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凤裹紧破棉被,依旧冷得瑟瑟发抖,不光身体冷,心也是冷的。
她万万没想到,当年的事情还有被人揭穿的一天,她还要为二十多年前做的事情付出代价。电影里说,“别看你现在闹得欢,小心明天拉清单”,现在,是她的报应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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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社的另一队人马去了县里,同样大有收获,在王卫东家里翻出了他贪污受贿的证据。不光是田家贿赂他的两根金条,还有其他的很多财物。
田家能用金条贿赂他违规帮田红叶安排工作,别人同样也能贿赂他。这家伙收人钱财,操控职工升职、调岗,给人穿小鞋……
这家伙是个没原则没底线的人。
公社委员会的人和县委员会的人一齐出动,在搜出了大量财物之后,直接把王卫东抓了。
审问他没费什么事,元初直接给他用了真言符。
王卫东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每一笔财物的来历。
他记性很好,而且还有记账的习惯,他手里有个账本,详细记录了他的每一次违规操作。哪年哪月哪日,哪个人给了他什么东西,他帮人干了什么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对于他来说,这些行为或许就算是他的“成就”和“勋章”,值得他时不时拿出来回味一番。
现在,正好成了他的犯罪证据。
王卫东直接被县公安机关逮捕了。按照他的受贿金额,在现如今这个时代,王卫东大概能吃颗花生米,或者被送到西北去劳改终身。
公社委员会的人在县里耽搁了一夜,把王卫东审问清楚,拿到了他的证词,第二天一早返回公社,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县公安局的同志。
之前几年,公检法系统陷入瘫痪状态,无法正常工作,从73年开始,社会秩序在逐渐恢复,县里的公检法已经恢复了部分职能。但是公社一级依旧没有恢复。
张翠凤的案子涉及人命,显然不能只交给公社委员会来处理,必须有县公安局介入。来的公安干警一共有两位,一位是刑侦大队长严格,一位是年轻公安张力文。
这一天,元初到岗时间依旧比平时略早,张广亮按时起床完成了早间转播任务,元初一到,就让他回去休息了。
但是她本人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在办公室里读书看报,而是把门一锁,先去找传达室刘大妈打听情况。
刘大妈是个老革命,她虽然没有正式参军,但是年轻的时候作为民兵队员,一直协助部队开展地方工作,是打过鬼子的人。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还在继续工作,为革命事业发光发热。公社大院里发生的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元初跟她打听:“昨天我下班的时候,看到有人押了个人进来,犯什么事了呀?”
刘大妈一脸凝重,“听说身上背着命案呢。你说这人怎么这样呢?我们当年上战场,杀的是鬼子,她怎么就能对小孩子下狠手呢?就算是地主家的小孩子,她也不能直接杀人吧?”
元初大惊,“完全看不出来啊。昨天晚上虽然已经有点黑了,但我看着这人挺眉清目秀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叫人不可貌相!”
跟刘大妈嘀咕了几句,元初就去了公社相关负责人那里,要求见证对这个杀人嫌疑犯的审讯。“在不影响我工作的前提下,我想尽量参与审问过程。并且在案子结束之后对她做个采访,揭露一下人性的黑暗。”
负责人便把她带到了刑侦大队长面前,跟元初说,“你自己跟严同志说吧。”
元初先做了个自我介绍,“严同志,您好!我是公社广播站的播音员徐元初,也算是咱们南旺公社唯一的记者,负责播报公社发生的大事小情,上情下达,下情上传。我们公社在领袖精神的指引下,在各位领导的带领下,之前一直还挺和谐的,没发生过什么严重的恶性事件,这次的事实在令人震惊。
所以,我想了解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在你们审完案子之后,通过公社广播对这个事情进行一下播报,也是要警醒一下大家,不要做违法犯罪的事情。您看可以吗?”
严格只思考了几秒就同意了,“没问题,这是好事。”
这时候没有什么隐私权一说,执行枪决都还是公开的,允许老百姓围观呢。
元初这点小要求根本不算事。
倒是公社负责人又叮嘱了她一句,“别耽误工作啊。你十点钟要播报节目的。”
“耽误不了,您尽管放心。”
征得同意之后,元初就拿着笔和记事本,大模大样地跟着严格他们去审人了。
审问没在小杂物间进行,换了一间比较宽敞明亮的屋子。元初就坐在屋子的门旁边,到时候张翠凤是背对着她的,这样不会影响审讯。
有人去把张翠凤带了过来。
这人算是心智强韧的,但是在四面漏风的小房间里裹着破棉被待了一夜之后,整个人也变得蔫不拉几,保养还算得当的脸一下子就显出了疲态。
“我从那个小杂物间来到这儿,感觉就好像从地狱来到了人间一样。”张翠凤坐在给她准备的凳子上,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严格问她:“你这是指认公社同志对你实施了虐待或者殴打吗?”
张翠凤:“……不是。”
“那这种感慨之言就不用说了。关押犯人的地方条件普遍不会太好,我们县城的看守所条件比这儿还差。”
张翠凤:“……”
严格又说:“什么地狱、人间这类的话也不要讲,这都是封建迷信,哪来的地狱?你指的地狱又是什么?是把我们的新社会比喻成地狱吗?是说我们的新政府让你生活在了地狱之中?”
张翠凤:“……”
严格翻着手里的纸张,那就是元初递给公社的举报信,里面有张翠凤的详细资料。公社同志交给了这位刑侦大队长。
“张翠凤同志,你是自己主动交代呢,还是等着我们把事情都调查清楚了之后直接给你定罪?”
“我不认罪!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罪!我好好地待在家里,就被人说成是杀人犯带到了这儿。我没有罪!”
严格说:“犯罪分子都喜欢这么说。总要先为自己狡辩一下,但是我要告诉你,没有什么用。你是不是觉得,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我们没有证据了,所以没法给你定罪?”
张翠凤:“……”
她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她坚决不承认,“我没有这么想。我就是没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