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的目的?”
桑泠望着他,目光终于不再无动于衷,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浮上的恨意。
她扯了扯唇,想到在宫宴上被自己的亲生姑母当众‘嫌弃’的难堪,只觉得她曾经所有的付出都显得无比可笑。
“让我与贤贵妃与燕凌云离心,难道你以为,我就会喜欢上你?”
少女声音颤抖,睫羽如在暴雨中逃窜的蝶,逐渐染上湿意。
她忍了忍,倔强地瞪视面前的男人,却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这是桑泠此生第一次在燕青樾面前落泪,但不是燕青樾见到的第一次。
上一世,他的灵魂四处飘荡,无意间见到过一次。
那时女子眉眼间的情绪,像极了燕青樾见到过的无数后宫女子,满心怨怼,嫉妒,不甘。她因心爱之人留宿他人寝宫,将宫殿内的摆设打砸一空,大喊大叫,最后如同疯妇般坐于满地狼藉中,崩溃嚎哭。
燕青樾内心毫无波澜,只道愚蠢,竟将真心交付于一个弄权玩术的男人身上。
当真是愚不可及。
直到现在看到桑泠落泪,燕青樾苍白的指尖蜷起,妒意与痛意,铺天盖地向他倾轧而来。
“为何要哭?”
燕青樾触碰到桑泠的脸,冰凉的泪令燕青樾感到灼烧的痛感。
啪!
桑泠挥开他的手,发出清脆的一声。
燕青樾的手背迅速泛起薄红。
“明知故问,”桑泠别开脸,她也不想哭,可被重视之人背叛的委屈,令她根本无法控制,“燕青樾,你现在满意了,我众叛亲离,我恨死他们了,真是恭喜你了,计谋得逞了。”
自燕青樾上车后,银丹与杜若便识趣的坐去了外面。
车架便是再如何豪华,空间总归有限,二人相对而坐,光线影影绰绰,死寂的静在空气中蔓延。
置于桌案的马灯光晕投映于少女精巧的下巴,一串串泪珠,扯断的珍珠般滚下。
燕青樾被连声质问,忽地就生出几分戾气。
咚——
车厢内发出一声闷响。
杜若迅速回头,靠近车门,“主子?”
狭小的空间内,男人将身形娇小的少女逼至角落。
宽大鹤氅堆叠,几乎要将少女裹入怀中般,若从他背后望去,定然发现不了这马车中还有另外一人。
桑泠被燕青樾的忽然发难惊到,竟忘记了推开他。
男人的眸在黑暗中看不清,周身那股混合了药味的檀香气息将她裹挟,两人靠的极近,呼吸都胶在了一起。
“燕青樾!”桑泠怒不可遏。
这人看她笑话不算,现在还胆敢来欺负她。
真当她是软柿子了?
桑泠扬手便去推他,然而男人看似孱弱,瘦削的手掌却如铁钳,握紧了便不放手。
“你在为燕凌云哭?”
男人的声音低而冷,像冬日的雪浸入骨子里,叫人遍体生寒。
“不要你管!”桑泠使劲抽手,抽不动,又用脚去蹬踹他。
没用,车厢内空间被身形颀长的男人占据,桑泠根本无法使力。
燕青樾轻笑,并不让人感到温暖,语气森寒极了,“燕凌云薄情寡义,唯利是图,究竟有哪里值得你喜欢。你怨怪我,我认,只是,为燕凌云哭,不值。”
他一只手便轻易钳制住桑泠的两只手,全部扣在手心,又用另一只手去为桑泠擦泪。
桑泠扭着头不许他碰。
叫着恶心。
燕青樾心口似被剜了一刀,可就像是上瘾般,他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好,至少,桑泠在对他口出恶言时,眼睛看的是他,心底憎恶的,也是他。
“恨就恨吧,至少叫你看清了燕凌云的为人。”
他始终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唯一没料到的是燕凌云对桑泠的心思,他竟真敢许诺桑泠正妃之位,公然与贤贵妃对着干。
当真是稀奇,曾唯利是图的人,也有了真心吗?
燕青樾出神间,桑泠趁机抽出自己的手。
刚得自由,便劈头盖脸朝燕青樾打去。
“那也用不着你操心!谁让你帮我看清了,我同意了吗?燕青樾,你这个混账,混账!”
燕青樾一时不察,面颊被少女指甲划出道口子,鲜血渗出。
“泠泠,你在执迷不悟。”
“不用你管!”
“可是,与泠泠有关的事,我都想管,怎么办呢?”
燕青樾任她打,根本不躲,好好一位光风霁月的如玉君子,衣衫凌乱,面颊染血,显得好不狼狈。
桑泠打的累了,气喘吁吁。
眼底还流动着莹莹水光,倒是被燕青樾转移了委屈的情绪。
她现在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不愿意给燕青樾好脸色,冷嘲道:“那你还真是犯贱,我不喜欢你,对你处处针对,你却还能喜欢上我,燕青樾,你这么缺爱吗?”
桑泠本意是羞辱燕青樾,叫他赶紧滚出去,今后都不要再来碍她的眼。
可燕青樾并不按照常理出牌。
他的笑声有些愉悦,道:“是,我非常缺爱,泠泠可怜可怜我,施舍一些爱与我吧。”
桑泠惊怔,接着狐眸里便燃起熊熊怒火。
“燕青樾!你究竟想如何,耍我很好玩吗?能被皇上复立,还将燕凌云推到皇上眼前,叫他忌惮,你当真以为,我相信你无欲无求,真心喜欢我?”
“那泠泠要如何相信?我剖出心来给你瞧瞧?”
燕青樾温柔的望着她,轻声细语的如同在哄稚子,“只是那场面有些血腥,我怕吓到泠泠。”
桑泠嗤笑,“我要你的心有何用?”她眸光转动,冷冷道:“你一直说你不留恋权势,但若我说,我想要试试女子掌权的滋味,你是否能将天下拱手相送?”
少女的嗓音轻软,犹如精魅,在昏昏沉沉的雪夜里,点燃了一把火,将燕青樾的血液烧沸。
他果然怔了怔。
桑泠推他,让他滚,“所以,燕青樾,你也没比燕凌云好到哪儿去。”
燕青樾忽地意识到,桑泠似乎从一开始,就对燕凌云改了称呼。
眸色晦暗,这个认知,令燕青樾缓缓牵动起唇角。
在桑泠以为可以到此为止时。
燕青樾徐徐道:“有何不可?我本就欲毁了他的江山。现如今,我却觉得,泠泠的想法更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