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黑暗裹着血腥气,林风跪坐在青石板上,面前散落的铜镜残片像撒了一地碎月。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每一下都震得太阳穴发疼——昨夜击碎镜面时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下颌滴在交叠的手背上,在苍白的皮肤上洇出暗红的星子。
"你想掌控这具身体?
那就先告诉我,你是谁。"他闭着眼睛,喉结滚动着吐出这句话。
声音撞在石壁上,又被黑暗揉碎了送回来,像另一个人在耳边低语。
识海里原本混沌的雾气突然翻涌。
那道冰冷的身影就这么浮现在意识深处,眉眼与他分毫不差,唯眼神像淬过极北冰川的寒铁:"我是你舍弃的杀意,是你未走完的路。"
话音未落,林风突然觉得头顶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识海深处传来刺耳鸣响,仿佛有无数根细针顺着天灵盖往脑子里钻。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里映出碎镜中自己扭曲的脸——那些残片上的倒影竟同时动了,左半张脸的温厚与右半张的冷冽正在互相撕扯,像两团活物在表皮下扭打。
"外来的......"他咬着牙,舌尖尝到铁锈味,"是那个在暗里盯着我的人......"
经脉里的真气突然暴走。
《乾坤诀》第七重的银白气旋原本温顺如溪,此刻却化作万千钢针,顺着任督二脉横冲直撞。
他能听见骨骼发出细不可闻的"咔"声,额角的青筋鼓成青紫色的蛇,顺着脖颈爬进衣领。
"楚瑶的符......"他想起昨夜整理寝具时摸到的异物,当时只当是药庐飘来的碎纸,此刻却像黑暗里的萤火——那道用金线绣着八卦的"识心锚"正贴在被褥夹层,被他用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牵引着,"嗡"地一声没入识海。
温软的药力瞬间漫开。
像浸在冰水里的人突然触到暖玉,林风颤抖的手指抠进石缝,指节发白。
识海里的两团意识仍在撕扯,外来的压迫像一张无形的网,要将他的本我意识绞成碎片;而那道"未来之我"的残影却突然转身,背对着他,面向那团压迫而来的黑暗。
洞外的灵气突然乱了。
苏婉儿正倚在洞外的青竹旁擦剑,剑身映出她紧抿的唇线。
自林风闭关那日起,她便在洞府周围布下九宫锁灵阵,此刻阵眼处的七盏引魂灯突然同时明灭三次——这是灵气紊乱的征兆。
"林兄弟!"她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提剑冲进洞时,正看见石台上的阵法节点在冒黑烟,三处灵脉已经崩裂。
两个联盟守护高手正手忙脚乱地用剑气去补,剑尖戳进阵眼的瞬间,竟传来焦糊的皮肉味。
"退下!"她挥剑扫开两人,玄铁剑在掌心转了个花,手腕一翻,剑尖在掌心划出半寸长的伤口。
鲜血顺着剑脊滴落,在阵心石台上绽开红梅。
她咬着牙,用染血的剑尖在石面勾出镇魂引的符纹,每一笔都像拿刀尖剜自己的肉。
"镇——"她低喝一声,鲜血滴在最后一道符尾。
阵法嗡鸣着重启,暗紫色的光膜裹住密室中央的林风,将他暴走的真气压回体内。
她踉跄着扶住石壁,看着光膜里模糊的身影,喉间发紧:"你说过要带我们看乾元河开冻......别说话不算数。"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敌军营帐里,柳如烟的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她捏着半片飞鸢传书的手微微发抖,烛火映得她眼底发亮:"引魂丝......青铜柱......"
案几上摊开的《玄阴录》被风掀起一页,正好停在"观星台旧阵"的注解:"以活人生魂为引,可破修士识海壁垒。"她突然站起身,裙角扫落了砚台,墨汁在羊皮纸上晕开一片乌云。
"原来不是进攻。"她抓起案头的信鸽,拔下一根尾羽蘸了朱砂,在竹管里塞了张纸条,"他们是要腾地方......"信鸽振翅时,她对着窗外的月白了白指尖,"目标是林风的识海。"
密室里的压迫感突然达到顶峰。
林风觉得自己的意识正被撕成两片,一片是从前的温厚书生,会为老妇的药钱心软;另一片是握剑时眼底的冷光,能看着敌人的血溅在自己衣袍上而不眨眼。
外来的那股意志却像第三把刀,要将这两片都剁碎了,揉成它想要的模样。
"他的刀,还轮不到你来折断。"
冰冷的声音在识海里炸响。
那道"未来之我"的残影突然转身,与他的本我意识重叠。
林风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闪过:被宰相打压时咬碎的牙,为救百姓夜闯山贼窝时染血的刀,苏婉儿在他昏迷时守了三天三夜的眼尾青黑,柳如烟将情报塞进他掌心时温热的指尖......
银白剑意从识海深处窜起。
那是《乾坤诀》融合后的新招,带着他半生的不甘与执念,逆着外来的压迫直刺而去。
"噗——"
林风喷出一口黑血,溅在最近的镜渣上。
黑暗中,碎镜突然同时泛起幽光,映出他的脸——左半张与右半张的轮廓正在融合,眼底的寒芒却比以往更甚。
洞外的鸡鸣声穿透晨雾时,苏婉儿听见密室里传来轻响。
她抹了把脸上的血,推开石门,正看见林风站在晨光里。
他的衣袍还沾着血渍,气息却沉稳得像山涧的老松。
只是当他转头看过来时,她忽然打了个寒颤——那双眼睛里的光,比从前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婉儿。"林风开口,声音还是熟悉的清润,"去把柳姑娘找来。"他弯腰捡起一片镜渣,指腹轻轻擦过上面的血痕,"该算算旧账了。"
晨雾漫进洞来,模糊了他的身影。
只有碎镜上的幽光还亮着,像无数双眼睛,静静注视着他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