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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采水人的新太阳!

    “躲避官府?为什么?”

    张武一愣,却下意识听从了王澄的建议,调转船头偏离九龙江入海口的方向,前往了疍民的海上聚居地。

    反正他们是一群疍民船户,以船为家,在岸上没有软肋,就算无意间留下了什么首尾,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拿捏。

    王澄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目光重新落到了刚刚窥探到的信息身上。

    钱眼里那片虚幻的亭台楼阁中多了一样东西,一道主体为抽象海渚鬼的云篆符图,赫然便是——鬼通【鼋头身】!

    五神通:修、报、依、妖、鬼,来源各不相同,王澄一箭射死那个海渚鬼首领后,竟然顺手回收了对方的这一门本事。

    同时,在前面的【...忌:纯阳之物...】后又多了一行:

    “无本买卖也是买卖,打死货主,废物回收,随机‘买’走对方身上的一件遗物!”

    看到最后的这一条,王澄还能说什么?

    这山鬼花钱的【奇货可居】表面看是辅助做买卖的至宝,但就像它自己标注出来的一样,无本买卖也是买卖。

    只要能硬杀原本的货主,对方手里的财物、奇货、法门全都有可能回收变成自己的。

    那些出海行商的采水人又何尝不是这样?

    一念之间便有可能从“互市派”的有本海商,变成“寇掠派”的无本海盗。

    “应用之道,存乎一心。我喜欢!”

    即使只能随机买走一件遗物,大概率都是破烂,也已经十分了不得。

    跟其他货物一样,只要回收到了王澄的手里,就可以拿来自用或买卖。

    不需要接受相应的兵法异术操练,把这一门鬼通卖给谁,谁就能立刻变成新的海渚鬼。

    不想用了就回收到钱眼里,再重新卖给其他人。

    当然,这跟王澄让张武暂时去避风头没有任何关系,关键还是刚刚那个海渚鬼首领的身份。

    【海渚鬼:蒲寿成,24岁

    表面是寇掠派首领天差平海大将军徐海麾下的一个船头,实则是徐海与沿海士绅大族交易的纽带之一,只是伪装成了倭人的模样。

    执念:奉族长之命与其他人一起封锁九龙江入海口两百里附近的海面,将今天内返航的所有船只全部截杀...】

    王澄眼底闪过寒光:

    “全面封锁入海口?他们这是冲我来的!

    这人既然姓蒲,那就大概率是出身某个东南士绅家族的假倭。

    表面上的海渚鬼入寇只是迷惑别人的障眼法。”

    有一件对普通沿海百姓来说十分反常识的事情。

    那些入寇的倭人固然凶横嗜血,但不管他们来自瀛洲六十六国中的哪一国,相当一部分都是大昭王朝各方势力养的狗。

    【天差平海大将军】徐海也不是他们唯一的主人。

    凡是那是悍不畏死冲杀在前,看到铁锅都要抢的一定是真倭,而那些地位更高,躲在后面摸鱼的则是假倭、二鬼,入寇的时候这些人专门负责领路。

    假倭背后都有“寇掠派”采水人和大昭那些世家大户的影子。

    开动大脑想一想就知道,除了采水人这种以海为田的神道职官,底层百姓哪有资本购置海船,招募人手,参与海上贸易或劫掠?

    那些贵官大姓、世家门阀、豪商巨贾才是主力!

    尤其是在看到这个蒲姓的海渚鬼首领之后,王澄心里就有了些许猜测。

    官府之所以背信弃义,先招安后反复的直接原因,大概率就是父亲靖海王触犯了那些同样偷偷走私的世家大族和本地士绅的利益!

    至少也是原因之一。

    王澄已经不是原来未经世事的少年,深知组织整体的利益和管理者、执行者的利益很多时候其实并不一致。

    中枢的命令到了地方,来上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实在不算让人意外。

    心中沉吟:

    “这些海渚鬼之所以反应速度这么快。

    说明他们背后的人深度参与了王家灭门惨案,还有送王船填海眼的神道科仪,早就做好了准备。

    甚至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我还没有死,才在沿海守株待兔。

    能干出送王船,填海眼这种事情,我毫不怀疑他们斩草除根的决心。

    好在,连掌握一国人力物力的社稷主都不能完全禁海,他们应该也封不了多久。

    最多在外面躲上几天时间,应该就能重新混回去。”

    转头再看【奇货可居】读取到的信息:

    “蒲寿成?还有奉了蒲氏族长之命?

    这个蒲氏家族或许就是一个突破口,能让我一点点抽丝剥茧,找到那个幕后黑手。”

    想到这里,王澄也渐渐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回头看向满脸疑惑的张武、张文兄弟还有一群艄工。

    以“王富贵”的视角说出了一个足以让所有东海采水人和疍民船户天塌地陷的消息:

    “在见到这群截杀我们的海渚鬼之前,我还有些不太确定。

    现在我大概已经想明白为什么海渚鬼不怕五峰旗了。

    你们还记得我说你们离港至少四天了吗?”

    众人心里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连忙追问道:

    “为何?”

    王澄叹了口气:

    “因为四天之前朝廷在招安靖海王的时候突然翻脸,伏杀了采水王家全族啊。

    昨夜我落水之前隐约看到两艘王船穿过入海口进入东海,比今年确定的时间足足早了半个月。

    本来我以为看错了,现在我完全可以断定,昨天被官府推出来送王船的海神【王爷】,正是刚刚死去的靖海王!”

    “什么?!不可能!”

    “靖海王可是当世最强采水人,他怎么会死?他老人家怎么能死呢?”

    迎着一众船户不可置信的目光,王澄残忍打碎了他们最后的幻想:

    “这些敢重新出来肆虐的海渚鬼就足以证明,靖海王已经没有办法再守护这片东海和全天下的船户、采水人了。

    今天我们遭遇的,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所有沿海百姓都要做好准备应对巨变。

    失去了那位互市派的海商盟主镇压,或许接下来的十年,从大昭沿海到东海群岛、南洋诸国,都将迎来属于各路大海盗的动荡时代!”

    张武张文和一众艄工听到这里,已经彻底相信了王澄的推断,全都眼圈发红满脸悲恸。

    不约而同回过头去,对着东海海眼和山海咒禁的方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民间信俗:“人一神三鬼四”,磕一个头是拜长辈、上官,磕三个头是拜神之礼,磕四个头是拜鬼之礼。

    磕三个头就说明这群疍民下意识都将死去的王锃视作了海神,完全不在乎他到底有没有成功送王船。

    张武抹了抹眼角,吩咐弟弟等上岸后就第一时间为【靖王爷】置办神像,到时候也作为船神一并供奉到自家渔船上。

    看到王澄脸上讶然,他有些勉强地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秀才公,让您见笑了。

    您一直在州城读书,海面上的事情听得少,不知道靖王爷就是咱们这些船户渔民的天。

    说句掉脑袋的话,朝廷待咱们东南百姓太苛!

    除正赋之外,还有船赋、渔税、盐课、无名商税各种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

    有的地方还要向朝廷进贡珍珠、玳瑁、鳖皮和紫贝各种珍物,最要命的还是做不完的徭役。

    也就是靖王爷镇守东海,可以安心对外通商的这三年,我们的日子才有了一点盼头。”

    旁边的张文好歹读了几本书,也跟着附和道:

    “天下之民莫困于力役,而力役之竭莫甚于东南。

    世家大户们有的是本事把税负、徭役摊派到底层百姓身上,我们这闽州治八山一水一分田,如果不靠海吃海,哪有那么多资财供士绅们盘剥?

    我们船户确实仰仗王爷得了厚利。

    张家的这条【张福顺号】就是我爹趁着那三年好日子才攒下来的本钱。

    有道是添船如添丁,这船号也大多随船主姓,看看这条船就知道,靖王爷实在是张家和无数船户的大恩人。”

    其他的艄工也道:

    “咱们疍民船户不识几个大字,但有一点没的说,团结!知恩图报!

    靖王爷也是疍民出身,一心想帮咱们脱离贱籍,让子孙后代有个前程。

    他就是我们疍民船户的太阳!

    为了所有采水人和开海禁,靖王爷一家连命都搭上了,咱们天生卑贱做不了别的,但断然不能让王家断了香火祭祀。

    想来岸上那些早就得了消息的其他船户,已经开始给王爷烧香磕头了。”

    王澄第一次亲身感受到“靖海王”这三个字在船户们心中的分量,感觉喉咙有些发堵。

    恍然意识到,这恐怕才是老父亲给他留下的最为宝贵的遗产。

    与有荣焉之外,也对将来打破海禁更多了几分信心。

    因为人心可用!

    王澄看向说完之后就自知失言,有些嗫喏踟躇的众人,“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国朝自有法度在此,王爷信俗是朝廷正祀之一,不需要避讳。

    完成了神道科仪送王船,就自动入了王朝的神道正祀,不是朝廷要犯也不是淫祀,可以公开祭祀,连社稷主也不敢违背《二十四节律》。

    我是秀才,比你们懂律法,放一百个心便是。”

    一群艄工顿时大喜,连连道谢。

    却不知道眼前这位靖海王世子已经起了别的心思。

    先前王澄自身难保,即使看到两位一县之才也没有多少“囤货”的兴趣。

    但是经过海渚鬼这一战之后,已经改了主意。

    人才必须要囤!越早越好!

    要知道当年汉高祖建国时的核心班底,大多都是他在沛县的老乡。

    不是因为宰辅之才都生在了小小沛县,而是这群一县之才风云际会,在乱世中磨练,步步成长为了一国之才。

    从零开始打天下,除了少数关键人物之外,从头培养一县之才完全够用了。

    或许天底下天赋最高的剑客,可能就是隔壁街角刚刚被冻死的一个老乞丐,但没有风云际会,真龙可能还不如一条虫子。

    张家兄弟一个【忘磨命】一个【吉良命】,培养一下绝对可以独当一面。

    不过,现在还没法直接挑明,因为王澄纵然想当采水人的二代目太阳,目前还缺一样最关键的东西——钱!

    他摸了摸自己空空荡荡的衣襟,再次感受到了前世被贫穷支配的恐惧。

    “不要说靖海王世子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就算将来有一天对外公开,想让手下对我这个新太阳保持忠诚靠的是什么?

    那必须得是白花花的银子!

    没有钱财收买人心,难道真的要喂他们吃...恩芹和忠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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