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崔府留饭了。
初次见面。
姜淼淼又如愿的蹭了一顿饭。
因为她准备多了解了解这位崔伯伯。
对于了解这件事,就是全方位的。
外形,喜好,性情,甚至饮食口味都要了解一下的。
自然,吃饭也是一个点。
看看他能不能和阿娘吃到一块去,要是饮食喜好南辕北辙,那性情多半差异也挺大的。
姜子宴垂着头默默吃饭。
吃得很认真,几乎就是一粒一粒的吃。
因为妹妹这个显眼包,崔相居然留他们下来用膳了。
原本不该留下,拜访问候一下,拿了东西就准备走的。
一个是不熟,一个就是崔相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留下来用膳的话,多少有些尴尬。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姜子宴想说点什么,打破这过于安静的氛围,但一想到崔相说不定有食不言的规矩,便又作罢了。
吃的差不多了,一抬头,就见妹妹盯着人崔相看。
而崔相居然在发呆。
难怪会这么安静了。
姜淼淼边把饭往嘴里送,边偷瞄崔相。
听阿娘说过崔家的情况。
崔家有三兄弟。
老三崔陵是太子太傅,但如今也就是教教皇子皇孙们念书,实际上皇帝没给他什么实权。
他自己也不喜争权夺利。
再加上崔家已有两个位高权重的哥哥。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足够了。
崔陵虽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他内心对入仕为官实际上也没什么执念。
就是皇帝非要给指这么个官职。
他只得勉为其难接受了。
皇室子弟们不好教,轻不得重不得,他也不勉强,就一起摆烂。
没有成名师,反倒是与皇子公主们打成一片。
皇帝要是知道,估摸会寻思着将他换掉。
老二崔茂是户部尚书,主管大梁的钱和粮,是个顶顶重要的岗位。
不论是企业还是一个国家,能主管一方财资的,都是上边信任的人。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
位高权重,深得皇帝器重。
也意味着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皇帝特别关注,甚至放大。
所以崔家人行事,都十分的谨小慎微。
除了老二老三,三兄弟中最受器重的还是老大崔琰。
可以说,为皇帝殚精竭力死而后已也不为过了。
明明位高权重,但这把年纪了却连婚姻大事都没能解决。
和穆云戟有得一拼。
虽然想攀附的人都能排几条街了,但崔相却无动于衷。
崔相夫人位置一直空悬。
越是位高权重,说亲的人越多,越是难以抉择。
门第高了,有强强联姻的嫌疑,皇上会忌惮。
门第低了,世人又觉得门不当户不对。
就连皇帝想给他指婚都是想了又想。
当然,皇帝实际上是巴不得崔相不婚,无牵无挂,好全心全意的为他效力。
这就像是上班的牛马们。
老板巴不得将你这个人买断。
姜淼淼觉得这位不近女色的工作狂,生活应该是挺寡淡的。
结果就真的挺寡淡,宅子的装饰布置,秉承着崔家一贯的风格,朴素大方。
几乎看不到特别奢华的摆件装饰。
虽不奢华倒是挺雅致,符合他文人雅士的风格。
只是装饰朴素就罢了,饭菜竟然也挺寡淡的。
荤素搭配,都是应季的蔬菜和肉食蒸煮。
就是少盐少油,吃着有些没滋没味的。
“淼淼,这是后厨专门为你准备的饭食,喜欢就多吃一些。”崔琰说着就开始给小姑娘夹菜。
他看出来了,小家伙是个重口的,这些菜肴应该不太合她胃口。
但小孩子吃多了那些不好。
所以也没准备换菜。
瞧着小姑娘即便不喜欢面前的菜肴,也还是乖巧的吃了,没有浪费。
这个习惯很好。
说明她家人教的好。
莫名的,倒是越瞧越喜欢了,很乖巧伶俐的小姑娘。
难怪母亲给他的信里,把这孩子夸得天花乱坠的。
特别是近日,母亲的信一封接一封。
都在说两件事,催婚和催生。
还指名了,让他给生个小孙女,要像小淼淼这样的。
言辞间全是对小姑娘的喜爱,恨不得将小姑娘变成她孙女。
知母莫若子,他岂会不知道母亲的想法。
崔琰一度觉得他娘疯魔了。
他说过此生不娶的。
倒也不是他真的不想娶,而是不敢娶,怕害了别人。
多年前的那个春日。
他与友人相约外出踏青游湖。
偶遇一小公子被人当街调戏。
友人同他说的时候,他还以为友人眼花了。
只听说过恶霸调戏良家妇女,头一次听说调戏郎君的。
出去一看,傻眼了。
还真的就是一个俊俏小郎君被恶霸调戏了。
大概是因为小郎君模样生的太俊,让人雌雄难辨,这才被恶霸瞧上了。
他自然是见不得有人被欺负的,就上前打抱不平了。
结果,那恶霸似乎就好这口,连他也调戏上了。
最后的最后,从四面八方涌出好些黑衣人,将那恶霸及走狗打得屁滚尿流。
自那以后,小公子就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缠上他了。
只要一出门游玩,就准能遇见他。
她说她姓俞名青。
俞青还特别会玩,吃喝玩乐、勾栏听曲、斗鸡走狗,没一样是她不会的。
典型的纨绔子弟。
估摸就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世家子,问她是哪家的,也不说。
他最见不得这些游手好闲的家伙。
既然喜欢缠着他,那他就得好好规劝规劝小兄弟。
没想到小兄弟还挺听劝,倒是不出去野了,就是缠着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
一晃眼,他们也相识了许多年。
成了知己好友,相伴出游把酒言欢也是常有的事。
眼看他也到了成婚生子的年纪,家里给他说了门亲事,却莫名其妙的被俞青这家伙给搅黄了。
那一日。
出门踏青,恰逢大雨。
两人大吵了一架。
俞青一怒之下,驾马就往山中奔去,这一次,她居然什么侍从都没带。
相识一场,崔琰怎能放心得下。
然后两人就迷路了,在山中困了一天一夜。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俞青是个女子。
相识多年,他居然没发现这家伙是个女子,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得了龙阳之癖。
好,是女子就好。
这大梁,除了皇室中人,不管她是平民或是哪家的庶女,他都愿娶。
他都准备好了要去提亲,八抬大轿迎娶她入门。
这女人告诉他。
她是玉青,不是俞青,是大梁的嫡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嫡长女。
那一刻,他就觉得命运一定是在捉弄他。
就很难将这个女扮男装,在宫外游手好闲的纨绔,跟那个体弱多病,深居简出的金枝玉叶联系在一起。
这女人居然骗了他那么多年。
他怨玉清骗了他,也恨自己眼拙,不辨雌雄。
他需要时间好好锊一锊。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玉清公主是故意接近他的,为的就是让父亲与皇后一族结盟。
那时的父亲还未辞官归隐,能称得上是文官之首,有了崔氏的支持。
太子的储君之位便也能稳如泰山。
可父亲不愿涉党争,只愿做个纯臣。
他需要时间来考虑。
他也就把自己的怀疑坦然说了,只想得一句真话。
岂料这位心高气傲的公主气性是真的大,一转头就把自己给嫁了。
半点迟疑都没有。
玉清公主成亲后,他也曾颓废浑浑噩噩了好些时日。
再次相遇时,那女人已挺着大肚,与曹驸马恩爱甜蜜。
那模样,让他瞬间清醒。
让他觉得是自己错付了,被公主给玩弄了。
玉清是尊贵的嫡长公主,而他终将会成为权臣,这一点,打从一开始,玉清就是知道的。
他们二人终究不会有什么结果。
即便皇上心无芥蒂的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必也得让他放下心中抱负,放下长久以来的所追求,只做玉清公主的驸马,做一个富贵闲人。
他扪心自问,即便给他再多一些时间考虑,他还是做不了一个富贵闲人。
所以他犹豫彷徨。
再次见到成婚后的玉清,他也就释怀了。
他应了父母的要求相看人家,是父亲学生的女儿,卢家姑娘。
卢七姑娘出身书香门第,温婉贤淑,是标准的大家闺秀高门贵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没什么意见。
于他而言,女子端庄娴淑,持家有方,孝顺公婆,就足矣。
他的夫人,不求相濡以沫,只求相敬如宾即可。
于是他答应爹娘上门求娶卢七姑娘。
原本两家婚事已定,都已经过了三书,甚至都下聘了。
好巧不巧的。
偏让他撞见了卢七姑娘与一男子私会,二人正泪眼婆娑的道别。
问了才知那姑娘已有意中人,答应崔家的婚事并非她所愿。
他一听,也没有拆散人家强娶的道理。
他是结亲又不是结仇。
也不是非卢七姑娘不娶的。
便想着退了这门亲事。
可为了退亲这事,卢七姑娘的秘密被家里人给发现了。
因她差点毁了卢家的名声,卢父将她送回了青州老家。
最后不知是远嫁还是成全了那二人,他也不便过问。
可卢家还是不同意退婚,准备让卢九姑娘顶替她姐姐嫁入崔家。
崔琰想了想,卢家和崔家的婚事已是满城皆知,若退婚,少不得有损人卢家女儿名声。
好端端又平添了些是非。
所以他答应了。
娶谁不是娶,只要人姑娘品行端方,日后不辱没崔家门楣,他是没所谓的。
可好巧不巧的,这卢九姑娘竟然与他三弟对上眼了。
两人求到他跟前来。
他还能说什么,只好成人之美。
卢九姑娘就这样变成了他的三弟妹。
他不信天下竟有这等巧的事。
一查,果然是玉清那疯女人的手笔。
因为玉清,那卢七姑娘被送回了老家,事后怕也是草草嫁了人。
又是玉清,假借他的名义,给卢九姑娘和三弟送信。
活生生将两人给凑成了一对。
后边他也相看过别家的姑娘,结果又是被疯女人给搅黄了。
他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这疯女人自己成婚了,却想让他打一辈子光棍。
公主就是公主,霸道任性,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也不能拿这女人怎么样。
“崔伯伯,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姜淼淼对着正游神的崔琰喊了一声。
便又开始打量着他。
相貌一流,和姜云泽不相上下了。
她先前还以为崔伯伯容貌丑陋,这才娶不到妻的。
现在一看,绝对不是相貌的问题。
有可能是性格的问题。
这伯伯不爱笑,可他不笑的时候就板着一张脸。
让人完全分不清,他本来的面相就是如此,还是真的就是垮着脸。
总之就是不苟言笑,好像别人欠他钱似的 。
就像现在,吃个饭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也不知是在想事,还是他也觉得今日的饭食不好吃。
崔琰一抬眸,正对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晃神了。
小姑娘居然生了双和玉清一样的眼睛,就连打量他的眼神都那么像。
眼花了。
一定是他眼花了。
下意识就要给小家伙夹菜。
然后才发现,盘子几乎空了。
“崔伯伯,你平日辛劳,要多吃些。”姜淼淼跪趴在凳子上,一个劲的往崔琰和二哥碗里夹菜。
瞧这样子,崔伯伯也是个节俭的人,定不喜欢浪费。
姜子宴一看妹妹嘴角翘起的弧度,就知道妹妹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就有些想笑。
崔琰看着自己堆的像小山似的碗,眉头直抽抽。
这孩子的性情,竟然跟玉清有些像。
但一看到淼淼身旁伺候的嬷嬷,他心中便了然了。
他抬眸问姜子宴,“你们与公主府关系如何?”
“挺好的,玉清公主很喜欢妹妹,经常接她府中玩。”姜子宴以为崔相就是在没话找话,缓解尴尬来的。
所以就没多想。
然后就又听他说道:“玉清公主身子孱弱,身患旧疾,若无事,这公主府还是少去的好。”
“公主姑姑生病了?”姜淼淼一脸诧异。
她怎么没发现玉清公主病了?
姜子宴:……
这崔相与玉清公主,怎么怪怪的。
丰嬷嬷:这崔相怎么还咒人?
她家公主好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