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
草木复苏,冰雪消融。
清明前后漕运开航。
运河帆船往来如织,客商云集于码头。
天还未大亮,码头就已聚满了人,熙熙攘攘。
经过一个寒冬的消耗,京城大小商行都急需补充物资。
陆茗熹早早领着车马等候在码头,迎接着从江州前来的货物。
自从跟着姑姑经商,除了一品居,他几乎所有的铺子、布庄、牧场都走了个遍。
今儿还是开春以来第一次接江州的货物。
他这次来,不止接货物,最重要的是接人。
接一品居的管事靳肃,靳管事。
这人算是姑姑的恩人之一,在姑姑到江州做竹笋买卖时,靳管事帮了她不少忙。
姑姑说这人目光如炬,有大才,留在江州绝对屈才了。
所以将他召回了京城。
原本秀秀姨是同他一道来接靳管事的。
结果看到齐家那几个女人后,就策马扬鞭而去了。
陆茗熹抬眼望去,齐氏母女身后停了几辆马车,下人正准备往船上搬东西。
这是要卷款跑路?
想的到美。
开春,运河通航了。
齐采薇第一时间就准备将她娘送出京城。
没了父亲相护,阿娘在齐家无依无靠,就如逐水飘零的浮萍。
她那嫡母是不会管阿娘死活的。
用了衿儿给的药方,才将她给换了出来。
幸好阿娘先前还偷偷藏了些私产,带着心腹,找个地方安度晚年不成问题。
胡氏握着女儿和外孙女的手,依依惜别。
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要背井离乡,孤零零的逃难。
她原本都想好了。
若是家主被贬或是流放,她就陪伴在侧,生死相随。
也算是全了他的相护之情。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傻女儿。
外孙女衿儿,年纪虽然小,心性却已远超同龄的孩子。
只要姜家不倒,她安分守己做姜家姑娘,此生安然无虞。
她抚摸着外孙女的小脸,“衿儿啊,外祖母离去后,照顾好你娘,看好她,别让她再做傻事。”
齐采薇觉得她娘一定是糊涂了。
该是她这个当娘的照顾女儿才对。
姜子衿乖巧点头,“外祖母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娘的。”
胡氏满意的点头,这才嘱咐齐采薇道:“薇儿,待娘离开后,你可千万要记住了,你那嫡母和嫡姐妹,没一个可信的,特别是宫里那位,一定要敬而远之,凡事留个心眼。”
她也是后来才想明白,薇儿为何会被养成这个样子。
明明她也是用心教导的,但这孩子就是少根筋。
薇儿虽然是庶女,但因家主看中她们母女,在家里的吃穿用度,甚至都比嫡女还要好。
从小到大,哪怕是犯了错,主母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与嫡姐妹间起了争执,主母也只是责备自己的孩子。
可越是这样,她那些嫡姐妹就越厌恶她,欺负她更甚。
刚开始,她还以为主母是和善的菩萨,后来才发现,她是菩萨面蛇蝎心肠。
若非主母捧杀,薇儿也不至于养成这般性子。
还有她那些嫡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听到女儿到她跟前哭诉,说姜云泽是如何如何设计她做妾的。
胡氏忽然意识到,这事定和她那嫡母嫡姐妹脱不了关系。
当年主母带着家里的姑娘去赴宴,齐家庶女不止薇儿一个,却偏偏只带了她。
恐怕是她们同那姜云泽设计好的。
可如今嫁都嫁了,齐家一倒,薇儿身后再无依仗,更不能与宫里那位交恶。
这事,她只能带进棺材了。
“薇儿,衿儿,我刚刚说了,你们可记住了?”
“记住了。”
姜子衿还是挺敬重外祖母的,可惜阿娘只传得了外祖母的美貌,没生的外祖母的聪慧。
齐家那些女人当然不可信。
她也没打算信,之所以帮齐昭仪复宠,也不过是希望她能救外祖父。
“外祖母,待齐家的事了,我和阿娘会亲自接您回来了。”姜子衿说着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她和阿娘都自身难保,只不过是安慰老人家的话。
图个心安罢了。
胡氏看着精明的外孙女,笑了笑。
又再一次苦口婆心的叮嘱女儿,“薇儿,齐家今时不同往日了,往后你在姜家人面前,万事以夫为先,事事忍耐一些,勿要再任性,勿要再和夫君起争执,你要明白,你往后能依仗的只有他姜云泽了。”
这话她是最不愿说出口的。
可事已至此,就只能劝女儿认命了。
齐采薇点头,抱着母亲哽咽。
阿娘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胡氏轻拍了拍女儿的背,“薇儿,我半截都快入土的人了,拿着这些房产田契也没什么用,就留一些金银细软伴身,其余的你全部带回去吧。”
“阿娘……”齐采薇哭的更凶了,阿娘还是最疼爱她的。
姜子衿心中窃喜,面上却不显。
她等的就是外祖母这句话。
外祖母娘家还有个侄子,这些年从她手里得了不少好处,盘了铺子也做了买卖。
外祖母此去就是投奔他的,说好的只是暂住,外祖母的家产,本就该交给阿娘保管才是。
即便阿娘与姜家主母之位无缘了,但有了这些家财,她们在姜家也能活得有底气一些。
还没等齐采薇说话,姜子衿便上前抱住胡氏,“外祖母,衿儿一定会替你打理好产业的……”
话音未落。
一群官差朝她们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宋御史。
这个老匹夫,就是景王的走狗。
仗着自己孙儿是景王的伴读,目中无人,上一世就从不把她这个皇后放眼里。
这会儿莫不是又要来坏她的好事?
姜子衿心下一凛,上前一步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宋御史一眼便猜出了小姑娘是谁,简直就是姜狐狸的缩小版。
“姜姑娘,你外祖父勾结逆王,科举舞弊,老夫是奉旨前来查抄家产的,自然不能让你们带走齐家的任何一件财物。”
“不……不是齐家的。”姜子衿身子微怔。
抄家?
看来齐昭仪这个废物没能说服皇上。
可这费尽心思得来的财物就这么交出去,她不甘心啊。
她敛了敛心神,面色恢复如常,直视宋御史,“这是我姜家的财物,是外祖父给阿娘的嫁妆,大梁可没有哪条律法规定,抄家连外嫁女的嫁妆也要抄的。”
“是没有抄外嫁女嫁妆的先例,但这些真的是齐娘子的嫁妆吗?”
刘御史有些玩味的看着小姑娘。
伶牙俐齿的,胆还挺大,竟敢偷偷转移齐家财物。
看来又多一条参姜狐狸的理由了。
他摸了摸胡须,挑眉道:“小姑娘,这可是欺君之罪,你可想好了。”
姜子衿哑然,她死死咬着后槽牙。
到手的肥肉竟被狗给叼走,她恨呢。
她恨景王。
加起来就是两辈子的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