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那就真的没了。
你们利家人真是爽快,利先生,恭喜你啊,很快你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坪洲岛的厂房内,自从得知希慎兴业在紧锣密鼓到处筹集现金的消息后,张世豪心情大好,坐在马扎上如是对利志凯说道。
他现在是越看利志凯越顺眼了,也坚定了一个信念——绑肉票这一门手艺,日后一定大有可为!
他都决定拿到赎金后,以后要留出一部分,专门搞个类似于狗仔队的情报搜集机构。
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自己单干!
“豪哥!”
正当张世豪正在和利志凯搭话的时候,房门被阿勋推开,进门便喊了张世豪一声。
张世豪一张脸当即沉了下来,但没有做声,只是快速起身,拉着阿勋走了出去。
外边满是霉湿味的过道里,张世豪摘下脑袋上的头套,扬起一巴掌,就扇在了阿勋的脸上。
“我说了多少次了?做我们这一行,一定要专业一点!
你脑子被狗吃了?当着利志凯的面叫我什么?!”
面对张世豪的斥责,阿勋有些委屈地捂着脸,如是答道。
“豪哥,就在五分钟前,利家已经把钱送到那条大飞上了。
小马他们正在准备过去开船回来,提供情报的那群人也打电话过来了,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来这边分钱。”
“他们带火油上去了没有?”
“带了!”
“好,一旦这伙人敢玩黑吃黑的戏码,就让小马他们把钱给烧掉,也不能让他们拿走一蚊钱!”
听到钱马上就要到手了,张世豪暴躁的心情当即缓和了不少。
但还是出言警告道。
“当年抢劫启德机场的运钞车,就是因为一个不慎栽了跟头。
下次你一定要注意点,再记不起规矩,别怪我不给自家兄弟面子!”
阿勋点了点头,却回应道。
“不好意思豪哥,我也不是故意的。
只是刚才……刚才那伙人给我打电话,他们让我转告你,利志凯这边要灭口!”
“什么?!”
张世豪当即有些难以置信。
他一把揪住阿勋的衣领,咬牙问道。
“这伙人在搞什么鬼?我答应过利志凯要放他回去的!
再说把人给杀了,这件事情如果闹出去,以后我们再去绑其他富豪,还有人敢交钱出来吗?!”
阿勋面带难色,摇头道:“豪哥,那伙人说他们给我们提供这次情报,担了很大风险的。
如果利志凯不死,他们难保要跟着遭殃。
他们如果遭殃了,那我们不是也要跟着遭殃吗?”
张世豪一时间有些呆滞。
仔细品味了阿勋的一番话,他的开始目露凶光。
“算了,怪只怪利志凯命不好!
凡事都有两面性,他死了未尝也不算一件坏事。
以后我们单干,有这件事情做警示作用,不怕那些富豪不乖乖交钱出来!”
张世豪是懂得自我安慰的,当下已经从腰后摸出手枪,子弹上膛,又朝着阿勋问了一声。
“那群人,还说什么没有?”
“他们让我们剁下利志凯的一只大拇指,然后就在坪洲岛这边,把利志凯的尸首处理干净!”
“妈的,还真是什么脏活累活都甩给我们干。
也罢,看在钱的面子上,我张世豪就把这些脏活累活全部干了!”
张世豪说罢,调转身形,就朝关押利志凯的那间房间走去。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早年抢劫启德机场的押款车,他就敢带着大圈仔和差佬当街火拼。
只要能让他发财,干掉一个利志凯又算得了什么?
哐当——
随着漆皮剥落的铁门被张世豪推开,被关在笼子里的利志凯当即看向了门口这边。
只是当他看到张世豪手握着一只手枪,头上的头套已经被摘掉之后,一颗心当即沉到了谷底。
“大佬,你这是……”
一向自命高高在上的利志凯,在生死存亡之际,一声声大佬是越叫越丝滑。
“利先生,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张世豪说着,已经抬手用枪口对准了利志凯的脑袋。
“你……你答应过不杀我的!
大佬,别杀我!钱我可以多给的,你千万别杀我!”
利志凯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铁笼子里,身上哪还有昔日的半点傲气。
要不是上身被绳索绑缚,他现在都恨不得俯身叩首,乞求张世豪留他一命。
人在生死存亡之际,是很难保持理智的,求饶只是潜意识的行为,但即便如此,利志凯还是吵得张世豪有些烦躁了。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骨气一点?
你他妈的含着金汤匙出生,几十年早把人世间的福都享了个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早都够本了,把头抬起来!”
面对张世豪辛辣的讥讽,利志凯却早已是涕泪俱下,嗓子都哭到沙哑。
“冇啊!冇……
是不是何耀宗花钱找你来杀我的?你不要相信他,我给你钱啊……”
利志凯终于问出了他那个想问,而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只是他并不知道,张世豪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的合作对象是何方神圣。
眼下见到利志凯道出了何耀宗这个名字,他不免一怔。
怪不得那伙人说让利志凯活着回去,会惹上麻烦,要自己杀利志凯灭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加不能让利志凯活着了。
张世豪彻底打消了内心最后一丝顾虑,举枪瞄向了利志凯的脑袋。
扣动扳机,子弹出膛,却因为利志凯在笼子里拼命摇晃身体,自己准头又差了点。
子弹险险擦着利志凯的脸颊飞过,直接掠过一道血痕。
“啊——”
利志凯当即爆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濠江,两腿一软,裤子已经是湿透了。
“妈的!”
张世豪逼近两步,直接把枪口伸进笼子里。
确定瞄准了利志凯的头颅,一连开了三枪。
砰砰砰——
三声干脆的枪声,在室内炸响,直接在利志凯天灵盖上开了三个大洞。
张世豪别过身去,朝着外边大喊。
“阿勋,电话打完了没有?
进来收拾场地,一会拿到钱,准备撤了!”
……
下午四点五十分,按照约定的时间,张世豪赶到了坪洲岛东湾的一处水域。
邱刚敖一行人守在这片水域,四人手中都握着长枪。
负责揸大飞回来的小马与阿浩,也在这边等候多时了。
“没有尾巴吧?”
张世豪没有急着去和邱刚敖这些人打招呼,而是走到大飞旁边,先行朝着小马他们发问。
“豪哥,一切正常!”
“钱呢?”
“都在船上呢!”
小马激动地满脸通红。显然,他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钞。
说着他掀开了飞艇上的雨布,顿时,一袋袋用麻袋装好的现钞出现在张世豪眼前。
望着这些堆积的如同一座小山一般的现钞,张世豪当即眼热。
他涉水上船,直接扒开一袋,当他看到袋子里满是金灿灿的钞票之后,一时间不禁两眼都直了。
抓起一把钞,张世豪直接解开扎带,扬手就往天际挥了一把。
一阵海风吹过,当即将这把钞吹散,漫天钞票飞舞,如同下起了一场金钱雨。
哪怕之前张世豪他们在启德机场抢劫押款车,也不过是一人背了一背包现钞而已。
如今做成这一单生意,居然要用船来运现钞,这无疑更加坚定了张世豪把这门生意发扬光大的信念。
“豪哥,人家还在等着分钱呢,就这么急着酬谢天地不太好吧?”
阿勋走到大飞旁边,低声朝着张世豪提醒道。
“对对对!分钱先!”
张世豪连忙跳下了船,止住脸上的激动的神色,朝着邱刚敖一行人走去。
见到张世豪过来,蹲在礁石上的邱刚敖正待起身,却看到走近的张世豪朝自己挥手。
“别!兄弟,你们还是坐着先。”
说着张世豪拉开了自己外套的拉链,邱刚敖不禁一愣。
他发现这家伙的外套下面,居然满满当当绑着一捆捆炸药。
作为此道老手,邱刚敖一眼就能认出,这是CL-20炸药,放眼整个港岛,都难以搞到这种型号的军事炸药。
张世豪居然把它绑在身上,显然为了这次分赃,也是下足了功夫。
“江湖险恶,老兄你们不肯和我坦诚相见,也不能怪我不得不防。
不过我张世豪对兄弟还是最讲诚信的,听小马讲,这次你们多要了三个亿的赎金。
我只要属于我的那三个亿,剩下的我一分也不多要!”
站在邱刚敖面前,张世豪如是说道。
邱刚敖冷笑一声,示意莫亦荃几人把手上的枪支放下。
随后从礁石上一跃而下,没有提及钱的事情,而是开口问道。
“东西呢?”
“什么东西?”
“利志凯的手指,他死了没有?”
张世豪恍然大悟:“尸身还没来得及烧,不过手指我倒是给你砍下来了。”
说着张世豪转身,朝着阿勋挥了挥手。
阿勋当即跑了过来,把手伸进兜里,拿出一个塑料袋,丢到了邱刚敖面前的沙地上。
捡起这个塑料袋,邱刚敖看了一眼,旋即朝着爆珠比划了个手势,爆珠当即会意。
也跟着从礁石上跳了下来,折返回船上拿出一个工具箱,就要朝装钱的大飞那边走去。
“这么多钱,一时半会也点不完。
先用工具验一验里头有没有跟踪设备,晚点再提分赃的事情也不迟!”
邱刚敖同张世豪解释了一番,随后跟着爆珠往那艘大飞上走去。
张世豪眼中不禁流露出了钦佩的眼神,同时推搡了一下身边的阿勋。
“学着点,这个就叫专业!”
——
笔架山,尚未竣工的何家大院。
串爆作为和联胜第二个受邀前来参观何耀宗府邸的叔父辈,一时间不免有些沾沾自喜。
看来自己和联胜第二把叔父辈的交椅,算是彻底坐稳了。
一株罗汉松下,何耀宗用炭火煮了一壶热茶。
茶开,起壶,为串爆倒了一小杯。
何耀宗开口道:“尝尝把阿叔,大佬权托人从君山带来的毛尖,别有一番滋味”
串爆笑眯眯的接过茶杯,捧到嘴前吹了口气,当即只觉得茶香沁人,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
饮口茶,放落茶杯,串爆才打开话茬。
“阿耀,昨晚都传你在龙江饭店被人打了黑枪,你都不知道整个和联胜差点都炸锅了。
点解你没事,也不出来发个声啊!”
何耀宗熄了炉火,身子靠在椅背上,这才开口答道。
“今天搵你过来,正是要说这件事情!”
而后在何耀宗把鱼头标干的那些事情和串爆简单的复述了一遍之后,串爆只觉得自己坐都坐不稳了。
他神色慌张,有些难以置信的摘下眼镜。
“怎么可能?阿耀,鱼头标跟了我这么多年,他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
虽然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他不应该动暗害你的心思啊!
他在鲤鱼门卖了这么多年的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争话事人的!”
其实何耀宗知道串爆不仅是在替鱼头标开脱,也是在下意识为自己开脱。
“阿叔,还有句话,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鱼头标之前可能没有谋害我的心思,但架不住有人推着他起谋害我的心思。
我对你一向是敬重的,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自己去问一问胡须勇!”
串爆瘫坐在椅子上,愣了半晌。
最后猛地抬头:“如果是人证物证俱在,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你就直接说吧,打算怎么处理鱼头标这个败类!”
聪明人总会在最快的时间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串爆不谈他与何耀宗的利益绑定,单是何耀宗如今在和联胜说一不二的地位,就注定鱼头标难以落得个好下场。
当下串爆心里想的已经不是怎么去替鱼头标开脱了,何耀宗要想办妥鱼头标,哪怕鱼头标没有做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也注定难逃一死。
当下怎么把自己摘个干净,才是串爆真正该考虑的问题。
何耀宗回答地非常干脆。
“鱼头标毕竟是你的门生,我不想因为他的事情,落了你的面子。
就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这样对大家都好!”
眼见此时此刻,何耀宗还肯卖自己面子,串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我这张老脸倒是无所谓,只是家丑不可外扬,让鱼头标死的不明不白,兴许是他最好的下场了。
不过阿耀,你别怪我多嘴,其实我还有个打算,说出来你不要怪我。”
“阿叔但说无妨。”
“鱼头标和鬼佬勾结,甘愿当政治部手里的刀,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和联胜是几万人的大社团,鬼佬一天不从港岛滚出去,政治部就一天不会放弃在和联胜插针的打算。
不如把鱼头标控制起来,也便于政治部那群鬼佬的想法被我们洞悉,这样岂不是更好?”
串爆说着,又不忘补充一句。
“当然,我这不是在叫鱼头标将功赎罪。
他鬼迷日眼,敢勾结鬼佬把主意打到和联胜的头上,你怎么处置他我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何耀宗眼皮微耷,还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心情去和政治部玩勾心斗角的游戏,政治部每在和联胜插一根针,发现一根我就拔掉一根。
到时候时机成熟,大不了我就把政治部的桌子一起给掀翻了!”
串爆闻言,不禁被惊得目瞪口呆。
“阿耀,不是我泼你冷水。
民不与官斗,匪不与兵斗,港岛现在毕竟还是由鬼佬在话事,你去掀政治部的桌子,我怕你到时候身陷囫囵,难以自拔啊!”
这倒是串爆的肺腑之言,自从社团共济会搞出来之后,各区堂口或多或少都与何耀宗做了一番利益绑定。
如果何耀宗和鬼佬掀桌,到时候免不了面临四眼龙那般遭遇。
但和联胜眼下又不似新记,一旦和联胜没有何耀宗话事,只怕到时候又会被拆解一次,再难回到昔日的巅峰!
串爆不为社团考虑,也要为自己的利益考虑!
何耀宗没有再去选择回答串爆,只是抬起眼皮,冷语对串爆说道。
“鲤鱼门的那个飞机,我看对社团倒有一番赤诚之心。
送鱼头标上路的事情,就交给他去做好了。
劳烦你这个做阿公的亲自去传个话,过了今天,大家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听到何耀宗的吩咐,串爆下意识的想叹口气。
但那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叹出来。
他抓起丢在石桌上的眼睛重新戴了起来,跟着起身,只是郑重朝着何耀宗点了点头。
天色渐晚,鲤鱼门油塘邨。
一间公屋里,飞机拉开墙角的冰柜门,从里边取出一柄冻得发白的砍刀。
握着砍刀,飞机走到餐桌前,劈开了一个冰镇西瓜。
逼仄的室内,彩电,酒柜,冰箱一应俱全,显得与其他公屋有些格格不入。
就如同飞机本人一般——内心世界丰富活络,却在鲤鱼门这个狭小的地方困住了野望。
咚咚咚——
正当飞机拿起一块西瓜准备啃上一口的时候,外头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串爆的声音跟着传了进来。
“飞机!”
飞机赶紧放下手中的西瓜,跑过去打开了房门。
“阿公?”
望着站在门口的串爆,飞机不禁有些疑惑。
在鲤鱼门替鱼头标看了这么多年的档口,他和串爆加起来说过的话都不超过十句。
今番串爆怎么会忽然上门来找自己?
“进去说话!”
串爆说着走进了室内,环顾室内一圈,最后坐到了那张餐桌旁边。
“阿公,吃口瓜?”
“不吃,老了受不得凉!”
串爆推开飞机递来的西瓜,旋即直接问道。
“我听说昨晚龙江饭店那边发生枪击案,号码帮枪手用的家伙,是鱼头标让你送进去的是吧?”
“没错,不过这是龙头交代我做的,让我配合号码帮演的一出戏罢了!”
飞机回答的非常干脆,直接就让串爆彻底对鱼头标死心了。
嘴角抽搐了一下,串爆再度开口问道。
“现在龙头发话,让你亲自去送你大佬上路,你肯不肯做?”
飞机回答的依旧干脆:“做!”
“你要想清楚,这件事情很多人都可以去做。
鱼头标再怎么样,他毕竟也是你的大佬!”
“我为社团做嘢,问心无愧!”
飞机非但没有半分犹豫,相反给出这番回应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好像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出头机会,稍不上心,就会被别人抢走。
只一句话,串爆就彻底对这个细佬有了一番认知。
他看向飞机的眼神彻底冷漠了下来,只是缓缓点头,开口道。
“给鱼头标留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