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巡道宗总坛。
江白站在山门前,青铜锤在日光下泛起了冷光。
阿月摩挲着半块玉锁,那锁芯的暗红血渍与鼎纹遥相呼应。
“甲字七号库的钥匙,”
她将玉锁按进锤柄凹槽。
“怕是要用血喂开。”
锤头突然震颤起来,鼎纹直接从江白的右臂蔓延至脖颈。
江白闷哼了一声,他皮肤下凸起的纹路如同蜈蚣般游走,最终在喉结处凝聚成为了饕餮兽首。
“忍着。”
阿月割破了自己的指尖,将血珠抹在了兽目上。
“这纹现在正在吞噬你的气脉。”
兽目在染血的一刹那,山门轰然打开。
一股子阴风裹着腐锈的味道扑面而来。
门内的通道两侧立着无数的青铜人俑,那每一尊的心口都嵌着玉锁的残片。
未时,人俑甬道。
青女枪挑开了人俑的左臂,阿月的瞳孔猛的骤缩。
断口处不是机簧齿轮。
等等,等等!
江白猛的看了过去,那是干枯的人骨——这些人俑竟是用活人浇铜所铸。
“我他妈的”
江白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也太不是东西了。
“别碰锁芯!”
器灵突然预警起来。
但还是迟了半步。
江白的指尖触到玉锁的瞬间,整条通道的人俑齐刷刷转头。
他们那锈铜般的眼窝里亮起了幽绿色鬼火,关节摩擦声如同万鼠啃骨。
不仅让人看着全身发麻,听的让人更是感觉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跑!快跑!”
阿月立马甩枪扫倒了前排人俑,那些人俑的腐液溅在了石壁上,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些石壁便被蚀出了一个个深深的坑。
江白抡起锤头砸向地面,鼎纹顺着灌入到了地缝里,将那些还在后方的人俑吞入到了突现的裂谷之中。
裂谷的深处传来一声声的咀嚼声,器灵轻笑。
“味道还算不错嘛。”
两人逃至通道的尽头时,江白的右臂已爬满黑纹。
阿月突然拽住他。
“你看。”
目光所及之处,是有两尊人俑的掌心相抵,他们的手中托着一具水晶棺。
棺中的少女面容鲜活,眉间的红痣与阿月如出一辙。
申时,噬魂秘卷。
在棺盖移开的刹那,江白嗅到一股熟悉的观音土的味道。
少女的心口处插着一柄玉钥,钥身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
阿月想要伸手拔出来,棺中突然腾起了一股血雾,血雾瞬间便凝聚成了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
“三百年了,我终于等到返魂种。”
面具人声如金铁相击,震的人全身一麻。
“我的好月儿,你还认得祖血咒吗?”
阿月踉跄后退了几步,她腕间的藤镯寸寸断裂——那些根本不是藤蔓,而是与血脉相连的根须。
江白挥锤砸向那个血影,在即将靠近的时候,他却被玉锁残片凝成的盾墙挡住。
面具人指尖勾动,阿月突然跪在地上抽搐起来。
江白注意到,阿月的皮肤下凸起了根须状纹路。
“当年你娘盗走了族徽玉锁,害我族沦为噬魂士。”
血影抚过水晶棺,那血影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如今该用你的灵血浇灌兵冢了。”
鼎纹突然暴走。
江白的右臂不受控地贯穿血影,饕餮纹张开了巨口,竟将面具人生生撕下一块。
“原来是你!”
血影猛的暴退,面具裂纹中渗出了黑血。
“真没想到,陈天罡的鼎纹居然传给了……”
话音未落。
通道突然剧烈震颤,水晶棺沉入了地底。
器灵趁机裹住二人,借鼎纹撕开空间裂缝。
“走!去器堂地火室!”
酉时,地火暗涌。
陈长老的残魂飘在熔炉上,他的虚影比昨日还淡了七分。
“甲字库里面的那尊水晶棺里,锁着阿月先祖的灵魄。”
他指向熔炉深处的暗格。
“三百年前巡道宗初代宗主,正是用月族灵血喂出了第一具旱魃。”
阿月掀开暗格铁板,成捆的《器魂录》散落一地。
泛黄书页间滑出半幅帛画:月族女子站在古树下,脚下跪拜着戴青铜面具的工匠。
“月族不是被炼成噬魂士……”
她指尖抚过画中古树,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我们是自愿为器的?”
器灵突然操纵这江白右臂按向熔炉中。
鼎纹吞噬地火精魄的刹那,整座器堂亮起血色阵纹。
宗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压下。
“陈师兄,你这叛徒当得够久了。”
熔炉炸开的瞬间,江白看清阵眼处的人——
青玉剑穗上的人牙,正镶嵌在宗主腰间玉带上。
戌时,焚心之择。
阿月被根须钉在阵眼石柱上,灵血顺着石纹汇向宗主。
江白抡锤狂砸阵壁,但青铜锤头却开始融化。
江白心中产生了一丝恐慌。
“用那个。”
器灵突然平静道。
“把鼎纹引到心脉。”
“会死吗?”
“死不至于,但是会疼。小子,别告诉老子你怕疼。”
鼎纹刺入心口的刹那,江白看见了器灵的记忆:
三百年前,陈天罡将毕生修为凝成鼎纹,只为保住月族最后一丝血脉。
而宗主剜出他的心脏,炼成了旱魃大阵的阵眼。
青铜锤彻底融化的瞬间,江白徒手撕开阵壁。
宗主满脸惊愕的回头,看见他胸口鼎纹已化作活饕餮,只一口便咬断了灵血锁链。
阿月坠落的瞬间,古树虚影自她背后拔地而起。
青女枪吸尽了灵血,枪尖也绽放出了妖异的血藤花。
“原来祖血咒是这么用的。”
她刺穿了宗主的右肩,枪身纹路与江白鼎纹共鸣。
“哥,咬他左手!”
饕餮纹顺枪势扑上了宗主的左臂,硬生生扯下半截身子。
黑血刹那间便喷溅在了《器魂录》上,显出除了最后一行的隐文:
“月族灵魄,可镇万兵。”
亥时,残碑。
宗主的残躯化作了一阵黑烟遁走,器堂也同时沦为了废墟。
阿月跪在残碑前,碑文记载着月族灭族真相:先祖为终结器灵战争,自愿将灵魄封入兵器,却被后世扭曲为噬魂邪术。
原来。
原来真相是这样。
江白胸口的鼎纹褪去,最终变成了浅灰色,他哑声的开口问器灵。
“你早知道陈长老是月族人?”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
器灵虚影已经近乎透明。
“这世间本就没有干净的真相。还是说”
“还是说你小子有不一样的看法?”
夜风卷起了烧焦的书页,阿月忽然按住心口。
“那柄玉钥在发烫。”
暗格深处,沉眠了三百年的月族少女在此刻睁开了眼睛。
子时,月影残垣。
月族少女的指尖在触碰到玉钥时,整座器堂废墟忽然泛起了银辉。
青苔爬上了焦黑的梁柱,裂开的地缝中也钻出了莹白根须,将那水晶棺碎片托举成一座莲台。
“灵祭已启,兵冢当开。”
少女的声音带着三百年前的古调。
“月儿,取你的心头血来。”
阿月后退半步,她腕间的新生藤蔓绞紧了玉锁。
“你叫我什么?”
“月族圣女,每一代都叫月。”
少女抬手抚过她的眉间,那里浮现出与画中先祖一模一样的红痣。
“你的阿娘偷走族徽玉锁,是为了保护你能够避过血祭……但是很可惜。”
少女的声音顿了顿。
“但是很可惜,你的宿命终是还是追来了。”
江白的横锤挡在二人之间,鼎纹在他的胸口忽明忽暗。
“要想要她的血,你得先问问我的锤同不同意。”
“问你的鼎纹更合适。”
少女的指尖轻轻的点向他的心口。
“陈天罡的饕餮吞灵术,本就是月族禁术。”
丑时,兵冢地脉。
玉钥插入地缝的刹那,废墟沉降为深渊。
江白坠落时看见了地脉如星河般奔涌而出,每道流光都是被吞噬的兵器残魂。
阿月被根须缠住了腰身,青女枪在虚空中划出了一个碧色轨迹,随后便刺入了一个百丈巨剑的裂痕中。
“抓紧!”
器灵突然显形,虚影裹住江白撞向剑身。
剑脊上刻满了月纹,裂痕中渗出的黑血——那正是三百年前月族圣女的佩剑。
阿月触碰到剑纹的瞬间,记忆如潮水灌入:
红衣女子立于尸山之巅,手中的剑刺穿了青铜面具人的心脏。
“以我灵魄,镇此凶兵!”
随着画面的碎裂,现实的剑身开始龟裂起来,涌出了滔天的煞气。
寅时,凶兵噬主。
煞气瞬间便凝聚成了一个人形,那人形之间便撞飞了江白。
青铜铠甲上镶嵌着的十二颗玉锁。
阿月挥枪刺向铠甲缝隙,枪尖却被玉锁死死的吸住。
“月族圣女的血……。”
“是月族圣女的血……。”
煞气的人声如万兵齐鸣。
“正好祭剑!”
江白胸口的鼎纹突然暴起,饕餮虚影咬住铠甲的右臂。
器灵趁机操控着残魂的剑魄,在煞气的人体内横冲直撞。
“用玉钥!”
月族少女的声音从深渊底部传来。
“用玉匙刺他膻中穴!”
阿月反手拔出了心口的红痣,血珠凝成玉钥形状。
在刺入的瞬间,铠甲崩散成了万千残兵,其中一柄断刀上刻着“赵氏家传”
卯时,赵氏秘辛。
断刀插入在地脉的裂口中时,那其间映出了赵无痕的过往:
少年跪在祠堂,家主将断刀按进他掌心。
少年疼的全身颤抖。
“赵家本就是月族的铸剑奴,你要想活命,就替巡道宗盯紧那丫头。”
画面中的阿月尚在襁褓,腕间系着褪色的藤环。
“原来赵家是月族叛徒。”
器灵冷笑。
“难怪宗主选他当狗。”
江白突然闷哼了一声,跪倒在地上,鼎纹正顺着他的血管爬向了心脉。
月族少女按住他天灵。
“饕餮吞灵术的反噬开始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成为真正的兵冢。”
辰时,兵冢初成。
地脉在此刻沸腾起来。
无数的残兵涌入了江白的体内,鼎纹化作了经脉缠绕住了每件凶兵。
阿月看见他瞳孔变成了熔金色,发梢也燃起了青焰,抬手间地脉竟随掌心起伏。
“以身为冢,纳万兵之魂。”
月族少女的虚影开始消散。
“但你要记住,当饕餮纹爬满全身时……”
话没有说完。
未尽的话语被煞气冲散。
江白挥臂直接震开了扑来的尸傀群。
青铜铠甲碎片自动贴合在他的身上——正是赵无痕那日所穿。
阿月突然刺出青女枪,枪尖抵住他咽喉。
“江白!”
熔金色的瞳孔猛的收缩一瞬,鼎纹褪回胸口。
江白踉跄扶住断剑。
“方才……我是不是差点吃了你?”
巳时,叛变伊始。
地脉的深处传来钟鸣,九长两短。
“是器堂的求援信号。”
器灵吸食着残兵煞气。
“陈老头那帮人开始动手了。”
江白和阿月折返会地面,他们二人行走在路上,阿月始终握着半块玉锁。
当巡道宗总坛的烽烟映入眼帘时,她突然开口。
“若我真是圣女……”
“你就是阿月。”
江白打断了她的话语,他扯下腕间的藤环系在她手上。
“就算是圣女,圣女也要吃饭的。不是吗?”
山门前,陈长老的残魂正与宗主法相激斗。
三十余名器堂弟子纷纷倒戈相向,将噬魂士逼入炼器炉阵。
“来得正好!”
陈长老的虚影卷住江白。
“用你的兵冢吞了护山大阵!”
鼎纹触及阵眼的刹那,江白听见万千器灵的恸哭。
护山大阵的阵纹竟是用活人器灵编织而成,而且每个节点都锁着月族亡魂。
午时,血阵崩天。
阿月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灵血渗入到了阵纹之中。
被囚的月族器灵苏醒暴走,将噬魂士反拖入阵眼。
宗主法相挥袖准备逃跑,但是他被江白体内的凶兵残魂死死的缠住。
“这一口,替陈天罡咬的。”
饕餮纹撕下法相左腿。
护山大阵崩塌时,器堂地火冲天而起。
陈长老残魂最后看了眼阿月,露出了一丝笑容。
最终含笑散入了江白的心口。
“江白”
“江白,带她去剑域……找圣女画像……”
随着硝烟的散尽,阿月的手腕间的那颗红痣也渗出了丝丝鲜血。
那些鲜血在地上凝聚成为了一个“柒”字。
江白拾起了烧焦的《器魂录》,残页上还能隐约的看见“七器镇天”的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