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中。
被太医包得如同粽子的饼妃,持着一面小镜子,左瞧右瞧,痛哭出声:
“娘娘,这可咋办呀!”
“我的头也秃了,面也肿了,还不知道会不会留疤,我以后可怎么见人?这长公主,着实可恨……”
太后心烦不已,嫌饼妃败事有余,事情没办成还给长公主摆了一道。
宋家怎的娶了这么个蠢货!
“你嚷什么?今日哀家的脸面,都给你丢光了!闹成这样,单是长公主的问题吗?是你自己蠢,凡事也要从自己身上找找……”
嘴巴猛地闭上,被林妩kO的感觉又来了。
太后气恼地将桌子一拍:
“总之,此事过去就过去了,不许再提了!”
“本是要找机会给平乐验明正身的,结果却偷鸡不成蚀把米。你们听听外头现在怎么说的?都说长公主威仪天成,稳如泰山,脚滑亦免坠于人前,颇有天家之风。大家都说,定是真公主无疑。”
“真叫哀家闹心!”
饼妃缩缩脖子,哀怨地瞪了一旁的江南王一眼。
江南王出列。
“娘娘稍安勿躁。”他咂咂嘴:“其实依臣之见,公主此番形状,反而不似她本人。”
“哦?”太后立马转移注意力。
她就想听点自己喜欢听的。
江南王细细分析:
“臣从前也曾与秦将军在塞北共事过,彼时公主秉承皇女风范,虽威仪有余,但力气不足,行十步便需要轿辇。天下贵女无不如此,谁家教养的女儿,能与泰山比力?”
“如今这位长公主,十分康健不说,竟还有一双稳扎稳打的腿,这就很可疑了。”
有道理呀。太后眼里又有光了。
江南王趁机道出自己的想法:
“其实,臣一直觉得,什么长辈不长辈的……咳。”
男子说这个词,实在有点不知廉耻了。江南王的老脸红了一下。
接着继续道:
“那些个容貌、身段、胎记之流,臣以为,都不足为证。因为人可易容,可修身,可将疤痕养起来,想要蒙混过关,太容易了。”
“最有效的方式,其实还是观察人的习惯,言行举止,喜恶偏好。”
“因为习惯这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便是大方面上改了,亦会从细节上露出马脚。”
太后若有所思:
“那照你说,应该怎么再审一审她?”
江南王露出一个险恶的微笑:
“待到开席,微臣,自有办法。”
皇室办宴会,是很麻烦的,很累的,很饿的。大臣和家眷们天才蒙蒙亮就等在宫门了,待入内,苦苦等到吉时入座后,还要依照惯例欣赏歌舞,进献贺礼,虚溜拍马,鼓掌喝彩。
说白了,主要起到一个气氛组的作用。
纵然桌上也会有些许茶点,但,谁还敢伸手呢?你是来为太后贺寿的,还是来吃垮太后的?
故而从清晨等到日落,与会嘉宾饿得前胸贴后背,待到开席时,桌子后头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交相辉映,简直不用掌灯。
还好林妩早有准备,让朱管家带了些吃的。虽说入宫查验的时候被拦了一下,但林妩说是送给太后的运城特产,侍卫也就不敢多问。
而直至太后跟前,大嬷嬷一看,什么玩意儿,里头还有咸鱼呢?臭不拉几的,简直触太后的霉头!大手一挥。
林妩就顺理成章把那一堆吃的捧回去,自己找个地方消化了。
因此,当别人在苦等开席的时候,林妩已经饱得,要挺胸收腹才没有打饱嗝。
落到别人眼中:
“哎呀,果然是长公主,通身的龙凤之姿,饿成这样也面不改色,腰背还挺那么直……”
终于是等到开席了。
这里又要对传说中的御膳房出品、皇家定制佳肴祛魅:
原材料自然是好的,但京中的勋爵人家谁又没吃过好东西呢。菜品虽然也不错,可呈上来都冷了,你能想象被芡汁油脂糊一嘴的感觉吗?
总而言之,还不如自家吃得舒坦。
于是,林妩便没有多吃,只是略动动筷子,每个菜稍微点一下,以示尊重。
大臣命妇们一看,又触发了自动辅酶的开关:
“看看,看看,这才是风度,这才是优雅,这才是高贵。所谓大家闺秀,天塌下来也要展现矜贵做派,便是饿死,也绝不狼吞虎咽!”
“长公主果然是京城贵女之首呵。”
听得刚刚入座的太后,眉头都皱成疙瘩,暗骂了一句:
“这个小贱蹄子,又在哗众取宠,博人眼球!哀家的大好日子,她倒在这抢风头,三年了真真儿是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她实在忍不了了,才坐下来,就给江南王使了个眼色。
江南王收到开战信号,笑眯眯地开了口:
“公主,三年未见,风采如故啊?”
林妩矜持道:
“江南王亦是风采依旧。”
依旧大饼脸,依旧大嗓门,依旧大傻逼。
江南王无知无觉,只是套着近乎:
“看到公主安好,本王就放心了。想当年在塞北,本王还同秦将军并肩作战,渴饮冰河水,饿吃热锅子,那叫一个兄弟情深!”
“只可惜,秦将军英年早逝……”他面上露出痛色:“真是怀念故人,空悲切啊。”
林妩不接茬,静静地看他表演。
江南王只得自己收了神情,尴尬地咳一声:
“咳,往事就不提了。”
“本王不过最近新得了一头上好的北寒鹿,睹物思人。此鹿只塞北才有,是本王想着为太后寿宴增色,着人不远万里特特从塞北运回来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本王记得,公主在塞北时,极喜欢生饮鹿血,说是可以补血养颜、改善体质?”
林妩顿感不妙。
果然,一个太监端着一盆东西徐徐上前,那在盆中荡漾的血色,和独特浓郁的腥气,令得现场不少人皱起眉头。
而江南王,则虚情假意地笑起来:
“太后得知公主喜欢,特地将鹿血都留了下来,以供公主畅饮。”
“寿星赐饮,公主可莫要客气推辞。”
“毕竟,夫妻一体,太后要赏就是双份地赏。公主便是自己不喝,也得,把秦将军那一份,给喝了不是?”
好大一盆猩红的鹿血,就这么,被捧到林妩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