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丽低垂着头，将表情隐藏在阴影里。
仿佛刚才在舞台上的欢声笑语只是一场梦。
她的所有情绪都被“倒闭”两个字占满。
欢乐麻团小剧场刚刚遇到问题的时候，黄有才总是开玩笑说“小剧场再这样就要倒闭了”类似的话。
那时候大家都知道黄有才是开玩笑的。
谁都不是真心觉得小剧场会倒闭。
创业嘛，偶尔出现一些问题都是非常正常的。
而且他们是为了梦想才创办的欢乐麻团小剧场，他们的梦想是无价的，只要梦想还在，小剧场就不可能倒闭。
他们小剧场的位置确实不是在繁华的街道，他们也不会像其他同行在网络上炒作。
观众确实少一些，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还有观众，他们就能继续演下去啊。
酒香不怕巷子深，观众一定会一传十十传百，他们的小剧场会越来越好。
所以刚开始创业，即使再艰难，大家都没有任何放弃的想法。
黄有才口无遮拦，爱开玩笑，偶尔说到“干不下去了”，“要关门了”这样的话，马小丽就会抡起扫把追着他打。
非要绕着小剧场转几圈，才能停下来。
那时候大家说话都很随意。
经常把关门啦，干不下去啦，这些话挂在嘴边。
马小丽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说话都变得非常小心。
再也听不到黄有才口无遮拦的笑着说小剧场要倒闭了，这种话了。
因为小剧场真的会倒闭。
当一句玩笑即将变成真的时，它就不再是一句玩笑了。
没有人再笑得出来。
“对不起......丽姐......”黄有才还在为刚刚自己不小心说出来的话而道歉。
马小丽突然笑了，用力拍拍黄有才的肩膀。
“你小子是不是找死啊，咱们小剧场开不下去，就是被你这张破嘴给方的。”
还没等黄有才反应过来，马小丽已经抄起旁边的道具棍子朝黄有才招呼过去。
早就被迫练就除了敏捷的身手的黄有才，一个飞鱼转身，直接躲了过去。
大家看到丽姐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本应该放宽的心，却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更加难受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丽姐只是在强颜欢笑。
大家谁都不想破坏现在的气氛，也都配合的努力哈哈大笑着给黄有才加油助威，让他快跑。
......
陈墨牵着小橙子走出小剧场。
刚一踏出剧场的大门，小橙子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回顾今天看的剧目。
“爸爸，我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演员。”小家伙信誓旦旦的说道。
虽然这是小橙子第一次看话剧，而且平时也很少看电视剧，但她就是觉得今天看到的表演是最有意思的，演员是最厉害的。
陈墨笑着点点头，“对，今天的演员是最有意思的。那你最喜欢谁啊？”
小橙子掰着手指数着，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
当小橙子数到五的时候，陈墨打断了他。
“没有五哟，今天只有四个演员。”
陈墨想到小橙子或许会说四个演员都喜欢。
但没想到小橙子在说之前还会数一下数，竟然数到五以上。
小家伙听到爸爸的话不由一怔。
“不对啊，今天舞台上出现了好多演员呢，有仙女姐姐，有树精，有彩虹精灵，有旁白，有野人，有坏魔法师，有......”
陈墨笑了，“最后谢幕的时候只有四个演员，所有的角色都是这四位演员扮演的。”
小家伙睁大眼睛，一副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的表情。
“真的吗？”
“千真万确。”陈墨揉了揉小橙子的头顶。
在大剧场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但是偶尔也会出现配角一人分饰多种小角色的时候，不过主角一般不会再分饰其他角色。
但是显然已经濒临倒闭的小剧场，不分主角配角，四个人什么角儿都能演。
小橙子突然非常认真的说道。
“我觉得他们是宇宙最好的演员。”小家伙双手环在胸前，学着大人的样子，“我竟然都没有发现，坏蛋魔法师竟然是彩虹精灵变得。”
如果是看演出以前，听到小橙子的话，陈墨会配合的点头，说她说的没错，他们是最好的演员，不过那些只是为了让小橙子开心的赞同，并不是发自内心的。
但在看了演出后，陈墨确实觉得他们几人是非常不错的喜剧演员。
而且他们的喜剧风格，和陈墨心中的几部作品极度吻合。
......
午后的阳光比清晨多了几分热度，却暖洋洋地让人舒适。
小橙子像只快乐的小鸟，蹦蹦跳跳地走在陈墨身边，小凉鞋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嘴里还在不停地复述着刚刚看过的剧情片段。
“爸爸，树精叔叔被仙女姐姐的魔法棒指到的时候，头发都竖起来了！就像这样！”小家伙突然站定，两只小手猛地向上举起，模仿着艾大春那夸张的爆炸头造型，小脸憋得通红，努力做出惊恐的表情，逗得陈墨忍俊不禁。
“还有那个坏魔法师，他的斗篷好长好长，差点把自己绊倒！彩虹精灵叔叔一下子就从斗篷里钻出来啦！”小橙子比划着，小小的身体仿佛也在经历那场滑稽的变身，“爸爸，他们真的只有四个人吗？怎么能演那么多角色啊？”
“嗯，真的只有四个。”陈墨肯定地点点头。
看着女儿眼中纯粹的崇拜和惊奇，心中那点关于剧团前途的隐忧再次浮起。
他们的表演确实有天赋，那种临场应变、夸张却精准的肢体语言、充满童趣的即兴互动，方方面面都展示出他们是出色的演员并且具备优秀的创作能力。
尤其是在绝境中依然倾尽全力的热忱，隔着舞台都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
“他们太厉害了！”小橙子下了最终结论，小脑袋用力点了点，仿佛在确认自己这个“宇宙最好”的评价无比正确。
“比电视里那些穿漂亮衣服的人厉害多了！”在她的小世界里，表演的精彩程度显然与服装道具无关，只关乎那一刻带来的快乐有多纯粹。
陈墨的心弦被女儿这句稚嫩却无比笃定的话语轻轻拨动了。
他停下了脚步，目光不由自主地回望那扇刚刚走出的，挂着“欢乐麻团小剧场”牌子的门。
那略显陈旧的招牌在正午的阳光下，边缘的油漆有些斑驳脱落，透着一股难以为继的疲惫感。
或许这里，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