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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翻条盘

    一位大腹便便、穿中山装、梳背头,左脸一颗黑痣的中年男人,正笑嘻嘻站在身后。

    背头男冲我拱了下手,低声问了一句。

    “小哥,四面大旗,你举什么颜色?”

    古董四大项,青铜、字画、瓷器、杂项(椅子、扇面、牙雕、漆器、佛首等)。

    对方问我举什么颜色旗子,意思是卖哪种鬼货。

    来客了!

    我压着心中欣喜,朝他回礼:“都不是,一坛棺酒。”

    背头男闻言,神色立马僵住,眸子露喜:“稀货,咱旁边聊!”

    两人离开老福山古玩市场,来到一处茶楼包间。

    背头男有些迫不及待:“小哥,我验验货。”

    我将坛罐从包裹拿出,打开封盖,用试管吸出数滴,挤在一盏白瓷小杯中。

    奇香四溢!

    背头男见状,瞳孔骤缩,鼻翼像狗一样抖动轻嗅,接着又用舌头小心翼翼舔尽,闭上眼慢慢品咂。

    半晌之后,他又捏上几片茶叶,放入口中嚼。

    这是高手!

    嫂子说,棺酒喝完嚼茶叶,嘴里会有一股陈醋酸香,普通的酒,无论再名贵均无此口感。

    “色若琥珀、香盖百花、甜胜陈蜜、润过仙泉......”

    “小哥,冒昧问一句,哪儿弄来的?”

    我瞬间变了脸,立即将坛盖封好,起身离开。

    “收货不盘道,你欺我小,不讲规矩?!”

    见我要走,背头男顿时着急了,一手扯住我,一手将自己嘴巴打得啪啪响。

    “小哥,我就是一时激动,嘴贱忘规矩了!”

    “你别生气,开个价,我今天带了不少钱,专门来旧货市场淘好东西!”

    他赶紧拍了几下随身鼓鼓囊囊的包裹。

    我太需要钱了,不仅是生活所迫,还希望能治好嫂子的双腿。

    一尊绝美花瓶,尽管它今后不会属于孟家,但缺了脚,总觉得老天爷在暴殄天物。

    昌市毕竟是省会城市,有不少医学院校,骨科专家也多,就是治疗费用贵。

    多卖钱,好治腿。

    我伸出三根手指。

    “三万!”

    背头男闻言,眉头紧皱。

    “棺酒行情我懂,但你价高上天了,得往下好好靠,一万。”

    “三万!”

    “一万三。”

    “三万!”

    背头男脸部肌肉不断抖动,似乎下定了决心,狠一咬牙。

    “一万六,不能再多了!”

    “成交!”

    背头男对我这种变态的讲价行为憋得肺都要炸了。

    “不是,你这.......”

    我没再吭声,抱着罐子,一副你爱要不要,不要我走的姿态。

    背头男摆了摆手。

    “收了!这单搞不齐要亏!”

    我将坛罐小心翼翼放在桌面。

    “货齐。”

    背头男拿了几捆钱出来,也摆在了一旁。

    “钱清。”

    东西不用手交接,放在桌上,怕的是双方过手时摔掉,互相扯不清楚。

    我点了点,将钱收好,快速离开了茶楼。

    首单生意,尽管它不是古董,而是一坛酒,但收入已远超嫂子的定价,讲不兴奋,那是假的。

    我身揣巨款,本可打了一辆出租或摩的,尽快回去。

    可人究其一生,其实都在为原生家庭赎债。

    我穷惯了,为了省钱,选择走夜路。

    青山巷子深处,六位手拿钢棍的小年轻围住了我,他们让我给点钱买烟抽。

    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背头男叫人过来翻条盘了。

    条盘为农村大席端菜用的工具,鬼货交易也叫吃席,吃席人给红包,厨子上菜待客。

    背头男作为吃席人,东西吞下了肚,红包已经给了我这位厨子,现在他想将钱全抢回来,叫做翻条盘。

    “我是学生,没钱。”

    “命有吧?”

    “有,来拿!”

    一场呼天抢地的斗殴展开。

    我打不过,却狠得过,全身是伤,鲜血淋漓,几欲晕厥,一直未屈服。

    浑的怕不要命的。

    小年轻在我身上没找到一分钱,见再打下去要死人,犹豫了。

    到最后,我整个人如同血棺中爬出来的鬼,抢过一根钢棍,趔趔趄趄追着他们出了巷。

    寒风呼啸,夜色迷蒙,鲜血糊脸。

    临倒下之前,我模糊见到远处拐角藏着背头男,他脸上肌肉抽搐,淬了一口痰,骂了一句:“驴日的,真几巴狠!”

    他转身悻悻离开了。

    狠?

    嫂子曾说,寻龙身浸黄泉,点穴手推死门。

    这只是略迎风霜!

    凌晨三点多,我被一位进城卖粉干的老太太叫醒。

    她关心地问小伙子怎么了,要不要去通知我家人。

    我摇头谢过。

    大娘好善良,用毛巾给我擦脸上的血,又拿出一瓶矿泉水瓶装的酒。

    “后生,天好冷,你流了好多血,喝几口酒娘暖暖身子,以后不能打架的。”

    这是大娘用来御寒的酒娘。

    我喝了,又甜又暖,麻木的身子恢复了力气。

    若不是她叫醒让我喝酒,真有可能会冻死在地上。

    这一生,我品尝过不少名酒,却再没体会过那几口酒娘的香甜滋味。

    望着大娘佝偻着腰,挑着箩筐离去的背影,我脑海中想起语文老师教过的海子一句诗歌。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我爬起来,趴臭水沟边,从里面捞出打架前乘他们不注意丢在水里的两捆钱。

    塑料袋已经破了,钱湿湿的、臭臭的,好多淤泥。

    一张没少,清理干净臭泥,全揣进口袋,回到出租屋。

    翌日清早。

    嫂子推着轮椅胎从房间出来,见到我浑身是血趴在餐桌上睡觉,瞅了一眼被我放桌面摊开来阴干的钱,神色讶异中略带赏识。

    “咦,与大脸痣交易,钱没丢、人没死?”

    “你认识他?!”

    “老福山附近那些古玩铺,敢收鬼货的,还有我不认识的人么?”

    “......”

    我心中憋屈、愤怒、压抑,各种情绪交织杂烩,却又不知该怎么对这妖孽一般女人发作。

    她什么都算出来了,却不提醒,故意让我遭劫难。

    “生气了?”嫂子眸子闪过不屑,冷哼一声:“这是第二课,身无杀神葬鬼艺,贪念黄白折断腰!”

    我被深深刺激了,几乎冲她吼出来。

    “那你教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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