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裕泰茶馆里,茶香氤氲,陆嘉衍与三位老掌柜围坐在檀木方桌前。他不动声色地朝前方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几位老掌柜,您们瞧福德海桌上那块玉佩,可像是索大人府上的物件?”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福德海正眯着眼,用茉莉花茶“明目”。他面前的八仙桌上,一把湘妃竹折扇半展着,一枚羊脂玉佩斜倚扇骨,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葛掌柜眯起老花眼细看片刻,捋着花白胡须道:“形制倒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看不真切。”他忽然站起身,“待老朽去瞧个真切。”
踱至近前,葛掌柜佯装整理衣襟,目光却牢牢锁住那枚玉佩——上好的和田玉料,边缘处那道独特的云雷纹,正是索大人当年随身佩戴的旧物。他心头一跳,正欲转身,却不料福德海突然扭头:“这位爷,您这是……”
“对不住,对不住。”葛掌柜连连拱手,“老眼昏花,错把您认作故人了。”说罢快步折返,落座时冲众人微微颔首。
陆嘉衍指节轻叩桌面:“这就对上了。周三说过,他和墩子生前最后接的活儿,就是给福德海淘换这块玉佩。”他声音渐沉,“可墩子偏偏就死在卖了玉佩后没几天。”
王掌柜的茶盏停在半空:“陆少爷是要报官?”
“自然。”陆嘉衍剑眉微扬,“吕营长正为这悬案头疼。黎大帅如今坐镇京城,最见不得这些魑魅魍魉。”
他环视众人,“诸位想想,让个杀人越货的凶徒在城里逍遥,咱们这生意还怎么做?”
几位老掌柜交换着眼色,茶烟袅袅中,葛掌柜的银须颤了颤:“陆少爷思虑周全。只是直接报官怕是要惹麻烦,随口提一嘴就是了。”
“放心。”陆嘉衍整了整锦缎马褂的袖口,“我这就去城防营走一趟。吕营长办事向来稳妥,定不会打草惊蛇。”说罢起身,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
陆嘉衍出了茶馆,登上早已候在门前的黑漆马车。车夫一甩鞭子,马儿便撒开蹄子,直奔城防营而去。
到了城防营门口,守卫见是陆嘉衍下车,连忙行礼让路。陆嘉衍熟门熟路地穿过校场,径直来到吕营长的值房前。卫兵通报后,里头传来一声粗犷的嗓音:“进来!”
推门而入,吕营长正伏案批阅文书,抬头见是陆嘉衍,先是一怔,随即搁下毛笔,浓眉一挑:“陆老师?稀客啊!”
陆嘉衍笑着拱手:“吕大哥公务繁忙,小弟冒昧打扰了。”
吕营长起身相迎,亲手给他斟了杯茶:“咱们兄弟还客气什么?说吧,什么事儿让你亲自跑一趟?“
陆嘉衍接过茶盏,却不急着饮,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年前那桩连环杀人案,吕大哥可还记得?”
吕营长闻言,面色一肃,坐回太师椅上:“怎么不记得?死了好几个,闹得满城风雨,报纸都登了,可没有线索上那儿找去。”他眯了眯眼,“怎么,陆老师有消息?”
陆嘉衍放下茶盏,将茶馆所见、玉佩来历、墩子之死等线索一一细说。末了,他微微倾身,低声道:“吕大哥,您说,这事我该去哪儿报案合适?”
吕营长沉默良久,指节在桌案上敲了又敲,突然“啪”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好!老弟,哥哥这回可算逮着条大鱼了!”
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到门前,冲着外头吼道:“来人!给老子调一个排过来!要快!”
陆嘉衍故作惊讶,“吕大哥,您这是......?”
吕营长一把揽住陆嘉衍的肩膀,眼中精光闪烁,压低声音道:“老弟,不瞒你说,这案子要是办成了,哥哥我少说也能往上挪一挪。”
他粗糙的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点,“快,把涉及此案的人都给哥哥列个单子,一个都别漏!”
陆嘉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络弄得微微一怔,随即会意一笑,从怀中掏出随身带着的钢笔。吕营长见状,连忙从案头抽出一张公文纸铺在他面前。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陆嘉衍边写边道:福德海有赃物,周三算是个知情人。他抬眼问道:“吕大哥打算现在就动手?”
“那还用说!”吕营长一拍大腿,络腮胡子都跟着抖了抖,“趁热打铁才是正经!”
他忽然凑近,带着烟草味的热气喷在陆嘉衍耳边:“老弟有所不知,新老交接后最需要老百姓知道的政绩,这案子要是办漂亮了……“说着比了个向上的手势。
陆嘉衍会意地点点头,笔下不停,把具体物件信息填上。写完将纸递过去时,故意犹豫道:“只是,福德海是个商人。”
吕营长一把抓过名单,豪气干云地一挥手:“管他什么来头!只要不是部队,在老子这一亩三分地上,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着已经利落地系紧武装带,腰间的配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陆嘉衍见状起身告辞:“那小弟就不耽误吕大哥办正事了。
“别急着走啊。”吕营长一把拉住他,“老弟既然来了,没事不如坐着看大哥给你演一场大戏。”他眨眨眼,意味深长地补了句:“再说,这功劳簿上,总该有老弟一笔不是?”
陆嘉衍一脸谦逊,拱手作揖,礼数周到地说道:“吕营长,此次您亲自费心摸排,才有了这样的结果。小弟对您钦佩不已。这不,下午我还有些紧要事得去处理。等您凯旋而归,我必定摆上一桌丰盛的庆功酒,为您好好庆贺一番!”
吕营长听了,脸上这才露出满意之色,开口说道:“陆老师慢走。往后您要是有什么事儿,尽管直接来找我便是。不过啊,说不定下一次见面,我就不在这个职位上咯。”
陆嘉衍笑着应和几句后,便告辞离开了城防营。他登上马车,稳稳坐定后,吩咐道:“走,去嘉记油庄,咱们准备开业。小龙,接下来可以按计划动手了。我要让福德海就算能出来,想兴风作浪,也只能是孤家寡人,无计可施。”
马车得令,一路疾驰而去,不多时便抵达了目的地。陆嘉衍一下车,便神色严肃地叮嘱小龙:
“你回去只管把事情吩咐下去,千万记住,不要轻易露面。另外,你再回趟家,让大壮带着陈瞎子去告状,诉状我已经派人提前拟好了。等事情办妥,你就赶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