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挂着玉制印徽的华贵马车缓缓驶进云水城。
马车内,明显经过精心打扮的刘依然透过车帘缝隙,偷偷瞄向车外的一切。
“阿然,要端庄稳重一些。”
对面,刘庆峰内心虽然很紧张,但脸上却是挂着微笑嘱咐妹妹:“听闻主家十分注重礼制,待会见到家主,行为举止都要万分小心。”
刘依然闻言,当即坐正了身躯,随之又仔细检查了身上的衣衫,确保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为兄交给你的话都记住了吗?”
望着妹妹,刘庆峰有些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刘依然轻轻点了点头,有些忐忑道:“都记住了……”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道,朝着黑水潭而去,感受到这一切,兄妹二人也不由紧张起来。
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庄园门口。
沈崇玄已经在门口等候。
其身旁的一名沈家老仆见马车停稳,便是匆匆来到跟前,将车帘掀开,含笑开口道:“刘姑娘,刘公子,请。”
刘依然有些局促的自马车下来,瞧见面前古朴典雅的庄园,神情微微一怔。
其身后跟着下来的刘庆峰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她内心的惊讶。
兄妹二人便是恭敬来到沈崇玄跟前拱手:“拜见公子。”
沈崇玄之前已经找过他们,二人自是认得他。
“不必多礼。”
“随我进来吧。”
沈崇玄本就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打扮,此番言语温和,倒是让兄妹二人心中的紧张得到了些许缓解。
二人跟着他,穿过前院,来到厢房跟前。
沈崇玄推开门,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兄妹二人连忙拱手,刘庆峰态度十分恭敬道:“公子先请。”
沈崇玄抬脚走进厢房之后,二人便是跟着走了进来。
“先坐吧,家主稍后忙完便会过来。”
“来人。”
沈崇玄说着,便朝厢房门口的仆人喊了一声。
两名少女恭敬来到跟前。
“公子。”
沈崇玄瞥了一眼刘依然,便是对两名仆人吩咐道:“去准备一些紫灵萱草茶,再拿一些月灵果来。”
两名少女欠身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片刻,二人端着一个灵果盘与茶水走了进来。
厢房内的刘家兄妹见那茶水和果盘竟都蕴含着颇为浓郁的灵力,心中很是惊讶。
“二位先坐吧,茶水和果盘随便享用。”
“本公子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便不多陪了。”
沈崇玄说着,便直接离开了厢房,独留兄妹二人在厢房内坐着。
隔壁特制的雅间,沈崇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明哥,人已经带到了,就在厢房内。”
沈崇明微微颔首后淡笑:“先晾晾他们吧。”
“二人此来之前,肯定已经想好了说辞,编好了谎言。”
“为兄想听的是真话,便是让他们先想清楚了。”
沈崇玄点了点头,缓步来到对面坐下后沉声开口。
“昨日陪狸儿去族正院,弟特意向夫子讨要了荥阳刘家近两年的卷宗。”
沈崇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道:“有何发现?”
一名仆人恭敬来到沈崇玄跟前,奉上茶水后退了出去。
沈崇玄思忖片刻开口道:“倒无异常之处,不过……”
“刘家嫡系之中有两名身怀灵根的小辈被除名了。”
“族正院卷宗记载,说那二人不幸夭折。”
夭折?
沈崇明轻轻抚着手掌,眸光中有思索之色闪烁。
这刘家可是一个大宗,若是单拿出来,那也是一个很强的练气仙族。
族中身怀灵根的嫡系会轻易夭折吗?
“那二人什么修为?”
“练气二层,灵根品质中上。”
沈崇玄回答之后,又补充道:“族正院的弟子暗中调查,也确实发现那刘家祖地中多了两座新坟,祠堂内也立了二人的灵牌。”
“一切看起来很正常,可能是弟想多了吧。”
沈崇明眸光迥然没有说话。
其思索片刻又道:“刘家家主刘靖这些年除了那二人生母之事,可还有做过其他违反族规的事情?”
沈崇玄叹息摇了摇头:“此人颇为风流,大错没有,然违背伦理纲常之事却是没少做。”
关于这种事,族规也没有明确的规定。
只是约束他们不能依仗修士身份以术法手段强迫诱骗凡俗女子。
沈崇明静静的喝着茶水,也没再多问。
……
厢房内。
兄妹二人已经喝了两盏茶,却依旧没有等到沈崇明的到来。
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尤其是那刘庆峰,他可是听说了主家现任家主处事霸道果决,完全不似上一任家主那般温和。
单就前些年代执家主时,一口气灭掉了两个附属家族,连自幼跟随他的石家修士都没放过。
那件事之后,几大附属家族的族人可是被吓得不轻。
“哥……”刘依然双手死死攥在一起,时不时看向厢房窗外,显然很是紧张。
“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们好好修炼,未必不能为阿娘正名。”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明显已经有了放弃的意思。
刘庆峰紧紧握了握拳头,随之叹息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我兄妹二人说算就能算了的。”
他隐约明白,二人被喊到云水城,又被晾在这里。
应当是主家的家主起了疑心,认为二人是在图谋不轨。
刘庆峰眸中闪过一丝挣扎,正要开口说什么,便听到厢房外传来了脚步声。
他当即压下了心中的思绪,匆匆起身看向门口。
刘依然此时也连忙站起身,眸光望着房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崇明的身形慢慢出现。
但见其一身华贵的湛蓝色长衫,面容冷峻,不苟言笑。
仅仅只是静静站着,一股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便让二人心头惴惴不安。
雷霆至刚至阳,能够震慑宵小和心怀不轨之人。
他的修为又远超二人,此番只是略微释放出了丁点气息,便是让刘庆峰觉得惶恐不安。
“属……属下刘家刘庆峰,拜见家主!”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刘庆峰赶忙恭敬拱手行礼。
其身旁的刘依然此时也只是欠身行礼,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扫了一眼二人,沈崇明忽地一笑,缓步来到居中首座坐下。
“不必如此,都坐吧。”
二人心中忐忑落座。
沈崇明自旁边的果盘中拿起一颗灵果反复端详片刻,又放了回去,转而看向刘庆峰道:
“给你个机会。”
“说出你的目的,若是无伤大雅,此事我便不追究了。”
刘庆峰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本能的还想出口狡辩。
但迎着沈崇明的眸光,他到了嘴边的话便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神色挣扎片刻后,他便起身跪地,将脑袋杵在地上,颤颤巍巍道:
“家主恕罪!”
“此事皆为属下一人知错,阿然她是被逼的!”
闻听此言,刘依然面色苍白,也是连忙跪在地上,抢着解释道:“家主恕罪,勾引崇序公子是贱妾自己的主意,与兄长无关!”
但见二人抢着认罪,沈崇明面无表情。
“我是问你的目的。”
他看向刘庆峰再次开口。
刘庆峰跪伏在地的身躯微微一颤,眸中闪过一丝决然答道:“属下……属下想要借主家之威,为生母正名!”
“然后呢?”
沈崇明再次开口道:“就这么一点小事,便搭上了自己妹妹一辈子的幸福和清白?”
刘庆峰闻言,心脏似是忽然停止了跳动,其双拳死死握紧,但随之便又慢慢松开了,自始至终都没敢说话。
看着他,沈崇明嗤笑着摇了摇头:“行了,你回去吧。”
“至于你……”他起身看向刘依然,略微思忖后开口道:“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住处,安心养胎,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说完这话,沈崇明便是直接离开了厢房。
望着他的身形消失,刘依然深呼一口气,连忙来到兄长身旁将其搀扶起来。
“哥,家主走了……”
刘庆峰站起身,心有余悸的看了看窗外,一番思忖,忽地懊恼到捶胸顿足。
“废物!”
“为兄是个废物啊!”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眸中带着浓浓的不甘。
方才因为惶恐失了心神,大脑一片空白,如今仔细回味沈崇明方才那句话,便是倏然明白自己错过了一个天大的机缘!
“哥!”
但见兄长状若癫狂,悔恨不已的神情,刘依然连忙拉住他来到一旁的椅子跟前。
刘庆峰无力瘫坐在椅子上,双眸无神,失声呢喃道:“家主肯定是嫌为兄野心不够……”
“阿然,为兄对不住你啊……”
他明白,刚才但凡要是说出自己还想当刘家之主的话,情况便绝非现在这样。
可自己当时已经被吓到不知所措,根本不敢再表露出此种野心。
平复了一番心情之后,刘庆峰重重叹了口气。
“好在家主已经发话,你肚子里的沈家骨血算是保住了。”
“阿然,听家主的话,好好养胎,等孩子生下来之后,你我兄妹日后便全指望这孩子了。”
刘庆峰站起身,有些不舍的看了看妹妹,便是匆匆离开了沈家庄园。
“哥!”
但见兄长离去,刘依然追了出去大喊。
兄妹二人自幼便跟着母亲颠沛流离,母亲死后二人也是相依为命,从未分开过。
“小姐,家主让您随老奴到后山去一趟。”
身后,那名沈家老仆恭敬来到跟前开口。
刘依然痴痴望着兄长的身形消失,便也只能抹去眼泪,跟随那老仆朝后山走去。
……
荥阳城外营地。
沈崇明御风而来。
一众沈家修士见到他,纷纷恭敬行礼。
其中有一人颇为有眼力见,趁着其没有注意,便是偷偷跑到营地后方的一座木屋。
“公子!”
“崇序公子!”
“家主来了!”
木屋内,沈崇序正倚着床榻,袒胸露乳的喝着酒,闻听此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当即运转灵力,将体内的酒意逼了出来。
恢复清醒,推开房门时,便是看到一身湛蓝衣衫的沈崇明正缓步走来。
那名通风报信的修士神色紧张的恭立一旁,生怕会得到训斥和惩罚。
然沈崇明并没有看他,径直走向站在门口的沈崇序。
“明……明哥。”
沈崇序眼神躲闪,拱手行了个礼。
“都去忙吧。”
沈崇明扫了一眼他那邋遢的形象,淡然开口。
身后那些修士连忙拱手退了下去。
他缓步向前,将沈崇序逼退到房间内,眸光扫向四周,嗅着周遭浓郁的酒气混杂着各种难闻的气息,神色复杂。
“你今年才二十二岁。”
“就打算这般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转身看向身旁的沈崇序,沈崇明眸光如剑,沉声开口。
但见其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沈崇明思忖片刻道:“随我来吧。”
走出木屋,他便是转身抓住了沈崇序的肩膀,二人身化流光朝着隐龙山的方向飞去!
“明哥,你要带我去哪?”
虚空中,沈崇序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挣扎。
然那被抓住的肩膀上有着道道雷霆之力传来,让其浑身酥麻,根本无法调动一丝灵力和力量。
“怕了?”
“觉得没脸去?”
沈崇明说着,身形再次加速,很快便是来到庄园后方的大山之中。
兄弟二人的身形降落在墓园的一座墓碑跟前。
“跪下!”
但见沈崇序背过身,不敢去看那墓碑,沈崇明冷声喝道。
“跪在你爹和你娘的墓碑跟前,让二老好好看看!”
“看看你现在这幅模样!”
耳畔的声音如同一道炸雷,在其耳边回荡,直抵灵魂深处!
沈崇序缓缓转过身,凝望着墓碑上的大字。
故显考讳沈文焰/妣赵氏赵萱之墓。
赵萱生前在沈家苦等了沈文焰十年,至死也未能得见亡君。
郁郁而终之后,沈元便特地嘱咐,让老大沈文煋将其尸身与沈文焰的衣冠冢合葬一处。
算是弥补了赵萱的遗憾。
夫妻二人葬在这后山墓园之后,沈崇序因心中对父亲有着极大的怨念,便是从未来到墓前祭奠。
如今倏然看到墓碑上母亲的名字,其凌乱发丝下的眸中慢慢泛起泪光。
噗通!
沈崇序狠狠跪在了墓碑跟前,失声痛哭着。
但见如此,沈崇明心中也有些堵得慌。
这些年,他与父亲、爷爷,包括沈崇玄,都在想办法让沈崇序走出来,振作起来。
然幼年心灵上的创伤对其影响实在太大。
再加上胡媚儿与沈狸的存在,更是让其觉得委屈,渐渐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二叔,二婶。”
“侄儿将崇序给你们带来了。”
沈崇明端了端衣袖,朝着墓碑恭敬行了个礼。
“二叔,二婶,没能照顾好崇序,是侄儿与父亲的失职。”
声音沉重的说着,沈崇明缓步向前,来到沈崇序身旁。
“为兄知道你无法原谅二叔。”
“但你要想想二婶,她一辈子要强,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这般模样,会如何?”
沈崇序痴痴的望着面前的墓碑,伸手摩挲着母亲的名字。
随之便是跪行两步,来到跟前,将脸庞贴在“赵萱”二字上,痛哭呢喃着:“娘,儿不孝,这些年从没来看过您……”
见其哭诉不止,沈崇明悄然走向远方,来到一块山石跟前坐下。
望着下方几座孤零零的坟墓。
那里埋葬着当年沈家的长工付贵,其外公黄轻舟,还有赵栓父子。
沈崇明静静坐了许久,双目通红的沈崇序便是来到其身旁,声音沙哑道:“明哥。”
沈崇明转身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为兄见过那刘家兄妹了。”
挨着其坐下的沈崇序听到这话,神情微微一怔,随之开口道:“这件事明哥不用劝了,弟不会娶她。”
沈崇明没有说话,转身看了他一眼。
“她是趁我醉酒之时,自己爬到我床上的。”
“二人心怀不轨,明哥应该能看出来。”
沈崇序淡然说着,言语之中没有一丝的感情。
“为兄让那女子在黑水潭附近住了下来。”
“名不名分的另说,但她怀的是我沈家血脉,断不可不管。”
微微一顿后,沈崇明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大哥至今未成家,你有子嗣了也是好事,至少二叔这一脉还有人在。”
山间的风轻轻吹来,掀开了沈崇序那遮蔽了半张脸的发丝,露出一张略显消瘦而又颓然的面庞。
“明哥。”
望着山下的云水城,沈崇序一番犹豫后忽然开口道:“我想出去走走。”
沈崇明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只是觉得如果继续将其拴在家中,怕是一辈子也不可能走出来了。
但若是放他离开,如今外面的世道处处充满凶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该如何跟故去的叔婶交代?
“明哥放心,此番来看阿爹阿娘,弟心中郁积多年的心结已经解开了。”
“只是相较于家族的束缚,弟更适合外面那广阔的天地。”
“若是他日侥幸修行有成,弟会再回来的。”
说完这话,他便缓缓站起身,转头看了一眼爹娘的墓碑,再次朝着沈崇明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明哥,带我向大哥,爷爷他们赔个罪,我若不死,必然会再回来。”
“至于那孩子……若是男娃,就叫修白吧。”
“若是女孩,望明哥给那刘家女子一个机会,让其为孩子取一个名字。”
说完这话,他便手中捏诀,直接御风朝着远处飞去。
沈崇明倏然起身,手中隐隐闪过数道电芒,可直到其身形消失,也没有出手阻拦。
……
颍川郡郡城。
一座新修建成的宏伟宫殿矗立在城中,占据了整座城池的三分之一大小。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一名身着明煌金纹长袍,头戴紫金冠冕,浑身散发着法器宝光的中年男人正盘膝坐在大殿上。
此人名乌氏敖,凫山国主乌氏傀的胞弟,一身修为已经达到了胎息圆满之境。
皇家多子嗣。
凫山国主乌氏傀拥有兄弟姊妹百余人。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天资平平,乌氏敖算是其诸多兄弟中较为出色的一个。
修为上,胎息圆满境的他如今才一百五十多岁,余生有不小的机会能够证道金丹。
智谋上,乌氏敖足以碾压一众兄弟姐妹,甚至要比乌氏傀更适合担任国主。
只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智谋有时候是无用的。
乌氏敖虽为庶出,但却很受兄长乌氏傀的重用,常年担任监国之职。
体内的灵力运转一个周天后,乌氏敖缓缓睁开双眸。
“传松延将军来见本王。”
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响起,大殿门口身穿黑色铠甲的士卒慌忙拱手,身化流光朝着远处飞去。
片刻之后,一名身着红缨将铠,须发花白的魁梧身影来到殿中。
“黎松延拜见王爷!”
乌氏敖起身自高台下来,亲切搀扶着面前的老者笑道:“老将军免礼。”
那黎松延直起身,眸光迥然开口道:“王爷,是不是要动手了?”
“三年了,咱们一直按兵不动,国主那边可是已经催了多次。”
乌氏敖背负着双手,缓缓踱了几步转身笑道:“国主还是有些心急了。”
“大巫山和阴尸宗那些蠢货如今都在忍着,我凫山国若是先出手了,岂不是让他们捡了便宜?”
“本王要的情报如今都搜集的差不多了吧?”
黎松延抱拳拱手道:“是搜集到了一些,但大部分都是道听途说的民间传言。”
“末将觉得有些荒诞。”
“但如今我凫山国占据的地方,之前似乎就和那云水城沈家以及落霞山有仇,那些卑贱的血食对于沈家和落霞山所知的信息并不多。”
“不过……”
黎松延略微沉吟后开口道:“通过这段时间的调查,末将发现这旸淖之地的天地灵脉复苏不过短短八十载。”
“那落霞山还好说,属于域外降临的仙宗。”
“可云水城沈家是地地道道的旸淖之地世家,不到百年的时间,会有如此底蕴吗?”
乌氏敖闻言,眸光深然。
一番思索后沉声道:“此事确实有些蹊跷。”
“不过国主与其他势力的金丹前辈都曾见识过沈家那位金丹修士的手段,当不会有错。”
“而且,吾等降临之前,可是有不少域外的胎息仙宗在这旸淖之地经营数十年,沈家若是没有一些底蕴,如何在那些域外仙宗环伺下存活下来?”
“那金丹仙宗落霞山又为何要屈尊与其交好?”
“云水城即便没有两名金丹修士,必然也会有一位隐藏的老怪物。”
黎松延眉头微皱,虽是觉得他这话有一定道理,但内心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想要修成金丹需要正法。”
“拥有正法传承,那必然是一个古老的族群。”
“将军可莫要掉以轻心。”
黎松延心中一凛,当即拱手道:“王爷高见,末将差点便着了相。”
其说完,话锋一转道:“那吾等现在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和对方耗下去?”
六大势力降临旸淖之地,本以为要不了多久就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谁曾想,三年多了,竟都诡异的保持了克制,一个个安心在这旸淖之地种田经营起来。
二人正各自思索着时,一道身穿玄色紧身长衣,脸上带着半边面具的身影忽地出现在大殿中。
“拜见王爷。”
“黎老将军。”
那身影单膝跪地,沉声开口。
“起来吧,可是皇兄有法旨?”
但见面前出现之人,乌氏敖眉头微皱。
这是凫山国的墨鳞卫,除了凫山国的国主,其他人根本无权调遣。
那身影起身后开口道:“国主让属下告知王爷,要小心行事。”
此言一出,乌氏敖与黎松延都有些诧异。
在此之前,远在南疆的乌氏傀可是数次催促他们想办法从云中郡多掠夺一些血食送回去。
如今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是南疆那边有什么新消息了?”
乌氏敖略微思忖,便是猜到这中间肯定出现了变故。
墨鳞卫修士拱手开口道:“吾等前些时日得到了一个隐秘的消息。”
“南疆那边,除了北境之外,余下大部分势力都收到来自中域的暗中警告,据说是四位真君大人亲自颁布的法旨。”
闻听此言,黎松延与乌氏敖皆是脸色微变。
南疆明面上只有四位化婴真君。
四位真君背后的势力占据了整个南疆最为富硕、广袤的中域。
“真君法旨说了什么?”
乌氏敖沉声开口。
虚合回廊大阵被破开的消息早就已传开。
北境之外的那些南疆势力肯定也早都得到了消息。
然时至今日,其他的金丹势力竟然没有任何要插手的意思,本身就有些不对劲。
“如王爷所想,四位真君大人警告其他势力,除了北境之外,其他势力不许越过虚合回廊大阵,插手旸淖之地的事。”
墨鳞卫修士答道。
“真君大人们真是这般说的!?”
黎松延听后,一脸不可思议。
墨鳞卫修士点了点头继续道:“墨鳞卫这些时日进行了多次求证,此事当不会有假。”
乌氏敖眸光深然,摩挲着手掌呢喃道:“能让真君大人颁布这样的法旨……”
“旸淖之地的水怕是远比吾等想象的要深啊。”
黎松延颔首赞同,面色凝重道:“王爷,这般看来,吾等北境势力都成了棋子。”
“这背后有不世出的大人物在谋划什么。”
乌氏敖嗤笑摇了摇头。
“本王终于明白了,这虚合回廊大阵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出现了缺口。”
“如今看来,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王爷,法旨带到,属下先回去了。”那墨鳞卫修士并未与二人多说什么,拱手之后,身形便是慢慢变得暗淡,直接消失在大殿中。
殿中二人沉默片刻,乌氏敖便开口道:“劳烦黎将军去一趟那西荒,就说我凫山国要与他们联手,攻打沈家四城。”
攻打沈家?
黎松延有些愕然看向他。
“王爷,这……”
二人刚刚还在商量要忍住不出手,不能让其他势力捡了便宜。
此番又得到这个消息,黎松延有些不明白自家王爷为何会突然下达这个命令。
乌氏敖笑而未答,只是淡然开口道:“将军此行带上厚礼,只需告诉那些蠢货,让它们配合我凫山国便可。”
黎松延心中似是明白了什么,嘿嘿一笑拱手道:“末将领命!”
……
云水城。
雅致的小院内,卫秋灵正静静坐在凉亭内,看着院中手持木剑,嘿嘿哈哈舞个不停的小不点。
这小家伙便是她与沈文安的儿子,沈崇真。
二人当年都是胎息境修士结合,沈崇真出生之后,便是继承了她的木属性灵根,品质中上。
许是受到其父亲的影响,小家伙刚满三岁就表现出了对剑的痴迷。
卫秋灵没有任何犹豫,决定等其淬体之后,便让他修炼《太玄剑经》。
以这小子对剑的痴迷,再加上有一个剑修父亲的培养,说不得日后真能出现“父子双剑仙”的幸事。
“崇真,该休息一会了。”
毒辣的太阳已经高悬头顶,瞧见儿子鼻尖额角都出现了细密的汗珠,卫秋灵柔声喊道。
小家伙倒是很听话,手中的长剑一收,便兴奋的跑了过来。
“娘,我练的好吗?”
接过母亲递来的茶水,沈崇真仰着红扑扑的小脸问道。
卫秋灵掏出一方手帕,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汗水微笑道:“你不是说只有你爹才有资格指点你剑道吗?”
“娘可不说你。”
小家伙闻言,瘪了瘪嘴道:“娘真小气,还记仇……”
“真让你说对了,娘就是这样的人。”
卫秋灵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不信等你爹出关你问问他。”
沈崇真放下手中的茶盏,仰头看向父亲沈文安闭关的房间,神情有些陌生。
他出生没多久,父亲便闭关了。
为数不多的记忆中,根本没有父亲的形象。
只是听着母亲讲述了诸多父亲的事情,知晓父亲是一位很厉害的剑修。
“阿爹还要多久才能出关?”
“家里都没有人能指导我练剑……”
卫秋灵闻言淡笑道:“你爷爷也懂剑术,还有你崇玄哥……”
她的话还没说完,眉头忽地一皱,转身看向左后方的方向猛然起身!
但见如此,沈崇真也匆匆来到跟前仰头道:“娘,是阿爹要出关了吗?”
卫秋灵没有理会,只是静静的感受着沈文安闭关的房间内传出的古怪气息呢喃道:
“这是意境吗……”
她如今的修为也已经达到了胎息中期。
虽然不懂意境,但却能够感受到房间内传出的古怪气息对自己的仙胎有着一种淡淡的压制。
“崇真,去喊你爷爷和崇明哥哥来一趟。”
略微思忖之后,卫秋灵俯身正色开口。
小家伙重重点了点头,便是一溜烟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沈元就抱着沈崇真与沈崇明便是来到夫妻二人的院落。
“爹。”
卫秋灵喊了一声。
沈元颔首,眸光看向了沈文安闭关的房间。
“文安他是……突破了吗?”
卫秋灵声音微颤,有些不敢相信开口。
“应当不是……”
沈元仔细感受了一番道:“为父猜测,他应当是领悟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晋升八品家族,获得八品血脉之后,沈文安与沈崇明是整个沈家天赋最好的两人。
血脉淬炼让二人体内的血脉晋升八品。
孙子沈崇明闭关三年,领悟了《紫雷破极》。
如今儿子这边怕是也悟出了不错的东西。
就是不知其领悟的东西能否达到天赋神通的层次。
房间内的气息越来越强,黑水潭周遭的修士都感受到了异样,纷纷来到周遭凝望着小院的方向。
“这是三爷弄出来的动静吧?”
“听说三爷闭关数年了,如今难道又要突破了?”
“不可能吧?三爷闭关之前就是胎息后期,再突破……岂不要达到圆满之境了?”
“有什么不可能的,三爷可是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铸就剑胎,成为胎息境剑修,如今又是二十多年,成就胎息圆满也不过分啊。”
“……”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房间内盘膝而坐的沈文安双眸紧闭,眉头忽地皱起。
正如沈元所料,他此次并非是突破。
枯坐三年,只是在领悟一门剑诀。
如今剑诀即将完成时,心中忽地升起了一丝明悟。
便是想着能否将意境也融入其中。
当年在胎息中期时,他便已经感悟到了意境,只是丹田内缺少金丹金性为载体,始终无法将意境凝聚成型。
反而因为这种奇怪的状态,让其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敢贸然尝试触碰意境。
生怕一不小心便会迷失本心。
如今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其内心便是忽然生出了一丝想要试试的冲动。
体内剑胎,三寸龙魂法剑散发着金色的光晕。
法剑表面,那个由阴司气息所化的古怪印记散发出淡淡的幽光。
沈文安心神微动,浓郁的意境气息便是慢慢朝着其剑胎汇聚而去。
就在此时。
凉亭内与沈崇明和卫秋灵站在一起的沈元忽地感受到识海中的白玉龟甲在狂抖不已!
其神色微变,当即将怀中的沈崇真放到地上。
“崇明,为爷爷护法。”
急声吩咐了一句,他便直接盘膝坐在凉亭内,将神识沉入识海之中。
此时的白玉龟甲闪烁着氤氲的灵韵,一道道白色金锐气息在表面流转,形成杀伐气息浓郁的剑气。
沈元谨慎观察片刻之后,便是将神识贴了上去。
“嗯!?”
神识接触到白玉龟甲的瞬间,沈元忽地感受到了一种神游天外的感觉。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神识好像被带到了某一处奇怪的空间。
那空间的正中悬浮着一柄金色长剑,锋锐的剑芒自金色长剑上源源不断涌出,将整个空间都填满。
沈元疑惑的观察着面前的一切,能够感受到一种极为熟悉的血脉相连感觉。
“这里是……文安的丹田!?”
仔细端详面前的金色长剑,他忽然发现这长剑与沈文安的剑胎一模一样,只是长度略长了一些!
“那上面的符文印记是什么?”
沈元正好奇打量着金色长剑上散发着幽光的古怪符文,未曾注意其身旁的白玉龟甲上,道道灵韵正不断变幻着,悄然组合成那符文的样子,然后慢慢往外衍生。
片刻,龟甲上由灵韵形成的符文似是衍生出现了问题,倏然消散。
但紧接着便是一个新的符文出现!
那些灵韵就这样不断组合,不断消散,速度越来越快!
这一切沈元并不知晓,其内心还在震惊于白玉龟甲竟然能够将自己的神识带到儿子的丹田内。
在他的注视下,沈文安丹田内的金色剑气正被一种神秘力量操纵着,不断翻涌。
身为最直接的旁观者,沈元能够感受到此时的沈文安似乎正打算将这些金色的剑气凝聚组合成什么,但这中间明显有着阻碍,让其一遍遍尝试,又一遍遍失败。
他甚至还感受到沈文安的心境出现了问题,变得有些急躁了。
“稳住心态,万不可急躁!”
沈元的神识想要开口提醒。
但这一切正如当年神游儋州时一样,他的神识只是旁观者,任何动作都做不了。
只能这般静静的看着那金色的剑气凝聚消散,消散凝聚……
最终,悬浮在其丹田中央的金色长剑都开始出现颤抖。
沈元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金色剑胎之上,生怕儿子此番强行想要领悟的东西会出现问题。
殊不知他旁边的白玉龟甲上,经过无数次的重组推演,那些灵韵已经生成了一个十分复杂玄妙的符文!
符文整体比之沈文安剑胎上的那个古怪符文要大数倍,也更复杂。
此番推演好像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白玉龟甲上,新的符文纹路衍生出来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
就好似一个行走在无尽沼泽中的冒险者,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尝试了许久,才会迈出。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当面前金色的剑胎开始剧烈颤抖,光芒也变得有些暗淡时,沈元身旁的白玉龟甲忽地迸发出耀眼的白光!
一瞬间,整个丹田空间都被这乳白色的光芒充斥着!
沈元的神识已经看不到其他东西,只能隐约感受到那金色剑胎在剧烈颤抖,发出阵阵低沉的剑啸声!
仿若一息,又好像过去了很久。
当耀眼的白光消散之后,沈元忽然发现自己的神识已经回归到本体。
识海内,白玉龟甲也恢复了平静。
只是自己积攒了数年的灵韵,竟都离奇消失了!
甚至于,那白泽福运所化的红白两色漩涡都停止了转动,变得黯淡无光。
就在他疑惑不解时,识海中忽地冒出一股玄妙的信息。
这玄妙的信息好似来自血脉深处,在其感知中,已经慢慢融入了血脉之中。
气息消失,识海中刚恢复平静的白玉龟甲上忽地泛起淡淡金芒,紧接着,一个个金色的大字缓缓浮现。
【家族成员领悟到无暇天赋神通·守界剑骨。】
【天赋神通·守界剑骨已烙印于血脉之中,未来家族新诞生的成员将有一定几率获得剑骨传承,神通具体功效将视成员自身体质而定。】
金色大字慢慢消散,沈元内心的惊喜却依旧难以抑制。
白玉龟甲虽然没有给出“守界剑骨”的具体能力,但终归是能够烙印在血脉中的天赋神通。
他猜测,日后沈家的后辈子孙,但凡能够传承“剑骨”者,于剑道修行上定会有着极大的好处。
压下心中的思绪,沈元缓缓睁开眼,看向沈文安所在的房间,静等其破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