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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两夜

    花园门五丈高,现在大开着,门槛处雕了石笋,栩栩如生,像是刚从地里钻出来。芍药圃、海棠轩、蔷薇架、木香棚,松墙竹径相连。假山真水,一片小池塘,砌着白石台阶,水底游着渔藻。燕游堂、临池馆、叠翠楼、藏春阁,遍植海棠、银杏和桃树。花园正中一座高高的亭子,绍桢看不清牌匾上的字,太子说那是卧云亭。

    游完园回来,绍桢觉得自己的脚都要走断了,用了晚膳回正房,不用太子催促就去梳洗。

    等她从净房出来,丫鬟们屈膝福了一福便带门出屋,太子已经坐在床上了。

    屋里四角的烛台点的都是成对的红烛,上面以金银刻了龙凤呈祥的图案,高一尺,足有小儿手臂一般粗。

    床边矮几上摆着一柄小金壶,边上两只琥珀杯。

    绍桢的脚步慢了下来。

    太子手上握着一卷书,余光见她穿着睡鞋的双脚站在床边不动,抬头看她:“不是说累了,你还不上来?”

    绍桢指着那只小金壶,抿了抿嘴唇问道:“这是什么?”

    太子微微一笑:“你猜。”

    “我猜是茶水。”

    绍桢伸手将小金壶提起来,摸了摸壶身,还是温热的,壶口逸出一阵清甜的香味。

    竟然是酒。

    绍桢放回去。

    太子笑着注视她:“你不喝吗?”

    绍桢拒绝了:“你自己喝吧,这是什么酒?”

    “水酒而已,不醉人的。喝一点吧。”

    “不喝。”

    “不喝算了。上来睡觉。”太子让开一侧,昨晚他就是睡在外边的。

    绍桢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想去厢房睡。傍晚游园的时候,我都看见了,厢房已经收拾妥当了。”

    太子笑眯眯地摇头,伸手揽住她的腰拖上床来,抱到里侧,给她盖了被子:“都睡过一回了。你现在才说,不觉得晚了吗?”

    绍桢卷住衾被,往墙边翻滚,蒙头缩进被窝里:“小山奈几个怎么就出去了?你睡外边,你去吹灯吧!”

    说话瓮声瓮气的。

    太子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紧紧抱住,俊脸在她面前放大,低声道:“就今晚一次,以后再吹灯,好不好?”

    绍桢手脚并用地推开他,扔了被子坐起来,大声道:“不好!我可是在守制的!”

    话都说开了。

    太子笑了笑,声音很柔和:“小桢,你还没想明白吗?我把你弄来这里,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每天过来和你说说话?”

    绍桢双手紧紧地拢住自己的衣襟,警惕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我在守制!”

    太子不动声色:“我已经去简肃公墓前赔过罪了。”

    绍桢气急:“你说过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只是昨天而已,我不是给了你一晚上时间适应吗?”

    太子慢慢靠近,大手覆上她攥着襟口的拳头,轻声说:“松手。”

    绍桢抬头,落入他深邃暗沉的眼眸中,良久,手上的力道一点点松开,被他捉住,分开,十指相扣。

    帐幔洒了下来。

    殢云尤雨,香暖鸳鸯。

    绍桢大汗淋漓,太子端来两杯酒,教她张开手握住一只,就着她的手喝了,再将自己手中这只喂到她唇边。

    绍桢毫无招架之力,被他轻按住下颌,微微启唇,酒液流入口中,滋味甘后微苦。

    太子呼吸沉沉,喉结滚动,附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好像是从云端传来。

    “好桢儿,喜烛高照,饮过交杯酒,就算你我新婚之夜……”

    芙蓉帐底奈君何。

    绍桢头脑昏沉,被风雨裹挟,卷入漩涡之中。

    她被隐约的鸟雀声吵醒了,槅扇外面天色漆黑,龙凤喜烛还燃着,床帐里光线昏黄。

    绍桢手指微动,真正入睡前太子抱她沐浴过,倒没有之前汗水黏腻的感觉。

    太子的手掌还紧紧箍在她腰间,他的呼吸很绵长,应该是睡得很沉。她轻轻侧身,面朝墙壁出神,直至东方渐白,困意才慢慢涌上来,终于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太子不知什么时候醒的,头靠在她的颈侧,捻着她的手指把玩。

    绍桢抽回手,拧了他一把,无奈力气微弱:“你什么毛病,自己醒了非得把我也弄醒?”

    太子扳过她的脸,含着她的嘴唇吮了一会儿,笑道:“昨夜好不好?我伺候得你舒服吗?”

    绍桢有点想笑,身上却还隐隐作痛,笑意半上不下的,就这么皱眉看着他。

    太子只觉得头脑一空,一时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有她此刻看他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娇嗔,令他心间喜悦潮水一般地涌上来。

    他急切追问道:“好不好?说话。”

    绍桢掐着他的手臂,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别问了!怎么什么话都说。你不要脸!”

    太子教她:“床帷之中,什么话说不得?夫妻敦伦是正事,我怎么不要脸了?”

    绍桢不理他的话,径自岔开话题:“什么时辰了?叫小山奈她们进来吧,你不进宫去?”

    太子抱着她平复了一会儿才点头:“嗯。应该是辰时。”

    绍桢拉了拉床头的银色铃铛。

    侍女鱼贯而入。

    她撩起幔帐挂在银钩上,太子下床,被人伺候着穿鞋,忽然回头看着她笑,话却是对丫鬟们说的:“以后就称夫人吧。”

    侍女们相视一眼,都放下手中活计,跪下磕头:“夫人大喜。”

    夫人?

    这可是正室妻子的称呼。

    绍桢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太子满心期待她能问什么,她却一句话也没说。他不禁有些失望。

    穿好衣服,侍女为绍桢梳头,水鬓描画完毕,再戴上银丝鬏髻,周围金累丝钗梳,珠翠堆满。

    这是已婚妇人的装扮。

    管灶火的王妈妈端着托盘进屋,走到绍桢面前,福了个身:“请夫人用药。”

    绍桢见那托盘上是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看了两眼,太子过来了,将药碗拿起来,递给她:“都快凉了,趁热喝。”

    避子汤吗?

    绍桢嘴角勾起笑意,接过来一饮而尽,倒说不上有多苦,但也不会好喝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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