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将李怀祯心中所有美好的滤镜,撕碎,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现实。
她告诉他,他珍藏的回忆,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他自以为的深情,在别人看来只是个笑话;他所有的痛苦,都源于他自己的不肯放手和可悲的幻想。
紫玉最后靠在墙上,抱着双臂,用一种看待废物的眼神看着他:“李怀祯,收起你那点廉价的伤感吧,你怀念的根本不是齐潇,你怀念的是那个曾经有机会、却没有勇气抓住齐潇的、窝囊透顶的自己,你痛苦,是因为你输得一败涂地,连一个像样的对手都没有,只能对着空气挥拳,真可悲。”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飘在空气里的、最恶毒也最真实的话:
“醒醒吧,舔狗,你的女神早就不是你的了,而且,她也从来没属于过你。”
李怀祯听到“舔狗”二字,没有愤怒,反而笑了。
那笑容很轻,像一片羽毛,却承载了千斤重的往事。
他没有反驳,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一道细长的痕迹。
“哈!”
“呵,”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听不出是悲是喜,紫玉,你这张嘴啊,真是比手术刀还锋利,专门往人最软的地方捅。”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点燃了更深处的记忆。
然后他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眼神却早已飘远,穿透了眼前的紫玉,回到了那个盛夏。
“你错了,紫玉。我不是在舔她,我是在舔那段时光本身。”
他顿了顿,在脑海里小心翼翼。
“你还记得吗?那段时间,我整个下午都魂不守舍,晚自习时,那天下着小雨,我浑身湿透,看着那盒渐渐变冷的关东煮,心里却觉得无比踏实。”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那种感觉,多傻,又多珍贵啊,不是为了得到她,而是为了那个愿意为她奋不顾身的自己,那个少年,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只要能闻到她发梢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就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他放下酒杯,眼神变得悠远而迷离。
“现在我每天苦恼,我偶尔会想,如果,现在会是什么样?会不会也像那个男人一样,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每天为了柴米油盐烦恼?”
他摇了摇头,又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解脱,也带着一丝悲哀。
“那该多难受啊!”
“也许会,也许不会。但至少,我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做梦都觉现在的的自己,闪闪发光。”
“现在的感悟,现在的塑造,可是我希望轮回都他永生永世都带不走的东西啊!”
“这是我最珍重的大道啊!”
“我的观,我的念,我的相!”
“我认为我再也找不到世界上比我更好的相了!”
“我,希望,生生世世,带着我现在的相、现在的观、现在的念!”
“如今的我,可以说死而无憾!”
“只是可惜,我塑造的观,我塑造的念,我塑造的相,不能永久保存啊!”
“终究随着时间飘散,太可惜了!”
“所以啊,紫玉,你说我,现在的我,我还能舔谁呢?”
说完,他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满,举起杯子,朝紫玉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
“酒馆?”
紫玉笑道:“你有钱吗,就带我来这地方!”
那笑容,比刚才更苦,也更坦然,他舔的不是回忆,是那个在回忆里,经历一切,感悟得来的道,现在的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自己啊!
李怀祯放下酒杯,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紫玉,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我看到了!”
“你知道吗?有时候,人不是真的有多爱另一个人,只是太怀念那种奋不顾身的感觉,为了一个人,可以痛苦到那种地步,能多看她一眼。那种感觉,多傻,又多珍贵啊,成了我触发卜筮的动机!”
嘀嗒!
霓虹灯的光怪陆离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破碎的倒影,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夜风带着凉意,吹不散空气中的喧嚣,也吹不散两人之间那股紧绷的沉默。
紫玉走在李怀祯身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像是在为他的失败进行着最后的宣判。
她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红唇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喂,”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刺破周围的嘈杂,“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连喜欢的人都留不住的废物,你觉得,你凭什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你存在的意义,就是来提醒别人,什么叫平庸和可悲。”
她的话语,直直地扎向李怀祯的心脏。
然而,预想中的愤怒或痛苦并未出现。
李怀祯只是微微侧过头,借着街灯的光,紫玉能看到他脸上竟挂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他没有看她,目光投向远方车水马龙的尽头,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
“你错了,紫玉。”
他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夜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现在的我,不是因为那些。”
他顿了顿,嘴角缓缓牵起一抹无人能懂的、混杂着苦涩与释然的笑容。
“因为我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紫玉的嘲讽凝固在脸上,她皱眉,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哦?”
“我本就不属于这里,”
李怀祯的声音继续响起,像是在叙述一个古老的秘密,“我能拥有这方世界的记忆,完全是因为我身上有两道命气,一道,是属于上玄大陆的,那才是我本来在的地方,一个剑与魔法、宗门林立的世界。那里有我的修为,我的道,我本该拥有的命运。”
他收回目光,“而另一道命气,属于这里的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一个,正在经历着截然不同人生的‘李怀祯’。这道命气,就像一根线,将我的灵魂与这个时空紧紧相连。所以,我对齐潇的思念,对那个自己的怀念,才如此深刻,那不是我的过去,而是另一个‘我’的过去。”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语气变得飘渺。
“我怀念的,是现在的自己,我深深的知道,现在得来的大道,多么来之不易,每一次回忆,都是对另一个世界的一次窥探,也是对自己真实身份的一次确认。”
“不苦,怎么得来的大道!”
“即使有时我觉得自己的感悟已然独立与物外,从古至今,没人比得上我,可,苦,还得继续吃,不可否认的是,大道的感悟,也在不断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