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豆豆好奇得不行,出溜下地,随尤氏去了。
贾蓉看着坐立难安的秦可卿,笑问:“想去?”
见她抿着唇轻轻颔首,便说:“我也好奇,去吧,回来告诉我。”
你也好奇?
秦可卿深深瞧他一眼,带着瑞珠也去了。
屋内重归寂静。
贾蓉眼神露出思索。
虽张豆豆的操作手法是他提议的,但也着实对这个结果感到好奇。
首先,贾珍出事必须有目击者,但不能叫目击者陷入幻觉,否则很容易被猜出背后是“道法精深”的某道姑。
所以贾蓉询问张豆豆有没有除了紫绛香外的其他手段,得到肯定回答后,决定给贾珍喂药。
药粉配方繁杂,比紫绛香多一个副作用。
豆豆姑娘的原话是:唉呀,反正、反正和江湖上那些“如来大佛棍”、“观音脱衣衫”甚么的很像,但没那么烈。
药名如此直白,贾蓉一下就想到用那两个坏心眼的娘们儿当目击证人。
随后,等贾珍醉意上头时,由警幻仙姑带着两姐妹过去装鬼唬人,并嘱咐张豆豆要多吓人有多吓人,这点很重要。
在这个鬼神信仰深入人心的时代,三只阿飘抽冷子现身上炕,把人吓破胆、乃至吓死都不为过。
可,贾珍这么尿性吗?把鬼都给啃喽?
贾蓉想,倒也还好,没死疯了也成,总算留下一个小妾偕鸾没咬死,能还原现场。
……
后楼现场。
哭喊的、骇得发抖的,乱七八糟成了一锅粥。
宁国大老爷吃人了可还行?
主子奴才都傻了。
张豆豆和秦可卿到来时,血红纱布裹着整张脸的佩凤姨娘已不省人事,偕鸾姨娘也吓昏了过去。
而食人者贾珍,正被管家赖升和寿儿喜儿两个小厮死死抱着,依旧挣扎不止。
嘴上遍布血迹,双眼亦是通红,眼神茫然,口中不住叫嚷着:“蹄髈,好大的蹄髈,排骨,会走的排骨,仙境,仙境啊,神仙给我赐宴了,吃了我就能痊愈啦,吃了就能成仙啦,噫噫嘻嘻。”
秦可卿:“……”
张豆豆微微蹙眉,似乎找到了症结所在,隐隐感觉自己又办砸了差事,‘爷爷让我配合他,这…’
尤氏哭唧唧哀求豆豆真人施法驱邪。
张豆豆哪能戳破自己的手段?
不知从哪个地方一翻手亮出枚紫铜小罗盘。
假模假式地在院子、房间里晃荡两圈,旋即严肃摇头。
“府上并无邪祟妖孽,本也如此猜测。若真有,只要一现身,我便能立刻察觉。”
尤氏眉头皱得更深,不解道:“那老爷怎成了这般?”
张豆豆说:“要不、请个郎中瞧瞧?许是真喝多了罢?”
说完也不管场面为之一静,甩手就走,想着赶紧回去跟玉面飞龙商量补救措施…
尤氏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叹息,问:“赖管家,可差人请郎中去了?来了先给老爷瞧吧,佩凤姨娘那…许是不成了。”
赖升快没劲儿了,满头大汗:“请去了。太太,不然还是把老爷捆住吧,再折腾,怕伤了他自个儿。”
得到应允后,立即命人取麻绳,把贾珍捆成粽子后,可算松了一大口气,又问尤氏:“太太,可用通知西府那边一声?若老爷他…”
平日天塌了也不出头的尤氏思忖片刻,咬牙晃晃头。
“天这么晚了,不好惊扰老太太,等郎中瞧过再说。若要紧,也等天亮再去,若不要紧,更没必要说。另外,”
她环视一圈,道:“事关国公府的名声,今晚这事可不能传出去。”
食人者为妖。
这是一门双公的勋贵府邸,可不是泥腿子家,出了妖怪,可大可小。
一众下人称是。
尤氏又看着秦可卿说:“媳妇身子弱,早些回去歇着罢,也告诉蓉儿不用担心,左右他现在也动弹不得。”
秦可卿福礼告退。
回贾蓉院的路上,瑞珠小声嚼舌头:“姑娘,你说他会帮你撑腰,是这?”
秦可卿果断道:“不是,不许再说。”
……
“你说啥?你设计的幻境是一场宴会?”
听完张豆豆的陈诉,贾蓉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张豆豆巴巴解释:“我寻思他本就在吃席,为了代入感逼真些,就弄了宴席,到时仙子变厉鬼,更吓人。哪成想他看见菜就吃,似乎没等到鬼物出场就疯了。我猜是这样的。”
肯定是这样的了。
“……”
贾蓉拧眉想了一阵,又问:“你确定他疯了?”
却见张豆豆晃了晃头,大意就是说八成贾珍身体里致幻的药物没散,还处在自我催眠的过程中,未受惊吓,不算疯。
贾蓉彻底听明白了。
喂贾珍的药粉中的主材料肯定是“蘑菇精”那种玩意,这不就是吃毒蘑菇产生幻觉的效果么。
他担心地问紫绛香不会也是那东西制成的吧?有没有不良反应之类的。
张豆豆坚定说不是。
贾蓉一想也对,天天给太上皇吸的东西,若果真能被查出有不好的药物成分,龙虎山早都绝户了。
“现在怎么办?”
张豆豆疑虑道。
贾蓉见小丫头确实很懊悔的样子,不忍再挖苦,沉思半晌,冷冷一笑。
“那就将计就计,你且附耳过来。”
张豆豆听罢,眼睛咕噜乱转,露出既惊喜又狐疑的神色看着贾蓉。
“你们这伙人鬼点子真多。”
贾蓉勾了勾嘴角,眼神落在面前敞开的宽大衣领中。
长久不得动弹,又在似乎极端大补的药液中泡着,他觉得自己似乎被喂了更多的大佛棍。
“对付恶人,不择手段,对待…自己人,我手法更多,以后你就知道了。”
天真的小道姑并未察觉他的灼灼眼神,“咭儿”一笑,跑了出去,天亮方归。
她刚走,秦可卿来了。
瑞珠等在屋外,她坐到贾蓉身边,不待他发问,便简略讲了一番贾珍的情况。
全部说完,才看向他的眼睛。
“是你请小贵人做的么?”
对女人,身心俱得之前,不要说秘密,贾蓉长久奉行这个道理,是以,只淡淡一笑,道:“你附耳过来,我嗓子疼。”
秦可卿暗暗咬唇,捧着胸口哈下腰去。
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鼻间袖香萦绕,贾蓉轻声说:“可卿,再不会有人扰你。”
前两个字把秦可卿叫怔住了。
趁机,贾蓉极力抬起脖颈。
“啵。”
看也不看他一眼,佳人拂袖去,烛豆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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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郎中丑时入府,给贾珍开了一副醒酒安神药,言“无需多虑”,领了大大红封而去。
佩凤姨娘早早被马车拉出城,草草埋了。
埋她的小厮回府时,天已大亮,却见府门前的拴马桩都满了。
大门洞开,前面隐隐还能听到车轮“轱辘轱辘”的响动。
便问看门的仆子:“又谁来了?”
上年纪的老仆哀声惋叹:“西府老太太和两个老爷都来了。”
小厮挑挑眉:“咱家珍老爷又惹事了?”
老仆压低声音说:“方才不知穿了哪个太太的一身红纱裙,跑到焦大的马房,吃了好几斤马粪。”
小厮倒吸凉气,抱拳而去,寻了一处无人柴房,开始写秘奏。
【宁国三品威烈将军贾珍,于初一夜宴,啃食妾室面部,致人身死;初二卯时,着红裙食马粪二斤…】
写到这,小厮停住,想了想,用舌头舔了舔笔尖,将【二斤】改成【五斤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