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裴元也有些摆烂了。
自己这样强行占有的操作,都得妥妥属于反派了吧。
万一本千户有德,真有称孤道寡的那一天,可得让唐皋他们好好把这历史修一修,免得以后写的胡编乱写。
看完澄清坊的宅子,窦彧又力邀裴元一起喝点。
裴元这会儿正不知去哪,便勉强应了下来。
窦彧很殷勤的给裴元斟着酒,口中赞叹道,“千户了不起啊,我都听说了,这次的一甲三人,全都是千户伸手安排的。”
窦彧大拇指一翘,“厉害啊!”
裴元见说的是科举的事情,就没多大情绪了。
随着科举弊案的热度上升,势必会牵扯到对一甲三人进行独断的杨廷和。
说不定就会有人利用这个赢面不小的机会,尝试着和内阁大学士掰一掰腕子。
可以说,在世人眼中,围绕恩科的激烈争斗才刚刚开始而已。
但裴元不同。
他为这恩科已经谋划良久,甚至这件事的促成,还贯穿了之前“大议功”的过程。
盘算下前前后后的收获,这个简单提出的构想,在开考前就已经值回票价了。
如今又收获了一群进士小弟,他裴千户已经赚的盆满钵满。
关于恩科的后续发展,裴元已经外包给了二手硬币。
之后还能赚多少,就全看照子哥自己的操作了。
窦彧见裴元反应平淡,知道这个马屁拍的不是地方。
他赶紧转移话题,一时间倒也没想起别的有趣事情,便提起了早上在衙门听说的一件事情。
“对了,千户可知道吗?山东传来消息,说是前司礼监掌印张永的案子已经了结了。”
“哦?”这确实是裴元感兴趣的话题,于是问道,“怎么了结的?”
窦彧精神一振,说道,“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宋玉、大理寺少卿王纯、刑部主事陈旻联名回报,说是已经核查清楚,此事乃是罗教所为。”
裴元佩服,真是神了!
他问道,“可有什么实证?抓到人了吗?”
窦彧道,“听说抓到了参与此事的重要头目,还捕获了大量罗教徒。只不过那头目熬不住拷打,还未明正典刑就已经死了。”
裴元呵呵。
这肯定是因为事情查到了张雄身上,三司官员迫于张锐的压力,根本没办法继续查下去了。
可是他们三司出京协同办案,办的又是伏杀前司礼监掌印这种大案,总不能没个结果吧。
这么大的一个黑锅,也得有个抗造的来背才行。
于是几位主官在山东看了一圈,也就是罗教了。
随着罗教的蓬勃发展,白莲教和弥勒教已经被每旬都能开奖集舍利子的罗教,彻底从山东挤了出去。
这黑锅罗教不抗谁来抗?
何况罗教来抗,还有一桩好处,那就是除非把罗教彻底端了,查个底朝天,不然这根本就是个无头公案。
可惜啊可惜。
裴元早就在很久之前,就把陈头铁秘密掌握了罗教的事情,告诉了朱厚照。
而且在朱厚照心中,罗教的事情,是由天子亲军的陈头铁和山东镇守太监以及山东巡抚在秘密盯着的。
三司把这个结果报上去,朱厚照能信了才有鬼了。
然而让裴元感兴趣的,却不是这个。
恩科结果开出来,裴元手下的十二个山东进士获取功名,这是另一个计划的第一环。
三司回报张永刺杀案,将罗教列为嫌疑目标,这是另一个计划的第二环。
现在就等最关键的第三环的结果了。
一旦第三环的结果出来,那么裴元立刻就可以把围绕山东埋下的所有暗手发动,一口气扫荡德藩以及山东的官场。
裴元向窦彧问道,“那天子对此事可有答复?”
窦彧道,“天子把奏疏留中不发,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裴元皱眉想了想。
不应该啊。
只要揭示了陈头铁是罗教教主的事情,那么三司联手欺君罔上的情况,就能做实。
以朱厚照的性情,这不得趁机把三司当狗打。
莫非是现在他专心于鸣玉坊和积庆坊的事情,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打算先引而不发?
裴元将此事记在心里,打算稍后再找别人问问。
从澄清坊出来后,萧通见裴千户脚步踟蹰,主动问道,“千户还回智化寺看看吗?”
裴元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当年韩千户明知道裴元哄骗她,但是在看到了淮安炒货的利处后,仍旧果断的参与其中。
可见这是个聪明又刚愎自负的人。
上次相遇时,韩千户故意让梅七娘现身的事情,更是在刻意展示,她不怕裴元知道什么真相。
除了将裴元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自信,其中暗含的警告和恫吓之意,更是不言而喻。
结果,这么一个对自己手段充满自信的聪明人,一不小心,被馋她身子的手下小弟把家给偷了,户口本都给换了。
这谁能接受得了?
说不定韩千户已经酝酿着该怎么反击了。
裴元心里清楚,只要还盼着这事儿有一丝成功的可能,就不能继续刺激韩千户了。
如今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一点点的消磨韩千户的锐气,直到让她甘愿委身自己。
裴元摸着下巴,琢磨起来。
如果是对付寻常女子,这时就该发动三姑六婆轮番上场了。
但是韩千户显然不是寻常女子。
现在最胜任这个角色的,无意就是对千户所的事情知根知底,且一直以来积极促成两位千户好事的司空碎了。
想到这里,裴元立刻对两个小弟吩咐道,“让人去山东把司空百户招回来。”
“另外,再派一人去山东镇守太监毕真那里,索要船到就能放行的文书。命令司空碎白日骑马,夜间行船,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陆永主动道,“属下去安排。”
接着,裴元又琢磨起来。
既然早间的时候,云唯霖就把这件事和韩千户说过,那么,她之前刻意装作无事发生,又是为何呢?
该不会是韩千户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面对自己吧。
那是不是自己的一时冲动,错过了这个彼此试探和接触的机会呢?
裴元胡思乱想着,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他对萧通道,“你让云唯霖来见我。”
萧通忙问,“那卑职让云镇抚去哪里见千户?”
言下之意,自然是这么多人,总不能就在街上等吧。
裴元犹豫了下,说道,“就普贤院吧。”
等到了普贤院,裴元意外的遇到了云不闲。
向他询问了两句,得知这家伙在跑钱庄的事情,今天谈妥了两处铺子,特意来找毕钧取银子交割的。
裴元勉励了几句,去了焦妍儿所在的院子。
焦妍儿听说裴元过来,也有些意外之喜,她喜孜孜的向裴元问道,“今天不用坐堂吗?怎么白天就回来了。”
裴元道,“有些事要处理,等忙完了正好接你回府。”
上次裴元就向焦妍儿提过,京中的局势和缓了许多,他和外四家军的过节已经趋于淡化。
一直寄住在普贤院也不是回事。
焦妍儿倒是很开心,只是她见裴元有忧虑疲惫之意,忍不住询问了几句。
裴元无话可说,只能敷衍说是牵连进了一桩科举的弊案之中。
说着,将事情大略的说了一遍。
焦妍儿漫不经心的听着,好一会儿才道,“夫君很看好那些进士吗?”
裴元“嗯”了一声,随口道,“说不定哪个,将来就能帮我挑大梁呢。”
焦妍儿却道,“在朝为官,少不得要有自己的脉络可循,夫君可曾为他们打算过?还是说,让他们的底子,直接带着夫君的印记?”
裴元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我大明自有国情在此。
明朝官员对自己的后台,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展示给别人看的。
这些进士们进入官场,就要把自己身上的标签亮出来,座师是谁,房师是谁,有没有大腿亲族,可有能提携的同乡。
只有别人权衡了他们的标签,才会一系列的事情上,给与恰当的立场。
就像在一些单位,你去了的第一天,就会有同事问你,“你是什么关系?”
本次科考,名义上的主考是声望已经崩坏的梁储,副主考是背刺主考失败,前途命运不可知的翰林学士毛澄。至于其他的房师,要么是赋闲已久新提拔上来的,要么根本就毫无政治影响力。
这些进士要是没有一个决定他们屁股坐哪里的标签、没有一杆可以打出来的大旗,那么这些人在官场中就只能靠边站了。
可也总不能让他们表明自己的后台,是在科举弊案里风头正劲的某锦衣卫千户吧。
裴元思索了下,迅速的想到了一个人选。
于是道,“这些进士都是山东辽东人,他们可以打起礼部侍郎毛纪的大旗。”
焦妍儿还是第一次从裴元口中听到毛纪这个名字,有些好奇的问道,“毛纪?”
裴元点头道,“毛纪是山东人,和我的关系还行。”
焦妍儿似是嗔怪的看了裴元一眼,“关系还行?关系只是还行,就敢把手底下的人交出去?”
裴元已经能猜到焦妍儿想说什么了。
能够为裴元这支新生势力遮风挡雨的最好选择,自然就是焦芳了。
只要焦芳能回归,双方的亲密关系,自然胜过毛纪不知道多少倍。
裴元打个哈哈道,“你可能不知道,毛纪就要丁忧了。到时候会有两年多不在朝堂,无非是空打个名号,虚张声势罢了。”
“毛纪的名声很好,又是从翰林转任的礼部官员,属于清贵一脉。不指望能靠这个飞黄腾达,只要能不惹来无端的麻烦就好。”
裴元说完,已经下定决心尽快带那些人去毛纪那里拜会一下同乡了。
焦妍儿看了裴元一眼,只道,“夫君心里有数便好。”
裴元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心中又起了念头,或许现在让焦芳回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很快,有锦衣卫回报,说是云镇抚在外求见。
裴元起身,摸了摸焦妍儿的脸,说道,“你先收拾着,等我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情,就接你回去。”
焦妍儿的脸颊在裴元手掌上摩挲了下,轻轻的应了一声。
裴元以前的时候,对焦妍儿一直积极的谋求让焦芳回归很是反感,但这会儿难免有感而发。
焦妍儿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了最意气风发的自己,结果只能成为玩物一般的妾室。
以她的的出身和所受的教育,心中的不甘,不问便可想而知。
裴元看着掌中已经完全褪去了稚气的美人,心中想着,便随你的心愿又如何?
离开去见云唯霖的时候,裴元故意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轻拍了下脑袋,说道,“对了,妍儿帮我写封信给焦老相爷,替我问候下他的起居。”
焦妍儿向裴元嗔道,“这种事情,你怎么不自己写?也显得有诚意多了。”
裴元哈哈了一声,“我那两下子,能写什么?尚能饭否?”
焦妍儿闻言,眼眸一下子就亮了。
如果历史的发展不变。杨廷和依旧在正德十年丁忧,少了杨廷和打对台的杨一清失去价值,也在同年被朱厚照赶走的话。
那么从正德十年开始,大明朝堂将会出现一个执政接近三年的弱势内阁。
朱厚照也正是依靠着这个宝贵的喘息之机,开始在宣府厉兵秣马,对北方的达虏进行全力备战,并且成功击败了入侵的敌人。
这个时间窗口有多宝贵呢?
在这个时间上位的大学士,既不需要面对杨廷和,也不需要面对杨一清,甚至踏马的不用面对天子。
因为那两位强人滚蛋后,天子也跑去宣府了。
正德十年的这个时间窗口,一直以来,都是裴元虎视眈眈的目标。
能不能对内阁发起关键冲锋,并且组建一个足够稳固的同盟,阻止杨廷和与杨一清的回归,就看未来的这两年,裴元能做多少准备了。
裴元原本打算用来冲击这个时间窗口的人选,是自己人的王敞,以及中立偏友好的毛纪。
王敞就不必说了,向来对裴元言听计从,哪怕让他当大学士呢,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至于毛纪,那个时间窗口打开的时候,他正刚好结束守孝。
裴元有足够的信心和把握,用这两年多的时间把毛纪争取到自己这边来。
毕竟士大夫代表的是乡党的利益,未来的两三年,裴元足以全取山东。
裴元现在唯一犹豫的就是,焦芳的入局,是能保一手,让王敞和毛纪的入阁更容易。还是作为不确定的因素,出现难以控制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