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的孩子气势汹汹地说道:“普茨,你说跟我借人去办事,可以分钱。钱呢?你已经欠几天了,你知不知道。”
熊孩子大声回道:“瘸腿威利那个老东西也欠我钱。他没给我,我要怎么分给你们?”
“这是你的问题,我只认你。瘸腿威利的工作是归瘸腿威利的,我们的工作是你给的,你就该付钱。”
“法克!是你们不敢跑到那条食人街,找瘸腿威利要工作,所以拜托我做中人。我又没有抽头,现在你们吃亏了要找我赔钱。说得好像我从瘸腿威利手里拿了多少,有钱赔给你们一样。”
在下水道生活的孩子,也知道没有油水的人再怎么压榨,也不可能榨出油水来。所以他们来此的目的,其实是在另一样东西上。
那个带头的孩子说道:“好,那么跟瘸腿威利有关的帐先不算。但是斯凯欠的,总该还吧。”
先前被狼狈地拖出来,挣扎起身的黑人女孩不满地高喊道:“我什么东西都没欠你们!你们是要我还什么。”
这时孩子群里有个年纪更小的,站出来指控道:“你把我的面包拿走了,那是我藏在西三十四街下水道涵洞的。”
“那是放在地上没人要的!我只是把它拿走而已。”
“小偷!你不能因为附近没人看管,就当作是没人要的。我在面包上头做记号了,专属于我的记号。”
“该死,谁认得你的记号是什么东西。你这个三天就会沦落到食人街,被那里的怪物当成口粮的蠢小孩!而且你怎么确定是我拿的?”
“我看到了!我还大喊要你放下,但是你不听,直接跑了。带着我的面包跑了!”
黑人女孩用上街头油腻的腔调说道:“哦,我想起来了。只是你当时的模样,就像是看到东西就认为是自己的,要别人直接滚开的样子。
“这里没有这种规矩。在谁手里,就是谁的。而且我早就吃到肚子里了,拉成一坨粑粑。假如你非要的话,看看下个转角处的粑粑,你喜欢哪一坨就带回去吧。就当还你了。”
黑人女孩的叫嚣,引得另外一群孩子同仇敌忾,同样叫骂了起来。各种毫不遮掩的污言秽语,从理应接触不到这些的孩子口中说出。
还是那个带头的孩子压住了自己人的声音,出面说道:“这里什么规矩都没有,有的就只是谁人多,谁拳头大,就听谁的。
“斯凯,我也不想跟你吵几天前吃下肚的面包。但是你欺负了我的人,我不可能不做表示。这样吧,我听说你身上有一件宝贝。把那件宝贝交出来,就算你抵债了。”
黑人女孩竖起左右手中指。“法克悠!不可能。”
那熊孩子意外地看着身旁的黑人女孩,似乎为她身上有一件‘宝贝’而感到诧异。
不过两人没来得及讨论有关‘宝贝’的内容,对面那群孩子本就冲着那件黑人女孩时常秘密朝外人炫耀的‘宝贝’而来。眼看威逼不成,他们就直接一涌而上!
被叫做普茨的熊孩子,先前捱了成年人一脚。这时倒下的他,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把人卷曲起来,像是煮熟虾子一样保护着自己。
另一个黑人女孩当然也没能幸免,甚至教训她的人更多,她只能尽可能保护自己。
带头的孩子制止下大家,说:“赶快从她身上找找,那件宝贝放在哪里?”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朝女孩身上瞎摸索,旁边有个孩子大喊道:“我看过她把宝贝放在内衬的口袋里。”顿时就有人朝着衣服内摸着。
当有人摸到某个位置的时候,黑人女孩的反应特别激烈,努力把别人的手拉开,挣扎说道:“不要拿走我的宝贝……”
搜身的男孩哪管这些,反而是更加确定自己找对东西了。当即把手一抓,将东西拿了出来。“我找到了!我找到斯凯的宝贝了!”
众人兴致勃勃地看向得手的男孩,要看看那件‘宝贝’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见男孩手中的其实是一个粉色的弹力发圈,两端还有多面切割的塑料球。
这时费劲把东西抢到手的孩子们,没有不傻眼的。不过也有不认得这种东西的人,奶声奶气地朝旁边的人问道:“这是什么啊?看起来亮晶晶的,很好看。”
认得的人无不嫌弃,就连第一个抢到手的孩子,原本喜悦的心情瞬间落到谷底。他将东西一把扔到地上,骂道:“这算什么宝贝。这就是个扔在地上也没人会捡的发圈。”
普茨看到了这个‘宝贝’,才意识到这是什么。这就是他第一次看到黑人女孩,并且第一次受到对方帮助时,送她的见面礼。是那唯一一个善待他的寄养家庭,仅有的留恋。
从婴儿期就在孤儿院长大,辗转待过不少个寄养家庭。大部分寄养家庭只是为了多领一份政府补助,所以他们对孩子并不友好。也因此,大部分时候普茨都是主动逃家的。
唯独布罗迪斯家,那对年迈夫妇对自己相当照顾。让普茨一度以为,这里会是自己长大的地方,直到成年为止。
谁知道那对老夫妇发生意外,他就算不想逃家,也不得不离开了。又因为害怕那起意外,让自己被其他人视为凶手,所以他也不敢回到圣艾格尼丝孤儿院。
他已经见识够多在美国政府体制下的官僚,对待像他这样的孩子根本没有外人想象中的耐心与爱心。
即便偶尔有这样的人,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更多人将社福机构的事务当成一份单纯的工作,他们也不过是统计数字里的一而已。
塑料球发圈,是他唯一带出来的东西,也拿来‘贿赂’这个叫做‘斯凯’的黑人女孩。
普茨从没想过,斯凯会如此喜欢这个发圈。更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因为一个便宜发圈捱了一顿揍。
但是普茨可以理解,这个出生在下水道,长大在下水道的黑人女孩,和自己有幸进入孤儿院,在寄养家庭间辗转的人不一样。
普通生活对他而言只是遥远,对黑人女孩而言却是云端上的童话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