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尼问他:“你看见艾伦·布伦南了吗?”
埃德·沃伦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没有。”
伯尼有些失望,又问他“你还记得你们是第几个出去的吗?”
“你们出去时,外面都有谁?”
埃德·沃伦想了想:
“有一个带小孩儿的女的在外面。”
“其他的好像都是消防员。”
这让众人都有些吃惊。
伯尼向他确认:“你们是最早出来的?你确定吗?”
埃德·沃伦纠正他:
“有个带小孩儿的女的在我们前面。”
他又想了一会儿,不确定道:
“我们出来不一会儿,艾伦的家人就出来了。”
“他们带着那条狗,我见过那条狗。”
“再后面我就不知道了。”
“我去给主管打电话,告诉他我家被火烧了,向他请了一天的假。”
“回来后就听他们说艾伦还没出来。”
“几个消防员要冲进去找人,他们试了好几次,火太大,冲不进去。”
“等把火扑灭,他们进去了,找到了艾伦的尸体。”
“然后警察就来了。”
奥马利警探沉声问他:“之前你为什么不说?”
埃德·沃伦看着他:“你也没问啊。”
伯尼调整站位,再次把两人隔开。
他回头看了眼西奥多,然后跟埃德·沃伦握手,结束了谈话。
从公寓出来,比利·霍克道:
“他说看见个带女人的孩子,应该就是伊芙琳·肖跟她儿子弗兰克·科瓦尔斯基吧?”
奥马利警探摇了摇头。
他认为埃德·沃伦的说法并不可信。
他指指身后的公寓:
“按照他的说法,他跟寡妇塞西莉亚·弗林是第一批被救出来的。”
“可他们住在四楼,那是公寓的顶层。”
“火是从地下室开始烧的。”
“他们怎么可能是最先出去的?”
比利·霍克回头看向公寓,有些迟疑:
“你是说,他在说谎?”
奥马利警探解释道:
“当时现场很乱,他可能只看到伊芙琳·肖母子,没看见其他人,就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出来的。”
比利·霍克对这种说法将信将疑,但他也找不出好的理由来反驳。
伯尼问西奥多:“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消防站?”
西奥多点点头。
消防站离得并不远,几分钟就到了。
消防员们正在训练。
光头消防员看见他们后叫停训练,走了过来:
“抓到人了吗?”
奥马利警探摇摇头。
光头消防员有些失望,但还是跟他拥抱了一下,又跟西奥多三人打了招呼。
西奥多问他:
“4月23日的火灾时,你也在现场吗?”
光头消防员摇头:
“那天不是我值班。”
他向西奥多解释,因为担心年轻消防员经验不足,他跟艾伦设置的值班安排,是要确保消防站时刻都要有至少一名老资历的消防员。
虽然经常发生替班的现象,但几个老消防员都很注意这一点,不管怎么替怎么换,都不会把老消防员替光。
解释完这些,他又强调了一遍,人人都爱艾伦·布伦南,这里没人会伤害他。
西奥多盯着他看,想要反驳。
伯尼抢先一步,接过了话茬:
“卡特,保罗跟里德在吗?”
光头消防员不是很情愿:
“在,他们…”
西奥多替他补充:
“他们打起来了。”
光头消防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先是看了西奥多几秒钟,然后才转过身去。
在他身后,原本或坐或站着休息的消防员们,此时正凑在一起,叽里呱啦地喊着什么。
场面十分混乱。
但凭他丰富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得出,人群后面有人正在打架。
外面这些人既是看热闹,又在帮里面的人遮掩,同时还兼具放风功能。
光头消防员好像一台推土机,大踏步就冲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喝一声:“嘿!”
接着就是一连串又快又急的东海岸经典骂人的话。
比利·霍克似乎有些兴奋,他凑到西奥多跟前,伸长脖子张望着,并为众人做现场解说:
“他们在打人。”
“被打的人惹了众怒。”
他指着迎面走来的几个人,向西奥多解释:
“他们是专门分出来拖延时间的。”
那几个人遇见光头消防员后果真把他围住了,正七嘴八舌地解释着什么。
光头消防员对这套太熟悉了,他年轻时就经常这么干。
他三两下踹跑试图阻拦自己的人,怒气冲冲地冲进人群,左右开弓把人推开,来到了最里面。
卡特,里德跟保罗三人正狼狈地坐在地上。
卡特一只眼睛有些肿,鼻孔正在流血。
他仰起头看见光头消防员,张嘴就要告状,被里德跟保罗一左一右拦住了。
这俩人模样格外凄惨,一个嘴里已经缺了两颗牙,一个浑身都是鞋印。
光头消防员阴沉着脸问:“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
再问。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回答起来。
卡特三人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周围都是看热闹跟试图帮忙的。
光头消防员眼神在人群中扫过,乱糟糟的场面安静下来。
他没有再追究,而是让卡特三人去洗洗脸,然后跟他走。
有消防员冲着卡特三人的背后啐了口唾沫。
隐约还能听见“叛徒”、“白眼狼”、“下次弄死你”之类的话。
人群渐渐散去,消防员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继续谈笑风生。
比利·霍克看了一会儿,向西奥多解释道:
“这些人分工明确,根本不需要交流,就知道谁该做什么。”
“他们应该是经常这么干。”
他指了指几个拦光头消防员的人,他们正像英雄一样,被同伴们拍拍肩膀,捶捶胸口。
西奥多了然地点点头,然后问他:
“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比利·霍克转过头来,吞吞吐吐。
西奥多帮他回答:“你也这么做过?”
伯尼帮比利·霍克解围:
“这在集体生活里很常见。”
经过简单的处理,卡特三人被光头消防员带了过来。
伯尼很担心西奥多语出惊人,抢先开口,询问起火场的情况。
三人情绪都有些低落,不是很爱说话,需要光头消防员在一旁补充。
进行火灾救援时,一般会分为两组作业。
一组在外灭火,一组入内搜救。
搜救组每层都会派至少一名消防员进行搜救,这样可以确保搜救同时进行,大幅度节省时间。
4约23日深夜那场大火中,他们也是按照这套流程进行的。
公寓一共四层,现场就安排了四名消防员进行搜救。
卡特负责的是四楼。
他与艾伦·布伦南情同父子。
伯尼问他:“你确定艾伦·布伦南留在了三楼?”
卡特点点头。
伯尼追问:“你在四楼停留了多久?”
卡特算了算:“大概4分钟。”
光头消防员帮他解释,正常速度应该比这更快,是被救人员拿这拿那,耽搁了一点时间。
比利·霍克好奇地问道:
“四楼不是在最顶层吗?怎么你们下来的是最快的?”
卡特没反应。
光头消防员做出解释:
“楼梯间就像一根烟囱,烟会顺着楼梯间往上飘,最先充满顶层,然后向下蔓延。”
“顶层的人会最先被呛醒,意识到着火,低层的人只有看见火光,或者感受到热量,才会察觉到着火。”
顿了顿,他沉声道:
“如果所有人在发现着火后就立刻逃跑,下层的人还是会比顶层更快。”
“但大多数人第一反应并不是逃跑。”
“他们想带走值钱的东西。”
“有些人甚至恨不得把家都搬走。”
“我们遇到过很多次,有的人都跑出来了,看见我们后又会回去收拾更多东西。”
“甚至有的人会把收拾好的包塞给我们,让我们先救包,再救他。”
“顶层的人比低层的人更早发现着火,有更多时间打包,自然就比低层的人更早出来。”
这个理由是众人都不曾想到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伯尼才继续提问。
卡特下楼时,烟已经弥漫道三楼,而且火也烧上来了。
他当时怀里抱着一个,身后拖着一个,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在经过三楼时看了一眼。
只看见浓烟弥漫,火光冲天。
耳朵里都是塞西莉亚·弗林的尖叫声。
卡特是第一组出来的。
他出来后不久,负责二楼的保罗就出来了。
保罗的救援是四个人中最顺利的。
要不是小汤米一定要带上雷克斯,以及父亲艾伦·布伦南送他的全套消防装备,他们才应该是第一组出来的。
里德是三人中最慢的。
他负责一楼。
其火场经历跟沃尔特·瑞德讲述的相差无几。
不同的是,救出沃尔特·瑞德后,他又返回了火场,对102室进行搜救。
发现没人后,里德就退出了火场。
他出来后清点人数,发现艾伦·布伦南还没出来,就跟卡特与保罗重新返回火场,向上搜救。
他们在二楼遇见了亨利·克劳福德跟罗伯特·海斯。
把人送出来后再想进去,条件已经不允许了。
他们在火场里就问过二人。
但两人都说根本没看见艾伦·布伦南。
艾伦·布伦南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火被控制住后,更多的人冲进公寓,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艾伦·布伦南的尸体。
谈话最后,西奥多好奇地问卡特三人:
“刚刚他们为什么要殴打你们?”
一阵沉默。
卡特回头瞥了眼正说说笑笑的消防员们:
“因为你们的调查,他们认为是我们害死了艾伦。”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抓住那个碧池养的?”
光头消防员阻止了卡特,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从消防站离开,众人返回第四分局。
下午,西奥多拒绝了奥马利警探继续调查的提议。
在他看来,案情其实已经很清晰了。
他找了间小会议室,拉过白板,开始按照离开火场的顺序写下人名:
“埃德·沃伦跟寡妇塞西莉亚·弗林是第一批被救出来的。”
“接着是玛莎·布伦南跟小汤米,还有雷克斯。”
“他们后面是沃尔特·瑞德。”
“然后是亨利·克劳福德跟去他家修水管的罗伯特·海斯。”
他停下来,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像是个在等待学生记笔记的老师。
等他们记完,确认没有人提问后,西奥多才继续道:
“四名消防员一同进入火场,在三楼时,死者才与卡特分开。”
“几分钟后,卡特跟四楼的住户下来。”
“此时消防员保罗正在营救死者的家人。”
“消防员里德正在想办法穿过走廊的大火,去救沃尔特·瑞德。”
“死者应该正在三楼试图营救亨利·克劳福德。”
伯尼抬起头来:
“接着消防员把各自负责楼层的人员救出火场,只剩下三楼。”
他看向奥马利警探:
“其他人已经没有作案机会了。”
“唯一有机会的,就只有亨利·克劳福德跟罗伯特·海斯。”
他跟西奥多一起办的案子多了,许多时候,已经能跟上西奥多的思路。
奥马利警探提出疑问:
“可是为什么?”
“就算像你说的那样,亨利·克劳福德感觉艾伦不尊重他。”
他有些难以接受,声音情不自禁地提高了许多:
“可火灾发生后,艾伦连自己的家人都没管,而是选择去救他!”
伯尼拍拍他的肩膀:
“亨利·克劳福德很可能只是目击者,并没有参与其中。”
他转向西奥多,神色也认真了许多:
“罗伯特·海斯才是凶手。”
奥马利警探摇着头,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他就眼睁睁看着艾伦被人袭击,然后被人杀死?”
“每年圣诞节,艾伦都会请他去家里一起度过!他们还经常让小汤米去陪他!”
“他就这样对待艾伦?”
西奥多看着他,冷静地分析道:
“如果亨利·克劳福德表现出,对凶手袭击死者这一事件的过多关注,他一定会引起凶手的注意,给自己带来麻烦。”
“凶手很可能会连他一起杀死。”
“事实上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这一选择让他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亨利·克劳福德又老又病。”
“还对死者充满怨恨,认为死者变得不再尊重他。”
“此时死者对亨利·克劳福德而言,已经不再是家人。”
“在这种情况下,假装没看见,才是最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