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盈房中,她还坐立不安地等候着。
成亲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说她和弘昫有了多么震撼天地的感情,真谈不上,但一则,已经是至亲夫妻;二则,她的身家荣辱,也全系在弘昫身上。
若弘昫有万一,从情意、从现实,她都分外煎熬。
侍女劝她:“福晋,您先安心些。”
“我如何能够心安?”朝盈心烦意乱地摇头,但急切最使人头脑不清,她要求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之后,道,“深秋天寒,将牛乳燕窝在小炉上温着,姐姐回来好给她暖暖身子。”
“是。”侍女应是,将蜡烛挑得更亮一些,陪着朝盈一起等,正悬心煎熬之间,忽然听到外头打破黑夜寂静的脚步声。
朝盈一喜,忙接出门,元晞披着斗篷,脚步疾而不乱,看着打开的门,对朝盈露出一笑,眉目沉稳有神。
朝盈一颗心也蓦地安定下来,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眼眶发涩,微热。
深秋夜里,她抓紧元晞的手,“姐姐……”
不敢再多言,怕饮泣引人瞩目。
离开自幼生长的家来到陌生之地,费力融入环境,小心熟悉新的家人,胸膛中拿仓皇凌乱的一颗心好像终于彻底安稳下来。
第二日大雨,天下得黑压压的,也闷得很,宋满听屋外雨打树梢,心有感慨:“这场秋雨下来,天儿便彻底要冷起来了。”
幸好前日已经把院里石榴树上的果子都摘了下来,不然被雨这么一浇,那些熟透甚至有些开裂的果子都没个吃了。
春柳不知她是感慨石榴,柔声道:“咱们王爷好端端地回来了,世子正得圣眷,咱们府以后必定都是平平安安,一帆风顺的。”
“是啊。”心疼石榴不是一位贤惠主妇现在该做的事,宋满把松好土的花盆安置好,一抬手,侍女忙将温热的巾帕递上供她擦拭,“今年屋里还是多摆腊梅,去年元晞弄回来的腊梅不错,问问她从哪买的,再弄些回来。”
“是。”春柳正答应着,忽然听到外边急促的脚步声,她心猛地一提——实在是这几日的经历太熬人,叫人提心吊胆,生怕是外头又出了什么能牵连王府全家的事。
她忙看宋满,见宋满神情镇定,只是微微蹙眉,便请宋满坐下,自己出去看。
宋满蹙眉沉吟,弘昫那边,她是不大担心的,但这样的天气急切登门,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恶客。
结果来人确实很出乎意料,也再次证明了,她的心肝确实有些黑。
“是郡君。”春柳回来,柔声道,“郡君放心不下家中,亲自回来了。”
宋满吐出一口气,短暂忏悔了一下,道:“快接她进来。”
大雨倾盆,顺安的身体尚未痊愈,坐在轿上,潮湿的气息包裹着她,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感觉轿子走得快,叮嘱:“雨天路滑,注意脚下,不必着急。”
她的侍女连忙传话,正抬轿往内院走的婆子们忙答应着:“多谢郡君。”
侍女关心她,顺安安抚侍女放心,又受不住地咳嗽起来,她身体本来好了许多,不过这阵子风寒未愈,勉强支撑着出来,又碰上这样的天气,更为难捱。
她心里知道,阿玛既然平安回京了,就算是安稳过关,但不回来亲自看一眼,实在难以心安。
到东院内,宋满先叫人将润喉茶端给顺安,心中百感交集。
李宝佩女士这个盲盒拆的,真是幸运bUff点满了。
她宽抚顺安一番,又关心顺安身子:“气色瞧着不大好,该好好歇着。”
顺安微微一笑,道:“宋额娘放心吧,女儿如今对自己的身子顶顾惜了。”
宋满摇摇头,年轻人总是觉得自己有天长日久的时光,丰厚的资本可以挥霍,就像她当年,很知道超负荷的工作只会把她往悬崖上越推越远,也不舍得、也不愿回头。
顺安倒是还好一些,她自幼体弱,比同龄人更懂得珍惜自己的身子一点。
“你若真顾惜,也不至于出嫁几个月,便又消瘦一些。”宋满道,“兆佳家有什么是值得你花心思的?他们乐意供着你,你安安心心地受着侍奉就是了,他们怎么想的,何必在意?”
顺安低头受教,宋满摇头,身体弱的完美主义者最叫人头疼。
还是叫李氏闹心去吧,她道:“这会子雨势小些,你还是和你额娘待一日,晚些你阿玛回来,吃了饭再回去,我打发人去兆佳家说。”
“是。”顺安答应着,到雨停,元晞也听说顺安回府了,忙去探望。
姐妹俩说一会话,元晞的眼光是宋满养出来的,和顺安说话也比宋满直接:“一群奴才,你管他们怎么想,家里情况如何,你在上位一日,他们就得口服;你稍加抚恤,软硬兼施,他们也得心服。与其打算他们家如何,不如盼着阿玛出息些。”
顺安一惊,忙向外探看,元晞叫她安心:“里外都没旁人了。”
顺安方才松了口气:“好姐姐,我这心都不会跳了。”
“我是把心都掏出来劝你了!”元晞干脆道,她知道,嫁到人家去,总是和在自己家不一样的,虽然顺安占据着身份上的高位,在礼法上,却毕竟是人家的媳妇。
以顺安的性情,总是想一切都完美无缺,人人称赞,这一点其实在朝盈身上更明显一些,顺安的身份比朝盈舒服一点,需求还不迫切。
这该死的男女身份礼法之别。
其实顺安甚至朝盈已经算好的,民间还流传一种逸闻,说一大怪事是“新媳妇肥”,意思是新妇过门之后,会被新婚生活折磨得消瘦憔悴,如果新媳妇发胖,实在是一大怪事。
呸!
“你既有心盘算筹谋兆佳家的事,我看多半是闲得,既然如此,不如帮我一个忙吧。”元晞道,“我手下的那间书肆,最近收集了不少诗文,其中有许多是女子之作,我打算印刷几册女子诗集,虽然赚不到钱,但能留存下来,也算是一份闺阁印记。”
顺安力赞:“此法极妙,闺阁之中不乏有才学之人,只恨不能以此扬名,若能记录下来,既有今人知晓,又能留于后世,也足欣慰了。”
元晞满意地点点头:“只是苦于没有眼光精准的人筛选诗词,我虽有心,但分身乏术,妹妹可愿意帮我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