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支箭稳稳钉在八环位置时,苏晨兴奋地转过身,差点撞到他怀里。
她的鼻尖擦过他的锁骨,带着淡淡的水汽,秦淮仁突然觉得馆里的松木香都变得甜腻起来。
“厉害吧?”她仰着头邀功,眼里的光比靶心的红点还要亮。
“不错,比我一开始厉害多了。好了,现在,咱们是再去划一划船,还是回去呢!”
苏晨想了想,把手指贴在了下巴,说道:“嗯,既然来玩一次就要玩得够本,这不刚四点嘛!那就再去划船一小时,我们再回去吧。”
秦淮仁就又拉上了苏晨的手,离开了射箭馆,往租船处去了。
划船时暮色已经浸透了湖面,桨叶搅碎了满湖的碎金。
苏晨划得歪歪扭扭,小船在水面上打着转,前进不了也后退不成,宛在水中坻的感觉,十分搞笑!
秦淮仁把桨接过来,小船才终于平稳地往前游弋,留下两道交错的水痕。
苏晨倒也不觉得害羞,还饶有兴致地说道:“本小姐就不是划船的命,有你这个船工伺候了,你啊,快好好划船吧!”
“你看那边的荷叶。”
苏晨突然指着岸边,月光下的荷叶像叠在一起的翡翠盘子,叶尖垂着晶莹的水珠,真的是一番美丽的景象,难怪会吸引美人的目光。
秦淮仁把船往岸边靠了靠,苏晨伸手去够最近的那片荷叶,指尖刚碰到叶缘,水珠就“咚”地掉进水里,惊起一圈涟漪。
回程时苏晨累得靠在船舷上,秦淮仁独自划着桨。
船桨入水的声音很轻,配合着远处传来的音乐声,像支温柔的催眠曲。
他看着月光在她睫毛上流淌,突然希望这船能一直划下去,划到时间的尽头,这样就能跟眼前的佳人一直相处,直到永远。
“喂,傻子!”
“啊……”
苏晨轻声呼叫着已经分心的秦淮仁,与其说是秦淮仁分心,倒不如说,秦淮仁太专注了。
“你啊什么啊呀,你看都几点了,再不走的话,天就黑了!”
原来是秦淮仁太过于专注陪伴美女,连时间都忘了,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确实该收拾收拾,回去了。
两人把船划回了船坞,归还了铁船和船桨后,就要离开,即将踏出游乐场之际,听到了身后一个华丽的中山装男子说话。
“各位来宾,各位游客,欢迎来到嘉年华游乐场,为了感谢大家的光临,今晚,我们将组织一场别具风味的文艺汇演!请大家多多捧场,多多捧场啊……”
一听说又有文艺演出,本来已经疲惫不愿意走路的苏晨瞬间就来了精神,笑眯眯地与秦淮仁对视。
“秦淮仁,先别走了,既然有演出,要不我们一起看看好吧!”
一会一变的苏晨又开始了撒娇,秦淮仁没有办法,谁让他是坚定的女权主义者呢?
秦淮仁笑着答应了,说道:“那好吧,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两瓶水,挺渴的。”
文艺表演的露天舞台前人声鼎沸,秦淮仁把苏晨护在身前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靠前方便观看的一个绝佳位置。
晚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取而代之的夜晚的幽凉,让人感觉还是比较良好的。
很快第一个项目就开始了,是现代乐团的演奏表演,舞台上的爵士乐手正卖力地吹奏萨克斯,金色的音符在夜空中跳跃,一时间让人们都达到了忘我的境界。
秦淮仁拉着苏晨往边上挪了挪,苏晨刚站到一边就打了个哈欠,长长的睫毛像疲倦的蝶翼,十分好看。
当主唱唱起那首老掉牙的情歌时,苏晨突然跟着轻轻哼唱,月光落在她微微张开的嘴唇上,像镀了层银边。
秦淮仁转头看她,发现她也正在看自己,眼里的光比舞台上的追光灯还要亮。
这对男女一对视,两人竟然都不好意思地脸红了起来。
才看完了现代乐器的演奏,苏晨突然感觉十分困顿乏累,拉着秦淮仁嚷嚷着要离开。
“怎么,你不看了,刚才不是你吵着闹着要留下来看文艺表演的吗?这才看了一个乐器演奏,就不看了啊,这不,相声演员上台了,你确定不看了吗?”
苏晨把嘴嘟了起来,那圆润的嘴巴都可以挂物件了。
秦淮仁秒懂,拉住了苏晨的手就往外走,还对周边拥堵的人们喊道:“对不起啊,让一让了,各位让一让了。”
两人伴随着夜色离开了游乐场,在月光的照射下,又一次互相依靠在了一起。
“今天玩得开心吗?”秦淮仁轻柔地问道,生怕打扰了这温柔的夜色。
苏晨用力点头,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带着熟悉的栀子花香,远处的摩天轮正缓缓转动,把满舱的星光撒向夜空,而秦淮仁觉得,他的星光就在身边,正对着他笑呢。
“喂,帅哥美女,要不要用出租车?”
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出租司机,开着红色桑塔纳出租车来到了他们跟前。
两人对视一眼,便一起坐上了出租车的后排,走了,各回各家。
……
深夜,秦淮仁回了家。
钥匙串上挂着的黄铜小葫芦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与铜制钥匙碰撞出细碎的叮当声。
当他把钥匙插进锁眼,顺时针转了半圈,锁芯里弹簧复位的脆响刚落,积压了一整天的疲劳和困顿就像受潮的棉絮,猛地裹住了他的四肢百骸,疲惫酸痛的感觉一下子就来了。
可能,这就是天命牛马的圣体吧!
秦淮仁进了门,脚腕微微用力,把旅游鞋踢到鞋柜旁边的阴影里。
他弯腰从鞋柜下层拖出那双深蓝色的塑料拖鞋换好,他径直走向妹妹的房间,很轻很小心。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他探头进去,借着客厅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到秦晓梅已经睡熟了。
这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头发像鸟窝一样乱糟糟地堆在枕头上,几缕碎发粘在额角,大概是睡觉前没洗脸。
她睡觉的姿势确实没个正形,两条腿岔开着,一条搭在床沿边,另一条蜷曲着,把身下的床单搅得皱巴巴的,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小规模的搏斗。
那条蓝白条纹的毛巾被她踹到了床尾,边缘还沾着几根短短的头发。她的睡衣卷到了胸口,露出的肚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白皙。
秦淮仁皱了皱眉,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弯腰捡起那条毛巾被,小心翼翼地展开毛巾被,先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肚子,再把被角往她腿边掖了掖,生怕动作大了把她弄醒。
盖好被子,他又在床边站了几秒,目光落在妹妹脸上。
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太顺心的梦。秦淮仁没有在做停留,而是轻轻退了出去,反手带上房门,只留下一道细细的门缝。
回到客厅,走到靠窗的那张旧沙发边来了个葛优躺。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悠悠然然地抽了起来。
他很少抽烟,上一世直到自杀前都没碰过这东西,这一世也只是偶尔在应酬时象征性地叼一根,尼古丁带来的轻微麻痹感让他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
他把烟灰弹在茶几上那个缺了个角的搪瓷缸里,缸底积着厚厚的一层烟灰。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客厅,最后落在对面墙上的挂钟上。
那是个老式的石英钟,指针“嘀嗒嘀嗒”地走着,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时针稳稳地指向十一点,分针正好对准十二,红色的秒针还在不知疲倦地一圈圈转动。秦淮仁盯着那根秒针,看着它从一个数字跳到下一个数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用力吸了口烟,不想再想那些事,真的不想。
可大脑就像失控的机器,那些画面争先恐后地往眼前涌。上一世的最后一幕,用一个白布条挂住了自己的脖子,绝望地看着养老院白色的墙壁,还有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可他现在又活了,活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他还记得那天阳光特别刺眼,邮递员把那个印着大学名字的信封递给他时,他手抖得差点接不住。他反复看了好几遍信封上的名字,确认那就是“秦淮仁”三个字,才敢相信这不是梦。他捏着那个信封,站在院子里哭了,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第二次生命?是老天爷跟他开的玩笑,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不由自主的秦淮仁又一次,开始整理起来了自己零碎的记忆片段,甚至连上一世的悲惨命运和过往都交织在一起开始浮想联翩。
自己明明把自己的生命终结了,而后,自己又开启了新的人生。
可惜,最爱的女人离开了自己,成了人生的遗憾。
但是,不能自暴自弃,因为,自己要逆袭人生,让自己彻底告别遗憾又落魄的过去。
这个时候,秦淮仁不再逃避,开始整理线索,头脑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