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郡衙正堂内已是一片肃穆。
沈闲端坐于紫檀公案之后,身着郡守官袍,虽依旧年轻,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案上,镇岳印玺端放,散发着淡淡的皇道威严。
糖糖趴在他肩头,金色的瞳孔半眯着,似睡非睡,却时刻保持着警惕。
周牧准时前来禀告公务。
他依旧身着深青色郡丞官服,神色肃然,步履沉稳,但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沉郁似乎更重了几分。
他手捧一叠卷宗,恭敬行礼:“下官周牧,参见郡守大人。”
郡中之事,关乎文书、治安方面,皆由郡丞负责。
从名义上来看,这周牧算是一郡之地的二把手!
只可惜,因其不愿与三大家族同流合污,所以在郡中的权力地位都略有不足,甚至不及三把手的郡尉李通。
而前任郡守,更是直接倒向了三大家族,导致整个苍云郡乌烟瘴气,更是让他毫无办法。
“周郡丞免礼。”沈闲声音平淡:“今日有何紧要公务?”
既然是郡守,自然得负责公务的处理。
虽说沈闲不喜欢这些,但也不得不去做。
更重要的是,他还想着要将梁家彻底打压灭除。
那这些公务上的问题,就是最好的下手目标。
“回大人。”周牧上前一步,将卷宗呈上:“此乃昨日积压及今日需呈报之要务,共七项。其中,最紧要者有二。”
他翻开最上面一份卷宗,声音沉稳地禀报:“其一,北境铁壁关守将赵破虏将军发来军报。言及近来蛮族游骑活动频繁,似有异动。请求郡府增拨一批‘破甲箭矢’、‘固元丹’及‘玄铁重弩’配件,以加强边关防御。所需物资清单及军报详情,皆在卷中。”
沈闲目光微动。赵破虏……这正是夏凌霄为他准备的军事后盾!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北境安危,关乎郡城根本。此事确属紧要。周郡丞以为,当如何处置?”
周牧略一沉吟,道:“军需物资,库房尚有部分储备,但恐不足。需紧急调拨部分,并责令工坊加紧赶制。然……此事涉及军械调配及钱粮拨付,按例需郡尉李通大人协同签署调令,方能生效。”
郡尉负责一郡的军事,权力极大!
周牧话语点到即止,却将难题抛了出来——军需调拨绕不开李通!
而李通,正是梁家爪牙!
此事能否顺利,便是对沈闲掌控力的第一个考验。
他想看看,这位新来的郡守具体实力如何。
沈闲岂能不知其意?
他神色不变,淡淡道:“军情紧急,不容耽搁。周郡丞,你即刻核算库房储备,拟定调拨清单及后续赶制计划。”
“所需钱粮,从本官特批内库应急款项中先行支取。至于李郡尉处……”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周牧:“本官稍后会亲自召见他,签署调令。”
在来之前,夏皇已经许诺给自己提供了一批军事资源。
这些资源原本是让他用在自己人身上的。
但赵破虏的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自己的兵,再加之边境的安危也在影响着苍云郡,倒不如顺水推舟。
周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沈闲的反应果断而强势,不仅直接绕开了李通可能设置的障碍,更动用了郡守特权,解决了这个麻烦。
只是不知,接下来召见李通之时,又会表现如何。
“是!下官遵命!”周牧压下心中波澜,沉声应道。
“其二呢?”沈闲问道。
周牧翻开第二份卷宗,这一次,他的语气明显沉重了几分:“其二,乃是……西郊灵田纠纷案。”
“西郊灵田?”沈闲眉梢微挑。
“正是。”周牧声音低沉,“西郊青禾谷一带,有上等灵田千亩,原为数十户灵农世代耕种。”
“三年前,梁家旁系子弟梁虎,以低价强行收购其中八百亩。剩余灵农不愿出售,梁虎便勾结当地里正,伪造地契,诬陷其侵占官田,并指使家丁打伤数人,强占其田。”
“灵农多次上告县衙、郡府,然……卷宗屡次被压下。前任郡守……对此事亦未深究。”
“上月,灵农代表王老汉再次携血书状告至郡府,却被郡尉李通大人以‘诬告乡绅、扰乱公堂’为由,当堂杖责三十,投入大牢!至今……仍未释放。”
周牧将卷宗呈上,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与无奈:“此案卷宗……下官已重新整理。然,其中关键证据皆已遗失。现有卷宗,多为梁家一面之词及……被打压后的伪证。”
提及这话时,他不着痕迹地瞥了沈闲一眼。
此案是梁家欺压百姓、操控司法的典型。
涉及梁家旁系、勾结官吏、伪造证据、打压上告。
是检验沈闲是否真敢碰梁家的试金石。
只不过卷宗关键证据被毁,李通公然包庇,前任郡守不作为……此案几乎已成死局。
这位郡守若想翻案,必将直面梁家和李通的疯狂反扑。
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敢吗?
能吗?
虽说昨夜与心腹对话,周牧对沈闲并不看好,但内心深处仍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对方能展现出不同寻常的魄力。
沈闲接过卷宗,神识一扫。
卷宗内容果然如周牧所言,漏洞百出,逻辑混乱,明显是被人精心修饰过的。
那所谓的“梁家低价收购”、“灵农侵占官田”等说辞,简直荒谬至极。
他放下卷宗,目光平静地看向周牧:“周郡丞,依你之见,此案……当如何处置?”
对方在试探自己,自己也能试探对方!
沈闲想看看,这位被人评为“刚正”的郡丞,又有多少决心和魄力。
周牧心中一紧。
沈闲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这是在试探他的立场和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声音带着决然:“回大人!此案疑点重重,明显是冤案。”
“下官以为,当立即释放被囚灵农王老汉,重新彻查。提审梁虎、涉案里正及郡尉衙相关吏员,追查原始地契下落。还百姓一个公道!”
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已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此案必须翻。哪怕会得罪梁家和李通!
这些年,他没少和三大家族等黑暗势力对抗。
若非凭借自己炼虚期的修为,再加之自己这朝廷命官的身份,估计早就被针对死了。
如今,周牧也是豁出去了。
在他看来,若沈闲连此等冤案都不敢碰,那他也彻底死心了。
若沈闲敢碰……他周牧,便拼上这把老骨头,也要跟到底。
沈闲看着周牧眼中那份压抑已久的愤怒与决然,心中了然。
这位郡丞,心中尚有热血未冷!
“好!”沈闲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周郡丞所言,正合本官之意!”
他目光陡然锐利:“冤案,必须昭雪!作恶者,必受严惩!”
“传本官令!”沈闲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即刻释放被囚灵农王老汉,妥善安置,延医诊治!”
“命郡丞周牧,全权负责此案重审。持本官手令,调阅一切相关卷宗,提审涉案所有人等。遇阻挠者,可先斩后奏。”
“命郡尉李通,即刻来见本官!本官要亲自问问他,这‘诬告乡绅、扰乱公堂’的罪名,是如何定的!”
三条命令在肃静的正堂内炸响。
周牧浑身一震,眸光不停闪烁,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看透。
他心中感叹,面前这位郡守似乎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他不再犹豫,深深一揖:“下官……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