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宋欢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
旁边另一个头戴发钗的金铃门弟子就啧嘴摆手:“这疫病死了两个村子,宗门朝廷多少前辈医师研究过都没有对症之法呢。”
言下之意,让裴夏有点自知之明。
宋欢就不同了,她倒是没有先入为主,只是微微眯眼,语气玩味:“哦?你会解这毒?”
梨子看他。
你会解毒吗?你会个屁啊!
但裴夏很淡定地回了一句:“试一试,毕竟这灵力温养也管不住一时三刻。”
的确,毒疫感染迅猛,发作极快,数天时间就能取人性命。
算上官府通报,金铃门连夜赶路,眼下这几十条人命只能算是一口灵气吊着。
宋欢敛眉:“你准备如何救,且说与我听听。”
裴夏合掌执了一礼:“家传秘法不好外泄,前辈见谅。”
这位金铃门的内门女长老,秀眉蹙的更紧了。
本就怀疑是有妖人作祟,结果来路上就恰好遇到这么几个陌生修士。
看他们三人组合也甚是怪异,那女子明显语言不通似乎是七州来人,更离谱的是,行走江湖还带着一个娃娃。
眼下,又说自己恰好有解毒之法,还不肯公示。
宋欢的手在自己腰畔的剑柄上拂动片刻,直到身旁传来村民一声压抑的呻吟,她才长呼出一口气:“那好,你且一试。”
裴夏看得出宋欢的神色含义,却只是面不改色地点头应声,随后吱应了韩幼稚一声,便退出了村中大堂。
梨子骑在他脖子上,转头盯着那边门口,确信没有人跟出来,才明着不满地嘟囔:“这娘们明显不信你啊。”
“是啊,换我我也不信。”裴夏叹气,也只能说是撞到枪口上了。
陆梨挪着屁股,把头又转回来:“你要是真给他们解了毒,那恐怕她更要怀疑你呢。”
裴夏翻着眼皮看她:“那要不然就不救了吧?”
梨子随即哑口。
几十条人命,就这么不要了?
嘴唇嗫嚅,哼唧半天最后只能小声逼逼:“说的好像你真有办法似的,我可不记得微山还教过你用毒。”
“我试试嘛。”
裴夏说着,伸手抹向自己腰间的翠玉,光华一闪,一个小瓶出现在他手中,他向着陆梨吩咐道:“捏住鼻子。”
丫头捏住鼻子,喊道:“捏住啦!”
“嘴也捂上。”
“呜呜呜!”
“眼睛也闭上。”
梨子不干了:“怎么着你是要拉屎啊?”
裴夏没解释,只是略略加重了语气:“听话。”
等陆梨捏住鼻子、闭上嘴巴、合上眼睛,裴夏才低头看向手里的小瓶。
这瓶中装的,是在常郡深山里,从独孤农那里得来的琉璃仙浆。
裴夏还记得,这玩意儿最早得来的时候,是粘稠的黄色脓液,看着都犯恶心。
但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脓液离开独孤农的时间越久,它的颜色质感也在慢慢变化。
此时小瓶里的,已经是剔透晶莹的七彩黏液。
难怪火夜山汪晚枫会将独孤农的伴生脓汁称为“琉璃仙浆”,裴夏当初还琢磨,汪宗主对自己真是够狠,这玩意儿洗澡她真下得去脚。
走到村中水井旁,提了一桶水上来,裴夏自己也做好防护,才迅疾地拧开瓶塞,倒了些许进去,然后又飞快地重新塞住瓶子,光华一闪收进翠玉。
看着那小半瓶琉璃仙浆汇入水中,七彩黏液顷刻飘散,浸染着整桶水也光影层迭,十分梦幻。
裴夏小心翼翼地放松了一点面门上护体的罡气,还好,臭味不算浓郁,比起当初面见独孤农本尊的时候,只能算是百分之一的程度。
大概相当于长跑运动员一周没换的袜子不小心和厨余一起掉进了旱厕里。
虽然臭,但还在人类不会死的范围内。
“好了。”他提醒陆梨。
梨子松开口鼻,眼睛还没睁呢就是一句“卧槽”,然后立马又把鼻子捂住了:“你这叫好了?你好了个什么?!”
裴夏提着水桶,以惊人的毅力走向村中大堂。
人还没到门口呢,就听见屋里传出两声长剑出鞘的声响,金铃门那两个年轻弟子纵身而出,左右张望,口中厉喝:“何方妖人?!练得一身邪臭功夫?!”
等看到是裴夏,尤其注意到他手中那桶花花绿绿的水,两人神情一凛。
趁着他们还没有在脑子里得出更离谱的想法,裴夏连忙出声:“两位师兄莫怪,这是小弟家传的解毒方子,臭是臭了点,但效用极佳!”
“胡说,岂有臭到这等地步,还能救人的药?”
“那你们是见识少了,我跟你们说……”
宋欢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嗅到那股臭味,她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这就是你说的解毒之药?你果真懂药理吗?”
臭药不是不能用,但臭成这样的就很罕见了,必须得是人在清醒的时候捏着鼻子往肚子里灌才下得去。
但眼前村民大多神智昏沉,喂服臭药,必然会下意识反胃呕吐,到时身体状况只会进一步变差。
此刻裴夏实在没有时间去说服她,只能郑重表示:“要么,你让我试,要么,你看着他们死。”
形势就是这么个形势,宋欢抿着嘴唇,最终还是让开了身。
这个决定并不轻易,要明白,宋欢看着他们染毒疫而死,和宋欢让裴夏去治结果治死了,这是两个概念,尤其在小陈国,对她这个宗门长老来说,这是要担责的。
一名弟子明显也清楚其中利害,有些担心地唤了一声:“师叔……”
宋欢摇了摇头:“若有差池,你们就说是我独断专行就好。”
裴夏走进大堂,放下水桶,恶臭很快弥漫开来。
他先是把陆梨从脖子上摘下来,丢到外面,然后关上门,把宋欢几人也留在了房外,只向着韩幼稚招呼了一声:“帮我把这些人翻过来,屁股朝上。”
老韩还在满面凝重地给病患输送灵力温养呢,她听不懂东州话,但却晓得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直到听见裴夏喊她,她愣了一下:“啊?翻过来做什么?”
“你别管,”裴夏脸色有些不自然,“翻完之后,你也去外面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