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拿来,速速拿来!”
曹操冲着许褚嘶声大叫。
许褚吓了一跳,慌忙喝令左右虎卫,速将地图拿来。
曹操不等虎卫将地图捧上前,便拄着拐杖盘跚上前,目光慌急的向着地图疾扫。
身后程昱,蒋济等人,也慌忙扑了上来。
孟津!
曹操目光,越过漫长的黄河,越过了濮阳,白马,延津诸城,越过了整个兖州,落在了那座洛阳北部,闻名天下的渡头。
洛阳以北不出十余里便为孟津渡。
由孟津过黄河,对岸即是河内郡,此郡虽隶属于司州,地理上却位于河北。
也就是说,洛阳北部,便为魏国河北腹地。
正因如此,孟津渡虽然重要,所屯兵马却不足千人,用形同虚设形容也不为过。
楚军若直奔孟津登陆,数万大军顷刻间便能将孟津夷为平地。
若楚军有骑兵,不到半个时辰,铁骑就能直抵洛阳城下!
此时洛阳一线大部分的镇军,皆部署在了大谷关等南面三关,用以阻挡刘备十五万大军的进攻。
洛阳城留有兵马,不过五千余人。
这要是被楚军于孟津登陆,十倍大军围城,岂非…
曹操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大王,楚军若登陆孟津,必会即刻分兵,夺取函谷关和虎牢关,以阻挡大将军和骠骑将军自关中荥阳的援军,尔后从容围攻洛阳。”
“刘备的西路军也好,关萧二人的东路军也罢,他们从一开始,进攻的目标便为洛阳而非兖州!”
“刘备在南面的攻势,只为将我军洛阳一线兵马,皆吸引至三关及荥阳一线而已。”
“萧关二人对我兖州的进攻,也只障眼法,为其借助水军战船溯江西进,越过我防线直趋孟津做掩护。”
“大王,此必是那萧和诡计!”
贾诩声音激动,将萧和全局部署尽数推测了出来。
此时,这位素来云淡风轻,见过了大风大浪的毒士,俨然也乱了方寸。
洛阳若失陷,兖州必不保,关中河内乃至河东也将处于楚军兵锋之下,魏国的形势便将急转直下。
彼时之魏国,就不是一城一地的失陷,而有土崩瓦解,倾覆之危。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贾诩哪怕是为自己的生死存亡,也不敢再置身事外,不得不主动站出来进言。
曹操胳膊一哆嗦,拐杖险些拿捏不住。
“大王!”
众臣慌忙上前搀扶。
“都给我退开!”
曹操拐杖一扬,将众臣推开,怒目环扫:
“你们一个个自诩聪明绝顶,智谋过人,为何竟无一人看出那萧贼诡计?”
“尔等明明知道伪楚有水军之便,可纵横黄河无人能挡,为何不早提醒孤楚军能直取洛阳?”
程昱等众谋臣,皆是羞愧到低下头来,无脸直面曹操质问。
“还有你!”
曹操扬起拐杖,怒指向贾诩:
“每次军议你都是闭目养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好似我大魏存亡,与你毫无关系!”
“你既知萧贼诡计,为何现在才说?”
贾诩心中暗暗叫苦。
他承认,先前有不少次,他确实是看出了萧和的计策…不,准确来说是看出点苗头。
然则秉承明哲保身,低调不出风头的原则,他确实选择了缄默,冷眼静看曹操往萧和挖的坑里跳。
但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他是确确实实,真没看出来萧和这瞒天过海之计。
“大王息怒,臣食我大魏之禄,焉有明知敌方有诈,却冷眼旁观的道理?”
“臣确实是老眼昏花,智计有限,未能及时看出那萧和之计。”
“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还请大王明鉴~~”
贾诩只得深深一揖,一脸委屈的为自己辩驳起来。
曹操手中拐杖在微微颤抖。
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一种抡起拐杖,狠狠抽这老滑头一棍子的冲动。
最后时刻,他还是强忍住了。
众谋士中,唯有贾诩最先识破了萧和的诡计,这个时候,恐怕也只这老毒物能跟那妖人斗上一斗了。
“砰!”
曹操拐杖戳在地上,强压下怒火,没好气的喝问道:
“那你说,事已至此,孤当如何补救?”
贾诩松了一口气,眼珠转了几转,忙道:
“洛阳若然有失,则我济泛区之屏障将无用武之地,兖州将面临楚军东西夹攻,势必难保。”
“现下重中之重,乃是驰援洛阳。”
“故臣以为,大王当留一大将统军坚守苍亭,阻挡关羽之楚军,大王将急率兵马追击西进,往救洛阳。”
“同时大王当派信使昼夜兼程赶往荥阳,向骠骑将军示警,令其即刻发荥阳之兵西救洛阳。”
“就算救不了洛阳,至少要占住虎牢关,确保西入洛阳之路通畅,我援军不会被楚军阻于虎牢以东。”
听得贾诩一连串亡羊补牢之策,曹操亢怒情绪终于稍稍平伏几分。
此时,程昱也从羞愧中缓过劲来,听得贾诩所说,却是皱眉道:
“可我们收到最新消息时,楚军战船已过白马,现下恐怕已过了延津,进入了河南尹境内。”
“就算我信使昼夜兼程,只怕赶到荥阳之时,也要来不及了啊。”
曹操打了个寒战,刚刚放松的神经,再度又紧张起来,目光急看向了贾诩。
贾诩却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臣适才所说,是臣能想到唯一的补救之策,至于能不能赶得及,那就只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八个字,如雷鸣般,轰响在曹操耳边。
贾诩言下之意,赶不赶得及,那就要看天意所向。
若果真晚了半步,就说明天意在刘而不在曹!
曹操却一跺脚,一咬牙,厉声道:
“孤从来不相信什么天意,孤只相信事在人为,孤只相信孤自己!”
曹操当即下令,命张郃程昱统四万兵马,继续镇守苍亭,阻挡关羽十万大军。
同时急派人往邺城,召曹冲前来苍亭监军。
曹操则亲率四万兵马,沿黄河西岸,昼夜不停直奔洛阳。
信使则先一步派出,策马狂奔,直奔荥阳向曹仁示警。
…
东方发白,天快要亮了。
黄河之上,一支舰队却在贴着北岸,借着未明的天色隐蔽西行。
随着一声鸣锣声响起,各船的静寂被打破。
窝在舱中和甲而睡的楚军士卒,纷纷在将官的催促下苏醒出舱。
他们一面嚼着干粮,一面整理衣甲兵器,很快便肃列于甲板。
旗舰船首。
萧和身披狐裘,手中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暖身温酒,手中举着望远镜望向南岸。
借着一丝昏暗的晨光,孟津渡已进入眼中。
“终于到了…”
萧和轻吐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
左右邓艾,关兴等小将们,热血立时被萧和这一句话点燃,众人一片沸腾。
自过苍亭水域之后,这五百战船便借着顺风之势,日夜逆流疾驰。
过濮阳不攻,过白马不攻,过延津不攻…
一刻不停的兖州腹地穿过,航行七百余里,直扑河南尹。
黄河涛涛,船行颠簸。
所幸萧和及他带的这些士卒,多为南人,早习惯了行船颠簸,倒也无大碍。
不过这一连七日呆在船上,吃喝拉撒都在船舱之中,还是让人颇有些吃不消。
所幸,苦没白吃,孟津渡终于到了。
各船将士们,自然是精神大振,皆是跃跃欲战,恨不得即刻抢滩登陆,大杀一场。
萧和却冷静依旧,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孟津敌情。
按照推算,曹操至少要晚两到三天,判断出他要奇袭孟津的计策。
那曹操做出反应,率军就算日夜疾行,赶到洛阳也要比他晚五到六天左右。
即使是荥阳的曹仁,在得到示警,发兵驰援,也得晚两天左右时间。
这个时间差,足够他将五万兵马展开,完成既定部署了。
再看南岸孟津渡,依旧平静如初,显然还未得到示警。
根据细作情报,渡头守军不足千人而已,守将还是曹仁之子曹泰这种小角色。
这一仗,顺风顺水啊…
萧和将温酒一口饮尽,酒杯扔进了黄河,抬手向南岸一指:
“孟津就在眼前,还等什么,各船给我杀上去,全军登岸!”
号令传下,肃杀的号角声响起。
五百余艘战船,即刻掉转方向,朝着南岸孟津渡,铺天盖地袭卷而上。
各船上的府兵们,皆已如饥饿已久的虎狼,紧握着手中刀枪,眼眸中燃烧着嗜血光芒。
他们眼中只有一个念头:
抢人头!
孟津渡头,鸣锣声大作,示警声四起。
值守的魏军士卒,如无头苍蝇一般,在栈桥上乱窜。
尚在美梦中的魏卒,则被将官们喝斥着赶出营帐,迷迷糊糊的赶往滩头布防。
当他们揉开惺松睡眼,借着晨光看清黄河上那铺天盖地而近的楚军战船时,霎时间一片惊恐。
这千余魏卒,皆如见鬼一般,作梦也想不明白,楚军为什么会杀到这里!
这孟津渡,不是大后方吗?
衣甲都没披好的曹泰,望着眼前乌压压逼近的楚军舰队,更是眼神错愕震惊到如若见鬼。
知子莫若父。
作为曹仁的长子,其父深知他才略平庸,又顾念着他的性命安危,便给他安排了一个镇守孟津渡的闲职。
如此既算是参与了洛阳保卫战,战后能捞些功劳,又能远离前线,不必与楚军那些虎狼之徒交锋,算是两全其美。
曹泰也有自知之明,整日便喝喝小酒,钓钓小鱼,乐得悠哉。
他是作梦也没料到,一觉醒来,五百余艘楚军战船,便如神舟天降,砸在了自己眼前。
悠闲的小日子瞬间被打破,抬头就要面对即将杀上岸来的楚军千兵万马。
作为曹家虎父犬子的典范,这位二世祖哪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方寸大乱,陷入不知所措之中。
就在他惊恐无措时,当先的三十余艘艨冲,率先冲上了河滩。
“陌刀军,随我杀贼!”
关兴一声厉啸,纵身跃上河滩。
陌刀斩过,三名惊恐无措的魏卒,便如纸糊一般被斩翻在地。
各船陌刀兵一拥而上,明晃晃的陌刀,如死神镰刀,铺天盖地砍向了魏卒。
这一千魏卒,哪挡得住这般阵势,顷刻间土崩瓦解,轰然四散。
“楚…楚军?”
“楚军不是被大王堵在了苍亭吗,怎么会出现在我孟津渡?”
“这,这…”
曹泰僵在原地,望着卷涌而近的楚军,整个人已是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