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子今日莅临许府,这可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许廉得知裴少卿登门,热情的亲自出门迎接。
裴少卿来锦官城任职,以他的身份当然不用出城相迎,否则显得谄媚有失身份,但是其来府上拜访,那他就必须要亲自迎接才行,这是礼数。
裴少卿拱手行礼,神色略带歉意的说道:“不告而来,扰了许府君的清静,失礼之处还望许府君勿怪。”
“县子这是哪里话,您今日初到锦官城就登门拜访,家父高兴还来不及呢。”许松笑容和煦的回应了句。
裴少卿这才看向他,“想必这位就是许府君的长公子了吧,早就听子文兄说他有个丰神俊朗、才高八斗的大哥,今日一见果真是相貌堂堂。”
“不敢当不敢当,县子才是望之不似凡人,在下不如你远矣。”许松连连谦虚的摇头,反过来夸裴少卿。
许廉笑吟吟的看着这幕,“你们都是年轻人,今后当多多来往,还望裴县子能不吝多多提点提点犬子。”
照他想来,裴少卿连跟他那个傻子二儿子都能玩到一起,那么跟学富五车的大儿子也肯定更能玩到一起。
“提点称不上,但在下也乐得与许大兄这等青年俊杰为友。”裴少卿脸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说道。
随后又好奇问道:“子文兄呢?”
许敬不该不出来接他才是。
“那混账下午喝多了,回到家里就睡,现在还没醒呢。”提到自己的二儿子,许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许松也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裴少卿哈哈一笑,“我就羡慕子文兄这股洒脱,是在下学不来的。”
“哎呦喂,裴县子你可别跟那混账学啊。”许廉感觉老脸有些发热。
许松轻声说道:“爹,您看是不是先请裴县子进去,边喝茶边聊。”
“哦对对对,你看我,竟然忘了待客之道,失礼失礼。”许廉懊恼的叹了口气,连忙抬手道:“县子请。”
“许府君请,许大兄请。”
三人边走边聊进了许府正厅。
落座后下人送来上等的好茶。
虽然许廉为官清廉,但再清廉那也是正四品官,家里不缺好酒好茶。
裴少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放到身旁的桌子上,说道:“今日登门除了是拜访许府君您这位前辈外,也是为一个案子,相信许府君应当也已经听说我在进城时遇到人拦驾喊冤。”
“此事老夫已然知晓,并差县令来问了案情。”许廉点点头,捋了捋胡须不紧不慢的说道:“不是县衙疏于调查,是确实还没有突破,老夫已经责令县衙要抓紧查出个结果来。”
“既然许府君这么说,那想必破案只是时间的问题,我就不去多掺和县衙的活了。”裴少卿笑了笑说道。
“怎么能叫掺和,县衙有疏忽的地方欢迎县子监督嘛。”许廉慈眉善目的呵呵笑道,接着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王县令,“不知裴县子在通州为官时,与王县令之间关系如何啊?”
“我与王县令乃至交好友。”裴少卿简言意骇的回答道,随后才好奇的反问一句,“府君怎么突然问这个?”
“老夫对王县令也很欣赏,对他被排挤出朝堂很是同情,曾想提拔他来府衙为官,但被他以想在县衙多位百姓做事为由拒绝了,现在想将其调来锦官城任县令,县子觉得如何?”
来锦官城也依旧是当县令,而且品级还往上提了半级,王县令总没理由拒绝来这边为府城的百姓做事吧。
“这是好事啊!”裴少卿顿时眼睛一亮,如果老王来府城,自己将来的工作可就更好开展了,“府君英明!”
“爹,虽然孩儿不认识那位通州县令,但既然能被您欣赏,想来必有不凡之处。”许松开口了,夸完后又话锋一转道:“但是郭县令在锦官城干得也不错,现在无缘无故将其贬去通州,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啊?”
“哪里不错了?”许廉没好气的冷哼一声,黑着脸说道:“他要是干得不错的话,我就不会动这个心思。”
对于一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传统官僚来说,郭云作为下属是不错。
但对许廉这种清正廉洁、满身正气的官员而言,郭云作为下属一般。
特别是在有一个更优秀、更符合他心意的王县令作为备选的情况下。
“但是郭县令确实是没犯什么大错啊,这么做的话恐怕会有损爹您的名声。”许松皱起眉头苦口婆心的劝说起老爹,还指望得到裴少卿的帮助问了句,“裴县子,您觉得是不是?”
是!
裴少卿心里回答了一句。
许松作为儿子对自己老爹这个决定表示担忧是合情合理,说的很对。
但是,他出于自己的利益可不会说公道话,张口就来:“许大兄为父担忧我能理解,但你的境界不如许府君远矣呀,并不是说郭县令哪里做的不好,而是王县令能做得比他更好。
许府君一心为民,将两人对换也是为了百姓着想,只要能够真切的惠及百姓,他又怎会顾虑自己在官场上的名声呢?那于他不过是虚名尔。”
至于郭县令……管他去死呢。
“没错!就是这个理!”许廉激动的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如果是王县令,就绝不会发生刘二狗拦驾喊冤一事,归根结底县衙虽然受理了这个案子,但郭云眼中还是装不下这些升斗小民,否则刘二狗也不会对县衙不信任,以至于冒险前去拦驾喊冤。”
“许府君说得好!”裴少卿也激动的附和一声,正气凛然的说道:“若是郭云对刘二狗多些耐心安抚,都不会有此事发生,可他却不屑于此!”
“县子你这……”许松万万没想到裴少卿跟他爹能对上脑回路,无奈的看向许廉,“爹,这还需从长计议。”
“许大兄此言差矣,许府君作为一府大员,关于一个县令的升迁与调任还是能做主的,吏部那边定然也会配合,又何须从长计议?无非是一封折子的事。”裴少卿疯狂煽动许廉。
许廉眼神坚定的说道:“裴县子说的没错,今晚上老夫就写折子。”
许松深吸一口气后又叹了口气。
看向裴少卿的眼神有些恼怒。
而裴少卿倒是很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所以很大度的原谅了他,不与之计较,反而是还冲着他微微一笑。
许松黑着脸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提了刘二狗的案子,并敲定了老王来府城的事,裴少卿心情大好,又跟许廉寒暄了一会儿后就告辞离去。
裴少卿走后,许松还想趁着没有他的干扰说服许廉回心转意,苦苦相劝道:“爹,郭县令和王县令不能随便就调换,这官不是那么当的……”
“我当了半辈子官,还没你懂怎么当官吗?”许廉打断儿子的话起身往外走去,“别掺和我公务上的事。”
看着亲爹离去的背影,许松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用蜀州方言低声咒骂了裴少卿一句,随后匆匆出门。
郭云正在家搂着小妾喝小酒。
得知许松登门,他又惊又急的整理了下衣冠,便急忙赶去正厅拜见。
“小的有失远迎,请公子恕罪。”
许松背对着他在欣赏挂在堂间的一幅画,吸了吸鼻子,转身看着他冷哼一声,“满身酒气和脂粉味,知不知道你乌纱不保了,还有此闲心。”
“公子何出此言?”郭云惊骇道。
许松走到主位一屁股坐下,面无表情的说道:“裴少卿说服我爹把你跟通州王县令对换,让你去通州。”
“这!他凭什么如此?我自问与他无冤无仇。”郭云闻言又惊又怒。
许松淡淡的回了句,“凭他是平阳县子、威远侯之子、凭他深受陛下看重,够不够?他只是想把与他关系亲近的王县令调来府城,而你恰好挡了路,至于你与他有没有冤仇,这重要吗?你本就不配被他放在眼里。”
“姓裴的欺人太甚!”郭云胸腔剧烈起伏着,这种被无视的屈辱敢和无力感让他愤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求公子施以援手拉我一把。”
“放心,本公子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倒霉,否则今天晚上也不会来见你了。”许松不咸不淡的回答道。
郭云闻言顿时喜形于色,从地上爬起来小跑到许松身旁,满脸期待和谄媚的问道:“不知公子计将何出?”
“我爹一旦决心一定,那就再难以更改,所以不能指望在我爹那头下功夫,只能在王县令身上去使劲。”
郭云的眸光闪动,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收买他?恐吓他?威胁他?”
“糊涂!他有裴少罩着,会怕你这些手段?”许松怒其不争的呵斥。
郭云被吓得打了个激灵,连忙一溜烟又跪了下去,“还请公子教我。”
“杀了他。”许松冷冷的说道。
郭云惊愕交加,“杀……杀他?”
“没错,杀了他,然后栽赃在玄教逆贼头上,反正上个通州县令就是被玄教逆贼所杀。”许松轻飘飘道。
玄黄教历来就是绝佳背锅侠。
郭云咽了口唾沫,“这能行吗?”
“主意我给你出了,做不做就看你了,你真想被贬去通州?”许松斜眼睥视着他,不等其回答又淡淡补充一句:“何况这是你想不想的事吗?”
“小的知道了。”郭云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咬牙说道:“那就杀了他!”
“做得干净些,莫要让我给你擦屁股。”许松语气平静的嘱咐一句。
郭云点点头,“公子放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而已,要杀他就如屠狗,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破绽。”
他对此信心十足,毕竟在他手底下可养着一群善于杀人放火的好手。
许松点点头便起身离去。
“公子慢走。”郭云卑躬屈膝的一路相送,但出了正厅后,他原本弯着的腰就直了起来,与许松并排而行。
……………………
次日一早,裴少卿新官上任。
陆定川很贴心,提前给孙有良和常威、沈祯三人把位置给空了出来。
孙有良在千户所任总旗,沈祯在锦官城百户所任小旗,常威在千户所当个普通缇骑,都有着光明的未来。
千户所所有官吏早早的就已经在大门口集结,看见裴少卿到来后便立刻跪下参拜,“我等参见千户大人!”
“都请起吧。”一袭红色麒麟服鲜艳如火的裴少卿一勒缰绳翻身下马。
毛文立刻上前亲手接过缰绳然后交给了一名下属,又对裴少卿恭恭敬敬的说道:“大人,我带您先在千户所逛一圈,然后再去您的公房吧。”
“前头带路。”裴少卿微微颔首。
毛文立刻抬手,“大人请。”
裴少卿大步流星走在了前面。
毛文在落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裴少卿目光落在哪里,他就介绍哪里。
“大人,这是演武场,平时需要集结人手时都在此处待命,这边是武备库,那边是堆放杂物的仓库……”
介绍了一圈后。
毛文把裴少卿带到了他的公房。
公房是陆定川那个公房,但让裴少卿意外的是里面所有东西明显全部换了新的,包括一个不起眼的摆件。
他扭头看向毛文。
“大人,陆千户对这里的东西都有感情了,所以全搬走了,专门都给您挑了套新的。”毛文俯身解释道。
裴少卿听完后却明白陆定川真正的用意,是担心自己嫌弃他,毕竟陆定川是基佬,肯定没少在公房胡来。
所以才会全部换新,连窗户都重贴了,就差地板没撬起来换一遍了。
基佬都是这么贴心细致入微吗?
“嗯,不错,本官很喜欢。”裴少卿环视一周,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
虽然陆定川是属鬣狗的,性取向可能被人厌恶,但在待人接物这方面确实润物细无声,让人没法反感他。
毛文也松了一口气,“大人满意就好,那卑职就先不打扰您了……”
“且慢。”听出他要告辞,裴少卿打断了他,“我有事想问毛副千户。”
“大人请说。”毛文拱手应道。
裴少卿慢悠悠的说道:“我听说毛副千户曾在京城做事,是被太子谋反一事牵连,才会来了蜀州任职。”
毛文听见这话脸色几番变化。
“不错。”他点头承认,接着又好奇道:“大人怎突然问这陈年旧事?”
“你后悔吗?”裴少卿不答反问。
毛文自嘲一笑,“悔有何用?承蒙陛下开恩,不仅免我一死还让我有官可做,下官对此已经很知足了。”
“是吗?如果本官告诉你太子复起有望呢?”裴少卿压低声音说道。
毛文猛地抬头瞪眼:“当真?”
裴少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大人何必戏弄我这个前途黯淡之人。”毛文有些尴尬和恼怒的道。
显然他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豁达和知足,不是不想升官,是知道自己升不了,所以才把这心思按耐下去。
毕竟以他的年龄五年前就已经是副千户,本该前途无量,可是就因为被太子谋反牵连,以至于前程断绝。
他又怎么可能甘心呢?
裴少卿脸色突然严肃,“我可没有戏弄你,太子殿下虽然人在深宫高墙内,但心可一直在外面啊,就是不知毛副千户还愿不愿为殿下效力。”
既然试探出了毛文的心思,那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
毛文又再一次惊愕的抬起头。
他死死的盯着裴少卿,但是却从对方脸上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痕迹。
“卑职盼这一天久矣!”他声音都在颤抖,红着眼眶一字一句的说道。
五年,整整五年啊,知道这五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每到深夜总感觉未来一片昏暗,裴少卿一番话就像一束光将他前路照亮,如何能不激动?
裴少卿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尔等这些忠臣追随,也不枉殿下没有就此消沉,且静心等候时机到来吧。”
“是!”毛文重重的点头。
裴少卿笑着挥挥手,“去吧。”
“是。”毛文一拱手转身就走。
但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折返回来说道:“大人,有一件事,卑职觉得很有必要告诉您。”
“哦?”裴少卿露出疑惑之色。
毛文沉声说道:“刘二狗女儿失踪这种事,在府城并不罕见,从前年开始,在府城和府城周边的村落就陆续出现妙龄少女无故失踪的事情。”
话音落下他又补充一句,“蜀王府被剿灭后,这种事依然在出现。”
“许府君可知道?”裴少卿问道。
毛文摇了摇头,“府君肯定一无所知,否则以他的性子不会不管。”
“锦官城县令好大的胆子,这种明显不正常的连环失踪大案竟然也敢瞒而不报。”裴少卿冷哼一声说道。
昨天他还觉得郭云不上报刘二狗女儿失踪一案是正常流程,是可以理解的,但现在看来此人纯属是混账。
又问了句,“陆千户可知道?”
“陆大人知道,不过他说这不是我靖安卫的活。”毛文抿嘴回答道。
除非县衙那边主动把案子移交给靖安卫,否则还真就与靖安卫无关。
裴少卿对此倒也不意外,毕竟陆定川不算是好人,只是个典型的封建王朝的精英官僚,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肯定不会多管闲事。
“看来这锦官城的水很深呐!”
郭云不上报此事,只是因为怕被追责调查不力,还是他本身就与案子有关呢?缘由不同,意义可就不同。
“你下去吧。”裴少卿挥了挥手。
毛文再度行礼后转身离去。
裴少卿独自坐在公房内沉思着。
他也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但也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有些事他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就做不到不管。
只要在不触及他利益的情况下。
他还是愿意当个好人的。
而且他刚来府城,也正好需要一件够大的案子打响自己的名声,让府城百姓们知道他裴某人是名不虚传。
有了决断后,他叫来孙有良。
“想想办法,不惊动郭云统计一下三年内府城发生的女子失踪案。”
“遵命!”孙有良应声而去。
下值后,裴少卿没有回家。
而是去了绛雪的住处。
得知裴少卿前来,正在抚琴的绛雪丢了琴飞奔而至,扑在他怀里紧紧的保住他,哽咽着道:“谢谢公子。”
“不怪我晾你独守空房许久,反倒是谢我?”裴少卿笑吟吟的问道。
绛雪抬起头,俏脸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红唇轻启说道:“公子为了帮奴家报仇杀了闻家老狗的儿子,和此等情深意重相比,您迟迟不来看我又算什么呢?至少您心里一直有我。”
显然,她对裴少卿杀闻震的动机有误会,不过裴少卿却也不会解释。
“先杀闻震收收利息,我迟早让闻家给你爹娘偿命。”他顺势说道。
绛雪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娇嫩欲滴的小嘴连连道谢:“多谢公子……”
“诶,谢可不是光靠嘴巴说,你得鲍答我啊。”裴少卿似笑非笑道。
绛雪轻咬红唇,随后也不顾天寒地冻的,直接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随着白日衣衫尽,一具白皙如玉的胴体裸露在冰天雪地中,身体曲线优美、弧度饱满,片片雪花落在肌肤上瞬间融化,她轻轻颤抖着,白嫩的肌肤很快就因为寒冷蒙上一层粉色。
大雪苍茫,美人如玉。
“这么冷的天,冻坏了怎么办?”
裴少卿话音落下,上前一把抱起她往屋里走去,准备帮她暖暖身子。
避免她宫寒。
小别胜新婚,绛雪又带着满腔感激之情,可谓是使劲浑身解数让裴少卿柄至如归、牛连忘返,乐在其中。
同一时间,京城,一场盛大的婚礼正在进行中,正是待字闺中的长公主与靖安卫南镇抚使田文静的婚礼。
一身红袍的田文静俊美无双。
而身穿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的长公主更是贵气逼人,美艳不可方物。
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在场所有宾客心里都不禁暗赞一声“金童玉女”。
繁杂的婚礼整整一天才结束。
田文静醉醺醺的回到了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