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换太子?”
陈逸黑铁面具上的眼睛闪过些鄙夷之色。
“这词儿用的可不对啊。”
“应该是‘金蝉脱壳’才对。”
“可惜我来了,阿苏泰这只‘金蝉’注定脱不了壳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既然让他赶上了,他就不可能让刘洪如愿。
然后陈逸一边凝神聚气查探周围的动静,一边注意那处宅子内的境况。
叽里咕噜一阵沉闷的蛮语喊声后,宅子里便只剩下阿苏泰那压抑不住的呜咽低吼。
“我,我不,不放过,你……”
“我,杀你,杀……”
“台尔戈,鲁力伊,巴赫……我阿苏泰,以蛮神起誓,必杀你!!”
先前开口之人语气依旧轻蔑。
“阿苏泰殿下,您父亲左王亲率大军都折戟于蒙水关,等您继位卷土重来又有多少胜算?”
“何况,您仅是左王幼子,并非蛮族左王。”
“等您什么时候成为蛮族左王那一天,再跟我说这番话不迟。”
“啊——杀你!”
阿苏泰似是被人捂住了嘴,仅能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
但很快,也被先前开口之人的笑声掩盖下去。
“见谅了阿苏泰殿下,接下来的时间就委屈您独自待在这里。”
“不过放心,我会吩咐他们给您准备好最烈的酒和最美味的鹿肉,让您在蜀州度过一段终生难忘的日子。”
“哈哈……”
听着这道猖狂笑声,陈逸没太在意,只露出些许思索。
嚣张的人,他见过很多。
但像开口之人这么嚣张,倒也不算多见。
尤其他出言讥讽的还是蛮族左王幼子,是刘洪冒着杀头风险要保下来的人。
思索片刻。
陈逸有了两个推断。
一是刘洪要送阿苏泰回返蛮族,并非左王所托,而是他上赶着贴过去,换取某种好处。
二是刘洪和左王有更深层的合作,且两人属于平起平坐的身份地位。
否则刘洪的心腹不可能对阿苏泰是这种态度。
至少换做是陈逸,他有无数种办法让阿苏泰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回返蛮族。
而不是像此刻这般,让阿苏泰亲眼目睹族人因他惨死。
当然,也有第三种情况——阿苏泰在蛮族不受左王看重。
显然这个概率不大。
陈逸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处宅子,下意识的敲着一侧车厢窗格。
“若是第二种情况,便说明刘洪与蛮族往来或许已经持续很长时间。”
“一年,两年……亦或者在蛮族左王木哈格攻打蒙水关之前?”
陈逸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刘洪此人不仅野心大,还胆大包天。
古往今来,痴迷权势的人很多,但多是结党营私拉拢世家大族等等。
而像刘洪这般私通外敌的人,少之又少,且心狠手辣到了极致。
难怪他在发现刘桃方与林怀安有染后,不顾林怀安冀州商行的身份都要除掉。
难怪他在得知刘桃夭昨晚遭遇,有可能暴露他和婆湿娑国、蛮族有染后,会第一时间处置蛮奴儿和吕九南等人。
“似刘洪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以雷霆一击解决,以后只会成为大麻烦。”
陈逸想着这些,心中有了决定。
他放下帘子,起身朝外走去。
裴琯璃看到他的动作,正要跟上去,就听陈逸说道:
“你留在这里,注意周围动静。”
“有任何人前来,就用这个放倒。”
陈逸丢给她一瓶神仙醉,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悄无声息的朝那处宅子有趣。
裴琯璃看看手上的药瓶,又透过车厢缝隙看着外面的陈逸,面具下那张脸顿时噘了噘嘴。
“不是说带我出来看戏的嘛?”
“哪有戏呀?”
她的修为太低,即便真元灌注耳内,也很难在嘈杂雨声中,听清楚那宅子内静室阻隔下阿苏泰等人的对话。
倒也怪不得陈逸身上。
陈逸自是不去多想虎丫头的碎碎念,悄无声息的来到那处宅子里。
待确定宅内众人所在后,他毫不犹豫的施展流星蝴蝶步。
大成武道·步勾动天地灵机,使他的身法速度飙升极致。
几乎只能看清一道模糊的残影,先划过守在四周的那些护卫身侧。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陈逸便一记快如闪电的手刀精准劈在他们后颈处。
接着陈逸拿出一瓶神仙醉,打开瓶塞,一一放在他们鼻下闻了闻。
待确定外围八名身着灰衣的人都昏上加昏,他才施施然走进内宅堂屋。
直奔西面耳房——阿苏泰所在静室的上方。
门内守着的两名武者冷不丁看到他进来,都是一愣。
“你……你是何人?!”
“老大,有外人闯入!”
两人一边质问,一边提醒静室内的人,接着拔出刀冲来。
陈逸身形微晃,便已迎过去。
如一股轻风飘过。
便见这两名七品武者扑倒在地。
望气术之下,陈逸早已看清这些人的修为,多是下三品境界。
不足为虑。
只是当他看向静室入口时,眼神略有意外。
五品下段?
刘洪手下还有这样的高手。
等了片刻。
陈逸见下方之人没有动作,连先前嘶吼不断的阿苏泰都没了声音,不禁晒然一笑。
“不出来吗?”
说着,他将手里的神仙醉照例给躺在地上的人闻了闻,便直接丢进静室内。
啪嚓。
药瓶破碎。
先前开口那人说了声不好有毒,接着提醒周遭人捂住口鼻。
可是,神仙醉并不是他们这种普通武者能够抵挡的。
约莫等了十个呼吸,见里面彻底没了动静,陈逸方才闪身进去。
只见不大的木质静室内,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名蛮奴儿尸体。
另有三名身着灰衣的蒙面武者。
其中一人守在楼梯口,看其气息应是先前开口的五品境之人。
另外两人则是躺在一名蛮族少年身侧。
陈逸扫视一圈,目光落在那些蛮奴儿尸体上,确认他们就是先前袭击东市粮行库房的人。
紧接着,他不做迟疑,上前将那名蛮奴儿少年扛在肩膀上就要朝外走去。
但在来到楼梯口后,他想了想,便也将那名五品境武者一起带走。
“如此修为的人,还这么嚣张,想来应是知道些刘洪的事情,倒是有些价值。”
陈逸来到宅子外,确定四下无人注意后,方才回到车驾前,将人塞了进去。
裴琯璃狐疑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姐……咳咳,大人,这俩是哪个?”
“筹码。”
陈逸说着坐到马车上,拍了拍张大宝的肩膀吩咐道:
“我记得东市附近又找了一处宅子?”
“先去那里。”
张大宝应了一声,便驾着马车沿着静谧的巷子驶入人流涌动的川东街。
车厢内。
裴琯璃不明所以的问道:“姐夫,什么筹码?”
陈逸掀开一侧的帘子看着窗外,随口回答:“一个可以让人很难受的筹码。”
先前他就决定将蜀州的局势搅乱,以便能够看清刘洪、冀州商行等人的境况。
哪知还没等他出手鼓动粮价,刘洪就给他送来一份大礼。
如此,他的谋划倒是可以提前了。
且效果会比先前预想的更好,更快。
裴琯璃见他说得这么不清不楚,倒是没有着恼,仅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身侧的蛮奴儿少年。
“一个蛮族,咋会让人难受?”
陈逸笑了笑,没多做解释,只道:“放心,这次大戏我一定让你看得过瘾。”
“真的?”
“姐夫,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等我修为有突破后,一定能帮你。”
“你啊?别给我添乱就好了。”
“哎呀姐夫,你怎么这么说……”
说是这么说,裴琯璃心里仍是喜滋滋的。
自从中秋诗会后,她就认定这辈子要一直跟着陈逸。
所以这段时日,她才那么努力的修行。
她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够帮助陈逸,而不是像那晚一样只能躲在远处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没过多久。
马车驶入东市北面一处宅子里。
占地不大,仅是一座二进宅子。
不过因为位于曲池东岸,景色尚算得上宜人。
陈逸走出马车,一边打量宅子内的布置,一边侧耳倾听周遭动静。
待确定邻近的人没有察觉这边后,他才将车上的两人扛进堂屋里。
一边走,他一边吩咐张大宝道:“稍后你让王纪买些铁阴木送去川西街的宅子,在那里布置出一间静室。”
“切记这件事情不好假手于人,让嗯……天山派那些护卫如何?”
张大宝明白过来,回道:“这几日掌柜的说过几人,说他们来到百草堂后还算尽心尽力。”
“那就让他们去。”
“至于守着这边的人……”
听到陈逸的话,旁边的裴琯璃立马举起手道:“我,我,我可以守在这里。”
陈逸略有意外的看着她:“你确定?”
裴琯璃嘿笑道:“放心,我保证不出问题。”
见她拍着胸脯保证,陈逸想了想,便也点点头叮嘱道:
“你留在这里守着他们可以,但是绝不能马虎大意放跑了人。”
“嗯嗯。”
“并且,还不能让他们死了。”
“嗯嗯。”
“你……算了。”
虎丫头以往的“战绩”太过惊艳,陈逸实在不敢放心。
索性他亲自动手,直接破了那名五品境武者的三大气海。
更施展“以气御针”的手法,将他体内的经络尽都撕碎,废了他的修为。
不过陈逸仍觉得不保稳,最后在裴琯璃惊讶的注视下,断了那人四肢。
做完这些,他不忘对裴琯璃解释道:“这人修为足有五品,很强。”
裴琯璃有心想说她身上有宝贝,但是见陈逸都把人废了,她只好点点头,噘着嘴说:
“大人,您这下放心了吧?”
陈逸一顿,促狭道:“还是不放心。”
“呀,你……”
说笑几句。
陈逸让张大宝找来绳子,将这两人捆绑好,交代裴琯璃:
“你在这里看着点儿,我会让大宝送些吃的喝的过来。”
“你就放心交给我,我保证绝对不会出问题。”
裴琯璃连连点头,直让脖子上的铃铛叮铃叮铃的响。
事已至此,陈逸也只得相信她一次。
叮嘱几句,他便让张大宝驾车带他前往镇南街上提刑司衙门。
他端坐在车驾内,摘下脸上的黑铁面具,看着窗外的细雨露出一抹笑容。
“这一招敲山震虎,希望刘大人能满意……”
……
半个时辰后。
方红袖接到一封信,连忙带着人赶往东市平遥巷的宅子。
她看着内里那些昏倒的武者,以及静室里已经身死的蛮奴儿,脸上露出些思索之色。
随后她唤来一名提刑官,询问道:“你可看清楚送信之人的模样?”
提刑官摇了摇头:“百户大人见谅,属下只看到信,并未看到什么人送来。”
方红袖有些失望。
尽管她知道是“刘五”所为,且两人现在还是合作关系,但她还是想找出刘五的真正身份。
可惜,刘五为人太过谨慎。
这般想着,方红袖下令道:“将他们都带回提刑司内狱关押起来。”
“另外找些郎中过来,尽快让他们苏醒,我要亲自审讯。”
“是!”
与此同时,布政使司衙门。
一身红衣官袍的刘洪端坐在桌前,写着奏折。
挥毫间,魏青体中正整齐,一笔一画贯透纸背。
[蜀州夏粮粮税共计三百三十万石,不日启程运往京都府;岁考临近,阖州上下生员……]
正写着,门外突地一人匆匆走进来,“大人!”
刘洪微微皱眉,看着来人问道:“世昌,什么事这么惊慌?”
来人正是赵世昌,不待迟疑,他凑近一些低声道:“大人,出事了!”
“平遥巷宅子不知怎地被提刑司找到了。”
“找到便找到了,他们本就是要送到衙门……”
话未说完,刘洪一顿,侧头看向他,语气严肃的问道:“那位‘贵客’呢?”
赵世昌低声回道:“他,不见了。”
“而且,而且提刑司的人不仅找到了那些蛮奴儿的尸体,还,还……”
“还什么?”
“还抓住了咱们的人。”
顿了顿,他赶忙补充道:“好在那些人不知为何昏迷,提刑司那边暂时没办法审讯他们。”
刘洪听完脸色顿变,眼神变幻不定。
赵世昌噤若寒蝉,退后几步大气都不敢喘。
沉默许久。
刘洪放下手中的毛笔,靠在椅子上揉着眉心,询问道:
“提刑司的人抓了他们,应会第一时间关进内狱里。”
“你想办法让他们永远闭嘴。”
赵世昌俯身回道:“大人,来之前我已吩咐下面的人找寻机会动手,可,可是……”
“还有什么?!”
刘洪的语气已然怒极。
赵世昌面露苦笑,继续道:“除了阿苏泰以外,曾志风也,也不见了。”
刘洪再也忍不住,猛地拍了下桌子,沉声问道:“你是说,他背叛于我?!”
“不,不无这种可能。”
“据提刑司那边说,现场除那些蛮奴儿尸体外,其他护卫都只是中毒昏迷不醒。”
“好,好得很!”
“你,速去通知老大,让他转告那两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世昌自然明白他说得是吕九南和葛木枭。
略一迟疑,他躬身行礼,快步离开。
待他走远,刘洪静坐许久,方才吐出一口气。
他看着桌上的奏折,眼神冰寒一片。
“应是有人背叛,但不一定是曾志风,或许另有其人……”
“不论是谁,敢坏老夫的事,下场只有一个!”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