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益民家。
堂屋墙上糊着被熏黑的《冀省日报》，只能隐约看清新闻标题‘万元户致富经’。周玉凤正蹲在灶台前烧水，锅里‘咕嘟嘟’的冒热气，屋里有了一些温度。
周玉凤起身走到屋门口，看着躺在炕上的丈夫，“咋样？炕头温乎些没？”
朱益民裹着棉袄斜靠着被垛，有气无力的说，“好些天没住人了，且烧呢。”
周玉凤摸摸炕头，“没那么凉了，俺再加点柴火。”
朱益民望着房顶，没有回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一会，他忍不住开口，“媳妇，俺那大棚现在咋样了？”
“俺咋知道，那鬼地方俺可不敢进。”周玉凤走进屋，侧坐在炕沿上，“俺琢磨着找个高人，在棚里做做法事咋样？”
“瞎咧咧啥，俺是被化肥熏晕了，又不是被上身了，做个啥法事。”朱益民哼了一声，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那大棚不能一直没人管，时间长了菜苗都得旱死了。”
“那你是个啥意思，你这会下炕都费劲，俺就算用车把你拉到大棚，你能干啥？”
“你弟不是在家闲着？要不让他来帮忙，俺不让他白干，一天四块工钱，咋样？”
“咋样？”周玉凤瞪圆了眼，指着朱益民的鼻子，“好你个朱益民，自己个都这样了，还想害俺弟。俺要是帮你递话，俺娘连老周家的大门都不让俺进了。”
“俺咋会害你弟，那大棚没你想的那么危险，俺问过大夫，又仔细琢磨了两天，只要别一次施肥太多，注意通风不会有事，李哲一直在大棚住，人家不是好好的嘛。”
“让俺弟种大棚的事，你是别想了，就算俺同意，俺爹娘也不会答应。俺当初就不同意你建大棚，现在出事了……”
朱益民有些烦躁，“行了行了，别说了，俺自己想办法。”
“呀，你还来脾气了，瞒着俺办贷款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哩，还敢跟俺甩脸子，俺是给你脸了吧。”
朱益民语气软了，“俺不想跟你吵。”
“谁稀罕跟你吵。”周玉凤站起身，作势欲走。
“等会，大棚没人管不成，俺想……把大棚租出去。”
“呵。”周玉凤冷笑了一声，“你是把俺当傻子，还是把别人当傻子，谁肯花钱租那个玩意。”
朱益民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甘心，“别人可能不租，但……李家指定会租。”
周玉凤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要不然老李家也不会起第三座大棚了，“你想租多少钱？”
朱益民想了想，“俺想租给李家半年，租金不少于一千二，半年后，俺要收回大棚自己种。”
“半年租一千二块钱，一个月两百块钱，是你疯了，还是李家疯了！人家肯给你这么多？”
“你懂什么？知道冬天的菜价有多贵吗？”朱益民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有些头晕，不想再说话，“你去问吧。”
周玉凤想想也对，问问也不会有啥损失，往灶台里添了把柴出门了。
……
大营村北，李家大棚。
虽说京城租了房，可被褥还没置办，李哲又跟着回村了。
起床后，先习惯性的瞅一眼墙上的温度计，24℃。
吃过早饭，他换上干活的衣服，检查大棚的蔬菜，叶片状态、茎干粗度、花果发育，每一项都要观察到，才能提前预防植物的病害。同时，根据蔬菜的情况，对浇水、施肥、打药进行及时调整。
1号大棚的黄瓜长势很好，产量也比之前增加了，不过，叶片背面浅绿色斑点，引起李哲的注意。
“哥，过来瞅瞅。”
“咋啦？”李卫东一溜小跑的过来。
李哲指着浅绿色斑点，“瞅这霉点子，要是不及时防治，过两天整个叶片都枯萎了。”
“那咋办？”李卫东有些紧张，这玩意可金贵，李家就指着这个翻身呢。
“这几天降低大棚湿度，晌午最热的时候闭棚升温。代森锰锌兑水喷叶背，甲霜灵喷全叶，两种农药交替使用。”
“好，俺都记下了，一会就喷药。”李卫东拿出一个小本本，认真的记笔记。
李哲走到大棚南侧边缘，蹲下身摘掉西蓝花的黄叶，“这些侧枝老叶会消耗养分，结球后要把侧枝打掉，留下主枝结球，西蓝花才能长得大。”
2号大棚的西红柿已经移栽了，目前正处于缓苗期，看起来歪歪扭扭；西红柿周围种的是较为耐寒的菠菜，已经长出了两到三片真叶，7到十厘米高，嫩绿嫩绿的。
李哲捏起地上的泥土，搓搓，“菠菜容易烂根，少浇水。”
3号大棚西瓜、韭菜和黄瓜都已经发芽，还没有长真叶……
“王婶、王婶在吗？”大棚外传来一阵女人的呼喊。
“在呢。”王秀英撩开棚门帘，瞅见棚外站着个身材敦实的女人，“玉凤来了，有啥事？”
“婶子，俺二兄弟在吗？想跟他谈点事。”
“在大棚里忙着，找他有啥事？”
周玉凤张张嘴显得有些为难，“俺们家那口子出院了，特意让俺过来感谢二兄弟。”
王秀英更纳闷了，周玉凤空手来的，这算哪门子感谢。
听到动静，老李和李哲都从棚里走出来，老李说道，“玉凤来了，益民身体咋样了？”
“好多了，今个刚从镇卫生所回家，非要俺过来当面感谢您和二兄弟。”
老李摆摆手，“嘿，这有啥好谢的，乡里乡亲的，搭把手是应该的。”
李哲感觉对方像是还有事，“嫂子，外面冷，有事进棚里说。”
他领着周玉凤进了3号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已经不让外人进1号棚。
周玉凤见到3号棚光秃秃的地面，只有一些小嫩芽，原本还想着夸几句菜长得好，也不知咋说了。
李哲忙得很，没时间跟她磨叽，“嫂子，你有啥事，直接说吧。”
“二兄弟，是这样的，俺家老朱虽说出院了，可身体还是虚弱。他大棚里的菜一直没人照顾，俺也不懂种菜，也管不了。就想着把大棚租出去，你也是种蔬菜大棚的，认识的人多，能帮俺寻个乐意租大棚的人不？”
老李一听，眼睛瞪得老大，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往前挪。
李哲问道，“怎么个租法？”
“俺家那口子想往外租半年……租金一千。”周玉凤没敢多要，一千她都心虚，一千二根本开不了口。
“半年租一千！”王秀英也不淡定了，直接喊出了声。
这一喊，周玉凤心里更没底，她知道王秀英也不乐意建大棚，担心她觉得贵，讪笑，“再便宜点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