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原站在庄墙之上,不由得是一声长叹。
下面跪拜的这些兵户,无不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他们都曾跟随自己,在赤水河与铁勒人搏杀血战。
而此时,却因为饥寒不得不做了逃户,在铁山的矿中艰难求活。
李原只是问谁是逃亡的兵户,他们便起身而出,对自己跪拜请罪。
说明这些兵户虽然做了逃户,但内心仍有廉耻之心。
虽然流落铁山成为矿民,却也可称得上都是忠义之人。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便是这些兵户认可李校尉。
只要是李校尉说的话,他们便会听。
李原看向第一个走出来的男子。
此人方脸重眉,骨架高大,身上却很肖廋。
身上的衣衫补丁落着补丁,头脸之上皆是泥灰,看着很是落魄凄惨。
望着李原的眼睛,双目含泪饱含委屈。那表情宛如孩子见到了父母一般。
李原对着下面跪拜的兵户温声说道。
“你等皆随我苦战于赤水,必是忠义体国之人。”
“生死尚且不惧,岂会无故逃亡。”
“落魄至铁山求活,非尔等之罪。”
“皆因是上官无能,不能保兵户衣食!”
李原的这几句话,可说是道尽了这些逃亡兵户心中的委屈。
有些兵户已经是泪流满面顿足捶胸,哭的不能自己口中喃喃说道。
“我等无罪,李校尉说了我等无罪,呜呜。”
他们当了逃户,很多人的心中也是惭愧不安,李原说他们无罪。
对这些兵户来说,是极大安抚慰籍。
呼呼啦啦,人群中又有百余条汉子,流泪跪地,口中高呼。
“我等有罪,请校尉责罚。”
他们不如最先站出来的兵户勇敢,却也知廉耻。
李原的几句话,深深的打动了他们的内心。
觉得不站出来承认自己是兵户逃丁,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周围那些普通矿民,看着眼前的场面都是啧啧称奇。
心中非常奇怪,这个什么伯爷只说了几句话,这些兵户逃丁便出来认了。
难道他们不怕被这个大官抓回去严惩吗,可为何又呜呜哭泣。
想不懂,真的想不懂。
他们当然不理解,那些参加过赤水河大战的兵户心态。
大破铁勒的李校尉,在他们心中那就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李原看着下面,悲戚愁苦又委屈的兵户们。
用手一指右侧的大旗,朗声说道。
“兵户们为国征战,壮士浴血,马革裹尸!”
“然却衣食难保,妻儿饥寒,此为大谬!”
“本官蒙朝廷信任。”
“委以天下兵户宣慰使之职。”
“就是要让天下兵户无饥寒之忧!”
随即,李原望向兵户们眼神变得柔和。
“你们既然与我在赤水河,大战过铁勒人,我等便是袍泽。”
“我怎可见你们饥寒受苦。”
随即转身吩咐道。
“开庄门!为我袍泽放粮!”
庄门被缓缓推开,此时在老铁庄门前。
那些最先走出来的兵户逃丁,几乎各个都是哭作一团。
有的掩面嚎啕,有的顿足捶地。
那是一种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父母为其撑腰的感觉。
逃亡兵户何其苦也,本以为天下再无人关心他们的死活。
没想到,那位李校尉仍挂念着他们。
那是一种感动中混杂委屈,又感欣慰的情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李原的亲兵推着几大车的粮食,开始给这些兵户放粮。
其实并不多,每人发五斗,也就是五十斤。
但足够了。
每个兵户接过粮袋的时候,各个都是对着李原磕头拜谢。
在他们最黑暗绝望的时候,李原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此时,这些兵户已经对李原彻底归心。
不是因为手中的区区五斗粟米,而是一种尊重。
有人明白他们的付出和苦楚,也知道他们的价值。
这种对他们的尊重与信任,可抵过万金。
韩明道站在庄墙城头,用手摸着胡子,眼神中颇有意味。
心中暗想,这位青原伯可真是有手段。
只是些许言语,下面那百余条汉子便已归心。
稍加操练配上刀矛,这又是一营可战的强军,佩服佩服。
这时,人群中又有百余汉子噗通跪地。
“我等也是兵户军汉,也请校尉赈济体恤。”
这些人确实也是兵户,只不过因为各自的原因,之前不敢表露身份。
有一些人,是因为来这铁山讨生活的时间更早,错过了赤水河大战,对李原并不了解。
还有一些,则是家中尚有家眷妻儿,怕自己被上官抓走,家人无人照料。
他们见李原真的对兵户们极好,视之为手足袍泽。
也连忙表明了身份,希望李原能够优待。
李原对这些兵户也没有为难,下令亲卫开始登记。
只要能报出自己原来所属的军堡证明其身份,便可分得粮米三斗。
有的人心中暗自后悔,自己早些站出来不就好了吗。
稍一犹豫,便错失了两斗粮食,真是赔大了。
李原为矿民中的兵户分粮,可以说瞬间就化解了民乱。
原因也很简单。
矿民中真正有作战经验和能力的,就是这些受过督军府操练的兵户。
他们有组织,会武艺,真要是跟矿民起事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矿民中的兵户,全都站到了李原这一边。
剩下的这些普通矿民,可说是一盘散沙,再也不足惧了。
李原不过是花了些许粮米,不但平复消弭了一场民乱,还顺势收了数百兵户之心。
兵户们从李原这里分到了粮食,可馋坏了其他的矿民。
这一斗便是十斤粮米,每人分上三斗。
如果喝粥,足以让全家熬过十日。
那些普通的矿民可就不干了,他们连忙呼啦啦的跪下一片,纷纷对着庄墙上高呼。
“大人,我等矿民皆是顺民,掘石采矿只求温饱。”
“如今矿山被封,衣食无着。”
“还请大人体恤救济啊。”
“是啊,大人,你不能光给兵户不顾我等。”
“求大人赐粮。”
甚至还有女子,抱着哭泣的娃子磕头,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但庄墙上的李原,却是面露为难之色。
他对着下面的矿民说道。
“我救济兵户,乃是因为我是朝廷委任的兵户宣慰使。”
“你们不是兵户,我也无能为力啊。”
下面的矿民一听,都是面色失落,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有一人突然喊道。
“大人,那我等现在加入兵籍可行否!”
“这....。”
这一句话,可把李原问住了。
还未及想明白,外面的数千矿民已经跪倒在地,高呼道。
“我等愿入兵籍,求大人体恤。”
在大梁,入兵籍当兵户,地位其实是很低的。
不过这地位在低,也比现在矿民的逃户身份要高。
他们现在只要有粮吃,什么籍根本是无所谓。
李原一看拿捏的差不多了。
于是装模作样的长叹一声说道。
“矿民困苦。”
“我实不忍见。”
“那我就破一次例吧,尽收铁山矿民为兵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