鼯鼠把白天买的四盒大头针分别倒进两个塑料袋里,返回过道。把螺口灯泡拧回到塑料灯座上,最后用封箱胶把塑料袋口牢牢捆在垂下的电线上。
这个机关布置好了,简陋但杀伤力强。
鼯鼠知道有一帮自以为是的猎手会自投罗网,成为他的猎物,他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晚上八点,鼯鼠出现在岩糯大院子外面大概一百米的一个沙井盖前。
他脱掉全身的衣服,只剩下一条直筒内裤,然后把衣服卷成一团,藏在杂草丛中,这可是他唯一的一套衣服了。
他拿起一个结实的小布袋,里面装着按他要求捆好的鱼钩,他把布袋套进肩膀上。他犹豫着要不要脱下脚下的鞋子,他担心水底下有尖锐的玻璃,还是决定不脱了。
他双手一起用力,抬开铁盖,一股刺鼻的臭气扑面而来。
他蹲下攀着井沿,放开双手,慢慢把脚踩进水里。
刚开始,他的眼睛不能适应黑暗的下水道,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从前方一个洞口透进来黄昏的光线。湿冷的下水道里,沼气呛着他的口鼻和眼睛,他捂住嘴无声咳嗽着,右手扶着黏滑、阴冷的水泥壁,弯腰趟着没到胸口的脏水向前走去。
污水里不时飘过动物粪便,水里游着两只硕大的老鼠,眼睛骨碌碌扫着鼯鼠,好像在看另一只身体更大的同类。
鼯鼠最怕这种肮脏、行动迅速的啮齿类动物,想起自己的身体竟然跟它们浸泡在一起,鼯鼠强忍恶心,痛苦不堪使他的脸抽搐地扭曲着。
拱形石壁顶滴下来的脏水打湿他的头发,他不时用袖子擦把脸,踉踉跄跄地迈步。前方那道微弱的亮光仿佛是世界上离他最遥远的距离。
下水道地面是个向上的坡度,头顶高度不变,越往前走越矮。他不得不逐渐弯腰,最后脸都差不多要贴到污水上。
按照线人的地形图,他在污水里慢慢挪到了玉温儿竹楼外的下水道出口,用力举起铁栅栏井盖,爬了出去。
昏暗的光线中,他双眼极力去搜寻那排龙竹。
他隐约看到轻轻摇拽的萼杜鹃,高大而蓬松,他区分得了了玫瑰和夏菊、米兰花的幽香。他的眼睛逐渐适应过来,一排龙竹挺立在一个竹楼四周,竹楼的二层有一排白色护栏。
入夜已经很凉了,他瘦削的身体挂满了污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有十五分钟设下机关。
机关启动的时候,汝阿牙已经中了另一个机关,是岩糯防守最薄弱的时候。
汝阿牙要几个人跑在自己前面,他居中,后面跟了其余的人,他突然感觉楼梯间非常狭窄,而且没有灯。
第一个冲上去的人摸索到二楼的开关灯绳,汝阿牙一瞬间突然有个感觉:他们已经掉在陷阱里。
开关的电流直通白炽灯,被动过手脚的电路串联着楼梯转角处另一只灯泡。灯根本没来得及亮,两只灯里的特制火药被电流点燃,发出沉闷的的爆炸声,裹在灯泡外面那层塑料袋里的大头针被爆炸冲开,有的大头针打在这帮年轻混混脸上。
汝阿牙看到灯泡黄色的火光时反应迅疾,他把脸转向墙身,背上感到一阵刺痛。
黑暗中,摔倒的人顺着楼梯滚下来,后面的人也跟着摔倒。
最后七八个人都堆在楼梯转角处,被另一个灯泡的爆炸和大头针击伤。楼道里的惨叫声让一楼的那个女服务员惊恐万分,跑出街道。
岩糯离开主楼,在院子里走了百来米到竹楼前,他还在想着处死杀马的事。他不是个残忍的人,但做了老大,仁慈可是灾难。
在竹楼下,他站了一会,抽了根烟,平缓了一下心情。
他扔掉烟头,从木制楼梯登上二楼飘台。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玉温儿从正门出来迎接。走到阳台上时,岩糯觉得不对劲,脚下的竹板突然下沉,他的身子失去重心,向前摔倒。
他听到上方竹叶哗哗响声,几根粗壮的龙竹向上回弹,被扣住的鱼钩同时松开,那股韧力带着近三百个鱼钩射出。
岩糯仿佛看到一片闪亮繁星扑面而来,锋利的鱼钩被设计成象蜘蛛网一样的装置,把他挂在半空,其中几个钩点搭在他的眼球上,两个眼球被扯了出去,脖子、大腿上的动脉血管被倒钩扯破,无数道细细的血流迸射而出。
他的身体随着龙竹的弹性上下摆动,依然扎进肉里的鱼钩反复拉扯,增加了他的痛苦。毒枭发出凄惨而愤怒的吼叫声,响彻在夜空中。
门口走出来的玉温儿惊恐地站在那里,还没等反应过来,几个鱼钩随着弹晃着的鱼丝线擦过了她白嫩、俊俏的脸上。
不远处,夏季里的一阵寒凉风吹拂过来,夜色下的竹林传来刷刷的轻响。
牛蛙和蛐蛐的鸣叫声此起彼伏,这两种动物都非常敏感,一旦察觉任何其它物种靠近它们,会即刻噤声。
牛蛙的叫声很像水牛,低沉而宏亮,因此得名。
蛐蛐声高亢如女中音。
但它们都没有察觉到一个人类在山野生芭蕉树林里一动不动地匍匐了很久,依然在引亢高歌,
黑暗中,鼯鼠拿着在街头买的老花镜片和干竹筒自制的望远镜,灯火通明的房间外正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岩糯的身体在空中晃动,听到他的吼叫声中夹杂着女人尖叫声。
他一个多小时前布置的这个陷阱机关生效了,他暗自庆幸自己运气太好了,如果今晚岩糯恰好没去竹楼,他真的是黔驴技穷了。
鼯鼠喜欢计划,但不喜欢有规律的行为模式。
尤其是干这一行,从自我保护的角度出发,规律是给敌人拱手相送的机会。反过来,敌方作为被攻击对象时,生活或者行动规律就是最好的可趁之机。
进入莽城前,他已经通过线人摸准了,岩糯每晚都会在玉温儿睡前进她房间聊天。玉温儿回房间走正门,一楼是她的客厅,她在这里看电视、喝酒和打游戏。
二楼一侧有一个专门为她设的上楼通道和小门,可能必要的时候也是逃生门,门外摆着两个灭火器,基本上只有岩糯和她几个闺蜜才从这扇门进来。
那个小门通往竹楼外部楼梯。
岩糯每天晚上跟女儿道晚安,他走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