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像土匪啊……”有人确定了自己不是在做梦,依旧喃喃道。
“可是你看那个,搬粮的那个,那不就是那个官爷们通缉了好几年的虎威寨大当家吗……他们就是山里的胡子啊……”
“这些胡子咋能这么好?”
“先观望几天吧,说不定就想让咱给他们守城呢。”
“他们手里那些家伙……也用不上咱们吧……”
“好像也是。”
人们看到最先去的人真的领到了粮食,而且起义军态度和善,终于开始动摇。
领到粮食的人疯跑回街坊之中报信,先是妇女儿童结伴而出,后来壮年男子也陆续现身,衙门前排起长队,有许多人跪在米袋前痛哭流涕,起义军扶了又扶。
一个中年汉子领到粮食后,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起义军拦都拦不住。
“恩公啊!俺老娘这下养病有白米吃了!太谢谢你们了!”
旁边的起义军赶紧把他扶起来,又往他袋子里多舀了一勺米:“大哥别这样,咱们不兴跪来跪去的,这米你给老人家带回去熬粥吃,养好身子最要紧。”
渐渐地,衙门前的空地上热闹起来。领到粮食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角落里,几个原本躲着出来打探消息的商铺伙计看得目瞪口呆,甚至走出拐角去排队,而忘了回去和东家禀报。
夕阳西下,衙门前的炊烟袅袅升起。
越来越多的人从家里走出来,有人抱着瓦罐来领米,有人背着袋子来装面,起义军战士们忙得满头大汗,却始终笑脸相迎。
百姓们来来往往,总会不自觉向他们看过去。
有老人咂咂嘴:“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着造反的给老百姓发粮。”
亦有人窃窃私语:“看那个女娃,还给王婆子家小孩儿糖吃?”
“奇了怪了,这伙人咋跟以前的不一样……”旁边的人挠挠脑袋。
不知是谁嗤笑一声:“这世道,当反贼的反倒比当官的仁义。”
随后有人低声道:“要早这样,谁还跟着朝廷……”
身后的人赶紧拉他:“嘘!不要命了你!”
然而嘴上不说,其实他们依旧无比动摇,有些人开始主动帮起义军维持秩序,也有人大着胆子问道:“军…壮士!你们…还招人吗?”
那名战士擦了把汗,耐心道:“乡亲们,招人这事儿,咱等过两天晚上开完大会再说!”
“这几天大家没事儿的话,可以带着孩子来我们的夜校念书!也可以参与城中的其他工作!我们会提供相应的酬劳!”
“壮士!咱要开啥会啊?!”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啦!”
另一边,施春艳带着人就敲开了一处院门。
老鸨出门相迎时还在挂着谄媚的笑:“军爷,我这就叫姑娘们出来接……额?”
女的?
老鸨愣住,然后若无其事,继续热情招呼。
别管人家是男是女,她们这些人就是卑贱的,不管官兵还是反贼,来寻欢作乐也都是常事,老鸨心里有数,只要把人伺候好了,她们这些人也就安全了。
施春艳脾气急,但也知道自己是带着责任来的,因此抬手止住老鸨的迎合:“你们这里的卖身契在哪里?全部烧掉,然后所有人集合到院子里来。”
这话一出,老鸨脸上的笑瞬间僵住,然后顺理成章的误解了些什么,媚笑着打哈哈:“军,军爷…啊不,女将军!这,这怎么使得,烧了契,我这儿的姑娘们可怎么活啊……”
“怎么活?”施春艳白她一眼:“自然是作为一个人活着!”
老鸨那刻意的妩媚笑容消了下去,院子里渐渐聚拢了一些女子,个个面色惶恐,有个胆大的探头问:“真…真能烧契?”
“不仅烧契,还给你们治病。”
一片寂静,老鸨也松开了手,定定看着面前这一队女反贼们。
不知是谁哽咽着叹了一声。
“……治好了,然后呢?又要送我们去哪里?我们这等贱籍…”
“没了!”施春艳斩钉截铁:“从今日起,吉林城再没有贱籍!你们愿意留下的,可以来我们的队伍里,包吃住,教手艺,还有工钱!想回家的,也发路费!”
老鸨环视了一圈眼泪汪汪的女子们,又看向施春艳,颇有两分豁出去了的气势。
“老娘和她们但凡有一个成了营妓,老娘弄不死你!”
随后转身去房里把一摞厚厚的的纸拿了出来。
她以为,这些反贼也是迫不及待要在他们军中搞红帐,才来她这里想把她们骗过去。
可是来找她们的甚至都是些女子,这样的仔细,贴心,不想让她们太过慌乱恐惧。
她想,她也许也可以赌一把。
当卖身契在院中被点燃时,火光映着一张张似悲似喜的脸。
有个年纪稍长的女子突然嚎啕大哭。
“十八年…我进这院子十八年了啊…”
“苏姐姐,我也呆了七八年了……”
“我们,我们真的可以出去了吗……”
她们哭着抱作一团,施春艳也跟着鼻子一酸,赶紧擦擦眼睛,斥道:“行了行了!都赶紧收拾收拾!首领叫我给你们带了郎中,带了药,都看看大夫,好好养养!还有!都会干啥!登记一下!晚上咱还有夜校得去呢!别墨迹了撒愣起来!动起来!”
与此同时,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吉林城的许多地方。
乡绅知道起义军发粮的时候还很是不满,结果没过多久就被起义军举着枪找上门来。
有罪留待公审,无罪请其放奴。
那些俘虏晚饭时被发了两个馒头一碗水,大多受伤的也得到了处理,起义军对他们挨个询问。
“当兵几年的?”
“杀过老百姓没有?”
“愿不愿意跟着干?”
愿降的,就吃完了去洗漱换衣,跟着起义军一起收拾城中残局,不愿降的,关到一起看押着。
至于那些平日里作恶多端的,拉出去和恶绅一起等着来自百姓的公审。
殷灵毓在衙门里整理那些文书,写招工告示,等统统做完,事情暂且告一段落,才长长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