出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
一旁的韩有为看得是捶胸顿足,心中哀嚎:“没天理啊!我大哥这种冰块脸,怎么就这么招美女喜欢!我这么风趣幽默,热情奔放的,怎么就没人看上我呢!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他正自怨自艾,旁边的孙家大哥端着酒杯凑了过来,一脸诚恳地说道:“韩兄,此言差矣。你怎能说没人看上你呢?”
韩有为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知己,激动地抓住对方的胳膊:“孙大哥,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你快说说,我的优点在哪里?是不是我这英俊不凡的相貌,还是我这富可敌国的家世?”
孙家大哥看了一眼不远处言笑晏晏的李梦金和诸葛倾城,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韩有为,认真地想了想:“韩兄,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有眼光。”
“啊?”韩有为一愣。
只听孙家大哥继续说道:“在所有人都对李兄敬而远之,甚至心生嫉妒的时候,只有你,慧眼识珠,第一个冲上去抱住了这条大腿。这份眼光,这份魄力,我等望尘莫及!实在是佩服,佩服啊!”
他身旁的弟弟也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韩兄你这识人之明,简直比你家的灵石矿还要珍贵!我敬你一杯!”
韩有为:“……”
他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插了两支淬了毒的箭,拔不出来,还隐隐作痛。
合着我唯一的优点,就是会抱大腿?
他幽怨地看了一眼李梦金,默默地端起酒杯,化悲愤为酒量,一杯接一杯地往肚里灌,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
深夜。
皇帝并未休息,而是单独将李梦泽与李梦金召到了御书房。
没有了外人,皇帝的威严之中,多了一丝探究。
“梦泽,梦金,”他看着眼前这对气质截然不同,却同样出类拔萃的兄弟,开门见山地问道,“朕一直很好奇,能教出你们这般麒麟儿的,究竟是何等人物?你们的父亲,他……到底是何来历?”
来了!
兄弟二人心中同时一凛,知道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李梦泽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陛下,家父不过是一介山野闲人,不喜俗务,平日里只爱种种花,养养草,偶尔看看书,略通一些杂学罢了。”
这番回答,滴水不漏,与李梦月之前的说辞如出一辙。
皇帝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挑,他看向李梦金:“梦金,你那净化万魂的树叶,也是你父亲所赐?”
“是。”李梦金点头,“家父说,那是他偶然得到的一株异树之叶,有安魂静心之效,便让小子贴身带着,以防万一。”
兄弟二人的回答,既谦逊又模糊,将李平灿塑造成了一个运气极好,与世无争的隐士高人形象。
这让皇帝心中的忌惮与好奇,变得更深了。
一个能随手拿出“桑灵叶”这等神物,一个能炼制出反杀昭阳公主的玉符,一个能教导出三个如此妖孽的子女的“山野闲人”?
这话说出去,鬼都不信!
可他偏偏又找不到任何破绽。
越是神秘,就越是让人忌惮。皇帝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心中却已暗下决定,必须派人,去那桃花山,好好地“拜访”一下了。
…………
第二日,诸葛倾城果然如约,亲自带着礼物,拜访了李梦金下榻的听涛小筑。
她对那片神奇的“桑灵叶”实在是好奇到了极点。
“李公子,倾城此来,并无他意,只是单纯地想请教,那桑灵叶上所蕴含的,究竟是何种力量?它既非仙家法力,也非佛门愿力,却能抚慰万千怨魂,当真是不可思议。”
面对这位求知欲旺盛的美女考官,李梦金依旧是那套说辞:“家传之物,小子也知之不详。”
诸葛倾城见问不出什么,也不着恼,反而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本古朴的兽皮卷轴,递了过去。
“既然如此,倾城也就不强人所难了。此乃上古阵法《九宫连环》的破解孤本,乃是我天机阁的不传之秘。昨日见公子于阵法之道亦有涉猎,此物,便赠与公子,聊表敬意吧。”
李梦金看了一眼那兽皮卷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礼物,不可谓不重。
他没有推辞,坦然收下:“多谢。”
两人又聊了片刻,诸葛倾城便起身告辞,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幽香。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假山后面偷看的韩有为尽收眼底。
“完了完了!大哥这是要被人捷足先登了啊!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
李梦月回到国师的观星台,便将二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师父清虚。
“师父你看!我二哥是不是超厉害!”小丫头一脸的骄傲。
清虚依旧是那副七八岁小道童的模样,他掐指算了算,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他对着虚空一抓,正在府中研究阵法孤本的李梦金,便感觉眼前一花,下一刻,已然出现在了云雾缭绕的观星台顶。
“见过国师大人。”李梦金心中一惊,连忙行礼。
清虚背着手,绕着他走了三圈,啧啧称奇:“你的剑,有利,却少了一分韧。你的道,随心,却未见众生。此次大乾之行,是你的劫,亦是你的缘。”
又是这番神神叨叨的话。
李梦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的剑,取了最锋利,最霸道的一面。”清虚摇了摇头,“这样下去,你的剑会越来越快,越来越利,但总有一天,会因为太过刚硬,而伤到你自己。”
清虚并未传授他任何具体的招式或法门,只是让他留在观星台上,什么也别做,就只是看。
看日出月落,看云卷云舒,听风过林梢,听雨打芭蕉。
起初,李梦金还有些不解,可渐渐地,他那颗因为接连激战而有些浮躁的剑心,竟在这无为的静观之中,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他仿佛听到了风的声音,感受到了云的脉搏。
他的剑意,不再仅仅是锋利与杀伐,而是多了一丝风的灵动,一丝云的舒卷,一丝雨的润泽。
境界并未提升,但他的剑心,却前所未有的凝实与通透。
道法自然,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