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常人,有时候在磨一时刻一会气数大盛,便是那一口心气骤然而起,比如突然之间的雄性装置,或心中发愿,都有不一样的变化。
只是常人此种气数往往转瞬即逝,若能维持,便是气数扭转之刻,可谓“初心不改”。
而习凿齿本就不是常人,此刻心中所思更非利己,正因如此,周围人也能感受到温暖,而气数变化更是散发出那肉眼不可见的华光。
只不过众人虽觉出一些异常来,但终究不过是常人,不清楚其中缘由,可即便如此,心中也隐隐约约明白有特殊的事情发生了。
庄霖在一声“好”字落下的时刻,趁着习凿齿此刻一口心气未散,他便再次开了口。
“习公有此宏愿,乃天地众生之福!”
说着,庄霖略微侧身抬头看向屋外方向,沉声道。
“今日庄某在此作为见证,以浩然正气为引,天地共证,日月可鉴,习公发心乃为苍生,周天气数当落此处.”
庄霖说话的速度不快,但声音却从最初的低沉慢慢变得越来越响亮,震得人心驰神摇,殷家父子在内的其余名士官员几乎要站立不稳,有些人甚至都有些微微摇晃。
到了此刻,所有人都已经反应过来,一个个面露惊骇之色地看着庄霖,就连病榻上的习凿齿也是如此。
而庄霖根本不理会其余人,只是郑重看着习凿齿,说出最后一问。
“习公,方才所愿可真否?可诚心否?”
这一句话不同于之前询问意向而是真正的确认,并且引动天地共鸣,此时此刻,庄霖浩然之气华光大放,竟然有种代天地而问之的感觉,那话音不止是震耳欲聋,整个习府尤其是这间屋子都似乎在微微颤动。
房梁上都有一阵阵灰尘在落下。
殷家父子等人中,心性不稳的人已经跌坐在地,有的人则是捂住了耳朵。
而习凿齿此刻却心中猛然一振,仿佛天命就是要他在这一刻回过神来,回答这一个问题。
此刻面对庄霖,习凿齿发现此人给他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从刚才的书生,到现在恍若面对天威。
回想刚刚所答,习凿齿在这一刻也变得更加郑重,比起刚刚,此刻反而没有任何犹豫,心念也比之前更加坚定。
“习某言出必行,何故还有此问,若能救天地苍生,又何须有此一问?若真有重担落下,管他是否千斤,老夫担着就是!”
习凿齿一开口,同样惊得屋中人心神摇曳,这病榻上原本有气无力的老人,此刻的话音竟然也如那个先生一样,最初平弱,到后面同样震耳欲聋.
庄霖和夕渺看着习凿齿那本就升起的气数在此刻之变,心中也微微有所震动。
而当习凿齿话音落下,习府上空,或者说襄阳上空,爆发出猛烈雷鸣般的动静。
“轰隆隆——轰隆隆——”
天上万里无云,这是晴空霹雳!
“沙沙沙沙沙沙.”
房梁上的灰尘还在落下,屋中的动静和外头晴空霹雳的雷声已经渐渐平息。
习凿齿吼完那一句话,整个人累得靠在床榻上气喘吁吁,仿佛消耗了极大的精力,从刚刚的异样的精神抖擞状态,到此刻极度萎靡不振。
但习凿齿却依旧尽量坐直了身体,目不斜视地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或者说只是看着庄霖。
“嗬嗬.先生习某此答,可满意否?”
习凿齿缓和了一下气息,说出这一句话就像是耗费了极大体力。
庄霖没有回答,只是和夕渺在床榻前再次行礼,这次两人都弯腰作揖,显得极为郑重。
“我等,代天下苍生,谢习公高义!”
习凿齿见此,终于是笑了,虽然笑得很虚弱,心中却莫名有种畅快的感觉。
庄霖和夕渺此刻直起身子,看看周围却也没有多留的打算。
“习公珍重,庄某就不多打搅了,今后的日子尽可多享受天伦之乐,切勿要太过操劳心神!”
“先生要走?”
说话的是殷旷之,在场所有人都处于震撼之中,除了习凿齿也就他最快反应过来。
庄霖此刻笑着看了殷旷之一眼,刚才是顾不上。
“一别数年,殷公子已经长大成人了,或许有缘还能再见!”
所完,庄霖对着殷旷之点了点头,随后再次看向习凿齿,微微颔首之后一拱手转身离去,夕渺也对着床榻那边欠身。
“妾身也告辞了!”
“先生留步!”
习凿齿这一句话,让庄霖又转过身来。
习凿齿还是微微喘息着,只一句话都消耗不少体力。
“先生可知,老夫还有多少时日?”
听闻此言,庄霖还没说话,一边的夕渺倒是笑了笑,掐指一算道。
“习公若好生安养,气色当很快恢复,切忌操劳心神,当有两年天伦之乐可享受,此间定无病无灾百邪不侵!”
习凿齿虽然虚弱,听后却是眼神一亮,不由喃喃自语。
“两年,我还有两年!”
自家人知自家事,习凿齿本来已经吩咐家族中人安排后事,自觉熬不过当年秋冬之际,却没想到还有两年可活!
“嗯,习公保重,我们还会再见的,庄某告辞!”
“妾身也告退了!”
夕渺笑了笑,随着庄霖的脚步一起离去。
殷旷之下意识追了几步,却又止住了脚步,看着屋外两人逐渐远去,又回头看向屋内众人。
此时此刻,包括殷仲堪在内的所有人,都还处于一种强烈的震撼之中,甚至还有人坐倒在地上。
直到庄霖和夕渺都走了好一会了,地上的人才起来,也终于有人说话。
“方才.晴空霹雳?”
“我等没有眼花耳鸣吧?”
“殷大人,习公.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位先生和女子究竟是何人?”
前一句说话的人是喃喃自语,后一句则是先看习凿齿,后看向殷旷之,因为后者似乎是认得对方的.
屋中的人少言,不是不想说,是说不出。
殷旷之此刻回神,见到父亲也看过来,这才微微摇头,见到习凿齿也看向他,才不由道。
“在下也只不过当年游船而行时与两位高人有过一面之缘,或许是神仙中人吧”
“啪嗒~”
习凿齿终于支撑不住,斜着倒向床榻一侧,引得众人一阵惊慌,纷纷想要去扶去询问,好一整子忙活,才让习凿齿稳定下来。
习府的下人更是赶忙去请大夫,还以为老爷要不行了。
不多时,大夫到了,一群人依旧围着,夫来了之后把脉良久,随后渐渐面露疑惑,继而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大夫,如何?”
“是啊,习公病情如何?”
“大夫你倒是说话啊?”
大夫这才终于回神,看向同样面露询问之色的习凿齿,再看向周围一群名士和官员。
“奇怪啊此前我频繁来此为习公看病,他的身体.本该病入膏肓,基本是药石无用了,昨天我还来过呢.可是现在”
“现在如何?”
有人忍不住问了出来,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不等大夫说出来,都猜到了什么,心跳更是止不住加快。
“现在.身体虽然虚弱,脉象也并不如何有力,但是脉象之中却有一股生机,不似此前那种渐渐靠拢死脉之象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仅是一天而已,究竟是用了什么药,是哪位高人来为您看过呢,可否引荐我认识一下?”
大夫充满好奇地看着周围人,最后询问习凿齿。
“这”
习凿齿也不知道怎么说,其实庄霖走了有一会之后,心中多少觉得刚才有些荒谬,但现在不同了.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感觉,并且那种“神仙中人”的直觉也更深了。
众人陆续从习府离开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所有人都想在习府多赖一会,但终究是要走的。
殷家父子同坐在一辆马车上,车夫挂起灯笼赶着车,里面的父子则在说着话。
“如此,你其实也并不清楚他们究竟是谁,当年只以为是武者?”
“是啊,当年以为是先天境界的高人,已经是不是凡尘中人,今日一见才知眼界浅薄.父亲,这件事还有圣上请习公出山编撰史册的事.”
“自有圣上和习公自己定夺我们,对了,你再说说当年船上和他们如何交流的吧?”
殷旷之哭笑不得,只能努力回想细节——
半月之后,建康城皇宫之中,后殿软塔上的皇帝带着一丝惊疑之色看向来人。
皇帝面前的人,正是他最信任的大臣之一,亲自来了一趟京都述职的荆州刺史兼黄门侍郎殷仲堪。
其实这一趟殷仲堪并不想来,荆州还有一堆事要处理,但他是皇帝宠臣,后者思念他了,要求他亲自进京,得圣宠如此,他也不好可能拒绝,只能回去。
聊天之际说到荆州说到襄阳,话题聊着聊着就到了习凿齿这,也就不可避免说到那件奇事。
一来是不想隐瞒皇帝,更不可能在请习凿齿出山这事上编造理由欺君,二来他得圣宠也有自己的道理,知道皇帝喜欢什么,便当奇闻故事说来。
皇帝对此自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此话当真?你亲眼所见?”
“千真万确,臣乃亲眼所见,当然,晴空霹雳或许只是巧合,震耳欲聋也或许是声音大,自那之后再无什么奇异了”
殷仲堪回答的时候还找补一句,免得皇帝多想。
但殷仲堪不知道的是,皇帝此刻有些惊疑不定,因为在听故事的过程中身上甚至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他不知道这是气机交感,却本能地知道很特殊,也更加感兴趣了。
“城隍.城隍”
皇帝喃喃自语着,良久之后眼神一亮。
“那习公编撰史册的事情如何了,他是否愿意,能否赶紧进京来?朕好亲自见见他?”
“这陛下习公不可操劳过重啊.”
殷仲堪吓了一跳,忍不住劝谏,这事他刚刚已经反复提及了。
皇帝面露失落,随后想到什么。
“可是他并未拒绝?这也是他的心愿啊!”
“这”
“殷爱卿,你不能替习公做决定,还是得去问问他,当然,是他身体状况尚可的时候!”
“臣遵旨”
殷仲堪只能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