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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7章,早知真相

    圣人如此说,等于承认了江朔确是李唐子孙,庭院中再次为之一静。

    高力士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道:“就算裴将军你所说的都是真的,也不能证明这小……”他以手戟指江朔,本想说“小子”,但见他眉目中英气逼人,真有几分圣人年轻时的气象,不禁为之气夺,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只含混地说道:“总之,并无证明……”

    却听一人道:“人证来也。”

    只见裴旻现身的大屋内又走出老少二人,老的是一筋骨强健的老翁,少的是一眉目俏皮的女子。

    江朔却认得此二人,原来是南诏大匠柳汲和其女罗罗,他忽想起当时裴旻将柳汲和南诏使团在陈仓,想必后来他们再未进一步,始终等在长安以西,似乎裴旻早知道唐军会丢潼关失长安。

    罗罗对江朔欢快地挥手,柳汲却如没见到江朔一般,径直走向圣人,叉手道:“暌违二十余载,圣人安好。”

    圣人也认出了他,点头道:“原来是大匠柳汲,你的身子看来倒还硬朗得很。”

    柳汲叹道:“老咯,再打不得铁了……”

    圣人却没有和他一同嗟叹,冷冷地道:“值此危局,大匠却要与裴将军一同向朕发难吗?”

    柳汲道:“我亦不想在此情境下与圣人相见,只是……”他转头瞥了一眼江朔,道:“隐藏真相,似也不公。”

    太子李亨终于忍不住冲冲大怒道:“真相,你们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何不和盘托出,不必再打哑谜了!”

    柳汲的情绪却似乎毫无波澜,道:“当年泥捏师大王回到长安,带回了隐太子子嗣的信物,将一块刻有李建成小字“毗沙门”的玉碟斩为两段,半块交给了当年尚是皇子的圣人,半块藏于一方金匮之中。”

    说到此处,独孤湘忽然“呀”了一声,在身上一顿乱拍,这金匮朔湘二人在西海龙驹岛地底见过,独孤湘将那金匮携出,揣在怀中,此刻才复想起,却早不知在何时就遗失了。

    却见柳汲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拿出那个金匮,双手奉上,圣人接过,微微一怔,道:“金匮已被打开了……”继而点头道:“是了,柳汲你是前任大匠最欣赏的弟子,也只你能打开这金匮。”

    柳汲道:“此匮确为我师为太宗皇帝所制,内藏墨囊,需按五行之法开启,若不得其法便会毁去内藏的一切,不过却未传我开启之法,我得此匮时已经被开启了,我儿俭魏告诉我,便是这位江小盟主打开的。”

    “哦”圣人不禁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江朔,他轻轻推开金匮,果然并无机关,内里所藏之物江朔早已见过,乃半块玉牒与一沓白藤纸。

    柳汲叉手道:“此事涉皇家秘密,柳汲不敢轻窥。”

    圣人从腰间蹀躞带上挂着的一皮囊中掏出半块玉牒,与匮中玉牒一对,竟严丝合缝对在一起!江朔观其正面,正是“毗沙门”三字。

    圣人并没有检视匮中白藤纸,似是对旁人解释一般说道:“此金匮乃太宗皇帝谕旨前朝大匠所制,据说其中收藏了被太宗皇帝抽换史书的原文,不知道为什么太宗没有把这些原始记载毁去,而是藏于此匮之中,则天皇后曾想方设法要找到此匮,却不想落入了大匠手中。”

    柳汲道:“故江湖盟主化名李客,曾藏身军旅为王方翼的亲兵,他知道武后欲得此匮而不利于李唐皇室,便从皇家左藏库中盗走此匮,此后随王方翼从裴行俭出征去了西域,武后自然寻此匮不得了,后李客又机缘巧合受王方翼之托,寻找建成后嗣,故而凑齐了金匮、玉牒、玉玺、后嗣,岂非天命?”

    白衣道士李泌道:“这江湖盟主自得了金匮、玉牒,又从西域寻回了玉玺、后嗣,却为何秘不示人,只是把后嗣和半块玉牒托付给了波斯大王泥涅师?”

    柳汲看了李泌一眼道:“江湖盟主以侠盗自居,欲安天下而非取乱世间,他迎回建成子嗣原不是为隐太子打抱不平,而是见不得武氏代唐,后见女皇还政李唐,后代中又有圣人这样的英才,便觉若揭露此事反不利天下安定,故将此事隐藏了起来。”

    高力士叱道:“此等秘闻,柳汲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柳汲未答话,却是圣人开口了:“此事是李客亲口对朕讲的……”

    江朔忽而想起当年李邕所言屠尽遣唐使船四百东瀛人后,将建成后嗣送回长安,难不成这送还之人就是李客?李客是李邕之前的盟主,他们二人是何等交情已无处探寻真相了。

    只听圣人道:“当年遣唐使大使包藏祸心,欲携隐太子苗裔离开唐境,我命金思兰秘密追杀,不过月余,金思兰带回一人。”

    独孤湘道:“便是朔哥的阿耶?”

    圣人却道:“来者自称李客,言已追回隐太子后嗣,如今李唐复兴,他不欲天下复乱,故隐其秘,但后嗣无辜不忍送他赴死,不能告知斯人下落。李客倏忽来去如鬼神变化,当时亲见之人唯金思兰、柳汲而已。”

    原来圣人早知此间真相,难怪裴旻戳破当年之事,圣人也不甚意外。

    江朔忍不住插嘴道:“所以圣人后来招太白先生入京,是想看他是否是隐太子的后嗣吗?”

    高力士呵斥道:“小子无状!”

    圣人却不以为忤,道:“我原不知李白是李客之子,贺知章举荐后访其出身自然知之,招他入京一则爱才,二则亦是好奇,见之果然和当年李客一般的侠客模样,我便知他绝非隐太子之后了。”

    李泌打一道稽,道:“福生无量天尊,此人确可称高义,只是裴将军与大匠此刻旧事重提,不觉愧对李客当年的厚意吗?”

    裴旻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年一枚闲子,却正是解如今困局的妙手。”

    圣人冷笑道:“你是说朕老了,昏聩了,不配做大唐之主了。”

    李泌却不以为意,道:“当年是非曲直早已无法评判,圣人子嗣中自有贤才,隐太子的后嗣流落江湖久矣,如何懂得帝王之道?”

    裴旻笑盈盈地看着太子道:“若是太平盛世,太子或可为贤主,只是此刻天下板荡,需得有英主,方可脱胎换鼎,再造乾坤。”

    “脱胎换鼎,再造乾坤”乃是道家术语,李泌自然听得懂,不禁仔细打量江朔,道:“这位小兄弟看年齿才过弱冠,便是天纵英才,又有几分历练,何以服众?”

    太子李亨已四十有五,江朔才他一半年纪,李泌笃定这青年没有什么真本领,不过是为裴旻野心所驱使,不自量力来夺皇位,李泌为人思虑周密,今日太子向圣人逼宫,他早做了万全的准备,在院外备下五百精兵,只待裴旻稍有疏怠,便发号令让伏兵入内擒杀几人,任他是什么大唐剑圣,也叫他死于乱刀之下。

    裴旻转向李泌道:“长源幼年早慧,有神童之名,怎得今日反而看不起少年郎了?”

    长源乃李泌之字,李泌与裴旻并无交往,却不料他竟知道自己,李泌隐隐有些不安,《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刻裴旻知己,而己不知彼底细,他也变得不那么笃定了。

    裴旻不管李泌脸上神色阴晴变化,转回对圣人道:“圣人处庙堂之高,不知江湖之事,溯之虽然年幼,却得江湖豪杰倾心归附,现任江湖盟主正是溯之,更兼漕帮帮主,为天下船民之主。”

    高力士厌恶道:“泥腿子的头子,又有什么可夸耀的?”

    裴旻道:“如今唐军数败于贼兵,军力损失殆尽,要另募新兵,江湖、漕帮正是源泉所在。”

    李泌道:“岂曰无兵?近有灵武朔方军,远有安西、河西之兵,各路勤王之师多忠臣,怎能服这位小兄弟?”

    裴旻道:“长源所言不错,只是你不知道溯之与各镇军使都是老相识了,非但相识,更是一起出生入死,要说军中威望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说着他把江朔助哥舒翰夺石堡城,助程千里与尉迟胜平于阗叛乱,助高仙芝从怛罗斯全身而退等故事一一道来,更有早年间助郭子仪逃离河北,助韦坚治水等事。

    李泌不可置信地望着裴旻,他知道裴旻所言必有依凭,却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二十几岁的青年能有此能际遇,他心中暗道为今之计不管真假,只管杀了裴旻、江朔等人方可绝了后患。

    他忽然抬手往空打出一支响箭,同时一拉李亨将他护在身后,只不过李泌是一介文士不会武功,动作笨拙可笑,高力士与陈玄礼不知李泌是何用意,但知必然有变,二人立刻各抽兵刃挡在了圣人身前,二人乃是武官,架势自然强过李泌,只不过以他们的身手,在场的武林高手要从他们夺过圣人何太子实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叫人意外的是,忽有一枚飞石打来,响箭不及鸣响,便被击落在地,却听一人笑道:“白衣山人想玩个撒豆成兵的把戏,只不过这院子太小,太多人入内怕是要扰了圣人的清净。”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又有一人从大屋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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