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小二上酒,将正好上楼的二皇子给吓了一跳。
他扭头就向悠然居看了去,陈小富一瞧,问道:“认识?”
“认识!”
“谁?”
“我二舅!”
陈小富:“……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庆王沉吟三息摆了摆手:“我那二舅是个粗人,不讲道理!若是去打个招呼,他那一桌的银子就得我来付。”
“不见为妙,走走走,可别被他出来遇见了!”
在一青衣小厮的带领下,四人来到了悠然居隔壁的陶然居。
分宾主入座,芸娘斟茶,庆王又脱了鞋子懒洋洋盘膝坐在了椅子上:
“我说,潘青云毕竟是个进士,你拿他当个差吏使唤是不是太埋汰人家了?”
“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大舅哥……”
庆王摆了摆手:“有点不合适,我不伸手向你将他给捞出去,毕竟他在你手里你能更安心一些。”
陈小富当即就拍了板:“我也没料到他会成为你的大舅哥啊,明天他就是执行司副司正!”
庆王顿时就咧嘴笑了起来,他没有对陈小富说一声谢谢。
他说的是:
“我最迟明年三月就要去封地了,这帝京南门外三里地有一处庄园,那是我多年前置办的产业,夏日偶尔会去消消暑,冬天偶尔也会去赏赏梅。”
“但最近这两三年没有去过了,那地方也没打理了。”
“占地有……好像有五十余顷。”
“估计杂草丛生了,这以后我更没有可能打理了,反正荒着也是荒着,就送给你吧。”
“我将地契过到你的名下,你哪天有空我让萧公公带你去看看。”
“至于那片庄园你如何打理或者如何处理那就是你的事了。”
“你和小薇成亲我可就不给你送礼了,我也穷啊,去了封地又要投入大量的银子,难啊!”
这话说得多有水平!
不仅仅答谢了陈小富对潘青云的提拔,还丝毫不落痕迹,言语自然,水到渠成。
一个占地五十余顷的庄园,距离帝京也仅仅只有三里地,就算是杂草丛生那也是值很多银子的!
芸娘偷偷看了庆王一眼,她知道那处庄园,她也知道那处庄园的价值!
这银子就这样送给陈小富,值么?
就为了答谢他毫不犹豫的提拔了潘青云?
潘青云能被陈小富提拔,这看起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这事落在朝中官员的眼里……那就是惊天的大事!
今儿个他陈乾与陈小富携手登车落在了许多官员的眼里,这是他要向那些官员传递的第一个信号!
明日潘青云从差吏一跃而成正六品的官……这是又一个更重要的信号!
这足以表明陈小富在庆王面前并非如他所表现的那般正直。
也足以表明庆王是能拿捏住陈小富的!
这能给支持庆王的那些官员足够的信心。
信心这个东西比黄金更重要!
芸娘或许不懂,但陈乾懂。
那处庄园虽价值不菲,但他既然封王就要离开帝京,那处庄园对于他而言留着再无任何用处。
唯有变卖。
虽然能卖不少银子,但银子这个东西远没有他的未来重要。
只要能成为储君,将来登基为帝,整个大周都是他的,银子……算个屁!
李凤梧这时候也瞅了陈小富一眼,他本以为陈小富会拒绝,他书虽然读得少,却也明白拿人手短这个道理。
却不料……
陈小富竟然乐呵呵一笑:“既然是送给我和小薇成亲的礼物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陈乾也意味深长的一笑,在这一笑的最深处,有一抹无人看见的轻蔑与嘲讽。
这天下就没有不爱财的圣人!
这天下多的是既要当表子又要立牌坊的道貌岸然之徒!
他大手一挥:
“小二,上酒!”
酒是帝京最好的千里醉。
菜是楼上楼的招牌菜。
其中自然有那一道爆炒雀舌。
芸娘极少吃菜多在斟酒。
李凤梧多在吃菜滴酒未沾。
席间是庆王与陈小富把酒换盏间随意的聊天,就在这聊天中,庆王也说起了北漠蛮子南渡这件事。
“不归山我没有去过,但当年我那二舅随母皇有去过。”
“二舅给我说不归山就是一座很高很高的不毛之山,它绵延千里,山上莫要说树了,连草都没有。”
“他说不归山的山顶终年积雪,在那积雪的山顶上反倒是有一些顽强盛开的不知道名字的很好看的野花。”
“不归山的北边……那又是一片极为苦寒之地!”
“那地方极为寒冷,在七月盛夏时节,那地方的冰雪融化,就成了一望无际的沼泽地。”
“没有路,也没有人去过的痕迹,谁也不知道哪里是实地哪里是沼泽。”
“他说一个不小心陷了进去,若施救不及时,要不了半炷香的功夫落入其中的人就被沼泽给吞噬。”
“这便是母皇没有再去追杀那些蛮子的原因。”
“想来那些蛮子在那地方生存极为困难,他们终究还是回来了,不过就停留在了不归山下,母皇听闻之后……她说,她这一次一定要将那些蛮子杀光杀尽。”
与陈小富对饮了一杯,陈乾摇头一笑:
“能将那些蛮子杀光杀尽当然是最好的,一劳永逸的解决了北方的威胁,大周才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防范其余四国之上。”
“可现在大周的国力却无法支撑这样的一场战争。”
他又一声叹息:
“哎……即安啊,我也是希望你能肃清吏治的,我也是希望咱们大周没有贪官污吏对百姓的盘剥,我也是希望咱们大周的国库充盈,百姓安居。”
“放手去做吧,只是我建议你从各县郡开始巡查,毕竟地方的腐败直接关系到税赋的征收。”
陈小富对不归山下的蛮子有了初步的了解,但对陈乾的这个建议他未置可否。
他问了一句:
“咱大周与周边诸国的外交关系……真有那么可靠么?”
“倘若那些蛮子真的南下,倘若周边诸国中的某一个国家有窥觑大周之心……这该如何应对?”
陈乾沉吟数息:“毕竟有母皇与其余四国的国君所签署的集庆合约,都是一衣带水的礼仪之邦,当不至于落井下石。”
陈小富微微一笑:“我倒是认为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没有友谊。”
陈乾的视线又落在了陈小富的脸上,沉吟三息:“那人与人之间呢?”
陈小富饮了一杯酒,眉梢微微一扬:“人与人之间的友谊也是建立在共同的利益之上!”
陈乾的手指叩击着桌面,他微微颔首:
“那你认为我们之间的共同利益是什么?”
陈小富咧嘴一笑:“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