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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五章 史上最纯净爱情(感谢烟火与火焰上盟,为大佬加更)

    一辆满载的大巴车晃晃悠悠地开进远山县,青石板路沁着露水蜿蜒进西坪村口。

    影片以俯拍全景展开,层迭山峦、蜿蜒小路,以及灰绿色调与雾气营造压抑的时空感,暗示了柒零年代封闭的社会环境。

    观众们的代入感不算太强,毕竟现场除了行业内人士外,最多的就是刘伊妃的粉丝,也是本片票房的主要贡献力量。

    爱情片、文艺片,对于男性观众的吸引力太小了。

    汽车开进车站,面色有些营养不良的苯山大爷举着“欢迎市八中”的红纸。

    主观镜头跟随他的目光看向大巴车,静秋背着打补丁的棉布包走下吱呀作响的长途汽车,背后是“抓革命,促生产”的斑驳标语。

    这个因父亲画家身份和家庭成分问题而终日低垂眼帘的高中女生,是来为学校教材编写组采集革命故事的。

    “哇~~~”

    小刘的出场,叫影厅里响起一阵惊呼和议论声。

    即便在海报里已经看到过刘伊妃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年代造型,但真正配合着影片灰蒙蒙的色调和逼真嘈杂的车站背景音走出来,所有人才对她的扮相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昔日仙气逼人、星光四射的顶级美女刘伊妃,正在被车门口的光线拉长纤细身影。

    她扮演的静秋垂下脖颈,半旧的灰蓝色短袖褂子套在细瘦的身躯上晃荡。

    镜头下移,深色裤腿明显地短了一截,露出嶙峋脚踝上沾着泥点的解放鞋鞋帮。

    经过高强度的“做旧”,小刘的面部细节在镜头里清晰呈现:

    风吹日晒的质朴脸颊、营养不良的唇色与那双低垂眼帘下藏着的惊惶与羞怯,整个影厅的惊呼都源于她身上每个毛孔渗出的时代困顿感。

    导演用主观镜头让观众代入苯山大爷的目光逼视这闯入封闭山村的“异类”,随即转为静秋视角的余光特写。

    她视线只敢停留在自己补丁背包与短窄裤脚边缘,灰蒙蒙画面中,唯有背后的斑驳标语与粗粝的车站环境声,印证着高压年代的真实质感,令刘伊妃彻底消融在静秋这个角色里。

    此刻她身上没有半分明星光彩,只剩个被时代碾磨得草木皆悲的少女躯壳。

    不知为什么,刚刚的场景没有让观众入戏,但赵苯山和刘伊妃两位演员的特写和动作细节,反倒让影迷们静下心来。

    八中的老师打了招呼,赵苯山饰演的村长热情地领着大家出发回村。

    静秋背着打了补丁的帆布包,因为性格胆怯走在最后一个,磨毛的背包带紧勒着肩胛骨。

    她全程维持着肩颈内扣的姿态,像只受惊的鸟雀不去触碰任何视线,连整理滑落的背包带时也只敢用指尖迅速勾一下,旋即收拢起瘦骨伶仃的手腕。

    正是这种怯懦的动作细节,配合着服化道,把那个大家固有印象中的刘伊妃,完全地隐藏了。

    从她的第一次出场看起来,全片的人物基调已经立住。

    镜头拉远,村长带着老师、学生们往村里行进,到了全片的核心意象大山楂树前。

    “这就是那棵有名的英雄树。”

    同学们都望向山楂树。

    罗老师站起来看了看:“哦!我知道这棵山楂树,它之所以被称为英雄树,是因为他在如火如荼的抗日战争年代里,见证了无数革命先烈为祖国为人民英勇献身的可歌可泣的场面。”

    村长砸吧这嘴想要继续解释:“鬼子在这个地方啊……”

    罗老师抢过话:“从第一个抗英雄被枪杀在这棵树下,无数的抗日战士前仆后继的在这棵树下牺牲,烈士的鲜血浇灌了这棵树下的土地……”

    “所以它开的是红花,而不是其他山楂树的白花。”

    市八中的肖老师最终也没给赵苯山饰演的村长插进一句话。

    镜头中,老村长的烟杆被突然打断时骤然握紧,原本指向树疤的手臂僵在半空,随即肩膀下沉。

    “是,都这么说的。”他闷闷地嘟囔了一句,拿烟杆无意识敲打自己鞋帮,黄铜烟锅与解放胶底碰撞发出闷响。

    台下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老韩知道,赵苯山饰演的这个人物,其实是一个时代符号,他是被中断的乡土叙事者,是带着沉默的历史创伤。

    真是个好演员啊。

    可以说目前出场的所有人物:

    牢牢把握宏大叙事权力的罗老师、怯懦平凡的静秋、憨厚质朴的村长,都很生动传神。

    村长带着学生老师们分配居所,静秋站在最后一个,轮到她时候其他家已经住满,于是分到了村长家。

    萨日娜饰演的村长大妈给她介绍了大儿子、大儿媳的闺女欢欢,也是后续剧情中串联男女主的小演员,以及二女儿常芳和王保强饰演的常林。

    中午做饭,看着城里来的姑娘露出笑容的常林去挑水,静秋想要帮忙,被大妈支使着带欢欢一同去找她的“三爹”。

    台下的影迷们都在暗暗期待,静秋和老三的故事就要开始了。

    张一谋对电影叙事节奏的把握非常巧妙,在欢欢和静秋去找老三的过程中,穿插了电影开场至今最“明艳”的色调。

    说是最明艳,其实还是全部利用自然光,保持本片纯净、质朴的年代感的格调。

    欢欢的小手紧紧攥着静秋冰凉的指尖,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雀,拉着这位“城里的姐姐”在田埂上蹦跳。

    午间的光景巧妙地晕染开来,不同于车站与山路的灰蒙压抑,此刻山坡溪流间的绿意被澄澈的天光筛过,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翠,连空气里浮动的燥热灰尘都变得柔和、清晰。

    静秋站在高处,看着欢欢轻车熟路地去到桥下地质勘探队的驻地,观众们的期待感被这个画面拉满。

    特别是刘伊妃身体微微前倾的探询,带着观影者一同盼望起男女主的第一次会面。

    终于,路宽饰演的老三第一次出场了。

    镜头切回静秋低角度的好奇视角:

    逆着光,那身影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

    清瘦但匀称的身板,阳光勾勒着他的肩头和湿漉漉的短发,散发着一种属于劳动的、青春的、未经世故的气息。

    水光在他身后跳跃,把男子镶嵌在一片明晃晃、暖融融的光晕里。

    这与静秋此前所见的灰暗环境形成了一种近乎梦幻的反差,不是色彩的堆砌,而是纯粹阳光带来的、瞬间点燃的生机与温暖。

    影片至此的镜头语言和色调,和前面二十分钟形成了鲜明对比,让期待着纯爱剧情的影迷们瞬间代入,被画面感染得心情愉悦。

    身材高大的老三抱起欢欢走近,刘伊妃饰演的静秋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只是在前者玩笑“这就是城里来的学生作家吧”时,短促又及时地做了回应。

    “不是作家,我是八中的学生,来采写村史,回去编教材。”

    害羞又急切。

    老三笑的时候龇着大白牙:“你肯定要写那棵山楂树吧!”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他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欢欢,又拿出一颗递给静秋。

    后者对糖并不陌生,但还是婉拒了:“给小孩吃吧。”

    路宽饰演的老三笑容纯净:“不是小孩就不能吃糖了?”

    欢欢学舌:不是小孩儿就不能吃糖了?

    静秋笑了笑,从老三手里接过了奶糖。

    仿佛没有任何预兆、观众也不觉得有任何突兀,似乎眼前这对特殊时期的男女,第一次见面就互相升起的好感,是如此的顺遂和自然。

    这是电影叙事中很不容易达到的效果。

    一部,尚且要前后铺垫十几、几十万的文字来叙述男女主角的情愫暗生,电影只用一分钟的镜头,如何做到?

    首先是导演省略和留白的诗意表达。

    这段初见的剧情中,静秋对话压缩至“短促回应”,避免长篇台词破坏时代背景下情感的含蓄性。

    其次是本片注定要被称道的构图与色调,开局的灰蒙压抑到现在的自然明艳,环境的反差天然成为情感萌发的催化剂。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当然是两个演员的表演。

    路宽饰演的老三的开朗阳光,小刘饰演的静秋的羞怯好奇,几乎已经脱离了固有的表演痕迹,仅用了几句对话完成了对情感合理性的逻辑补充。

    观众们根本不需要思考,更不会去质疑:

    他们为什么会互相萌生好感?

    因为在这段一分多钟的初见场景中,导演对时代符号的高密度植入、色调构图的情感强喻、演员以微观身体语言替代台词,形成了完美的三重互文。

    叫人只会看得傻笑,完全没有思考的欲望。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静秋和老三一路聊着村口的山楂树,静秋很好奇那树真的会开红花吗?

    “我父亲是画家,我从小就看他的画,我知道山楂树没有开红花的。”

    “谁告诉你开的是红花?”

    “八中的罗老师。”

    老三抿了抿嘴,笑道:“他说归他说,我建议你在明年5、6月份亲眼来看一看,山楂树到底开的是什么花。”

    这世道,主动和被动说谎的人太多了。

    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别轻易告诉别人你父亲是画家。”

    静秋听得微怔,只是闭紧了牙关点头,面颊微烫。

    她突然反应过来妈妈也同自己讲过这句话,只是今天面对第一次见面的老三,似乎有些话过密了。

    电影至此,通过男女主视角的互相了解和对话,剖明了刘伊妃饰演的这一版的静秋的身世。

    画家父亲、教师母亲,从天堂坠落到凡间的生活巨变令她养成了怯弱的性格,但又偶尔露出少女的天真纯净。

    这是和上一版早早便知人间疾苦的小黄鸭版静秋完全不同的家庭背景,也符合女主演员刘伊妃隐隐透出的古典气质。

    即便她和妆造已经做到了最好,但有些东西是遮不住的。

    这也是因人制宜,殊为合理。

    市八中的学生们开始了在乡下采访、写作、寻找素材的生活,劳动自然是要体验的,这是当下最正确的事。

    静秋显然有着比其他学生更陌生和窘迫的动作、心态,她没办法很好地完成任务,只能由村长帮忙、引导。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和老三的接触也一天天增多。

    这一日黄昏时,静秋佝偻着肩颈伏在褪漆的木桌前,铅笔尖在泛黄的稿纸上沙沙游走。

    窗外的窸窣打闹声,突然撕破寂静。

    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铅笔尖蓦地顿住,犹豫的指尖捻开窗帘一角。

    暖色调逆光镜头切入,老三正高举欢欢转圈,孩子咯咯的笑声在暮色里漾开,静秋唇角无意识地翘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脚踝在桌下轻轻相碰,又迅速蜷缩回长裤短缺的阴影里。

    毫无征兆地,老三突然放下欢欢,像是朝屋里走来了。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老三的影子斜斜罩住稿纸,静秋握笔的指节骤然发白,视线死死黏在“开红花的山楂树”那行字上。

    老三很不见外地惊喜道:“你还要给教材配图吗?”,他指着教材草稿上那棵山楂树。

    “嗯……”

    静秋想了半天,还是悄悄侧首解释:“这是学校允许的,妈妈说没事,要好好画,有利于我明年留校。”

    台下的《山楂树之恋》原著作者艾米暗暗点头,本作的人物背景和性格都有基于剧情合理性的修改。

    包括老谋子上一世作品最被诟病的点,即老三和静秋的情愫萌生的过程中,老三因为家庭优渥、工作光荣,不断地通过物质赠予表达爱意。

    这一设定的功利化意味太浓,于是在纯爱基调下,改编方向就奔着两人的兴趣共鸣——

    刘伊妃饰演的静秋喜欢画画,地质队员老三就收集可以研磨成颜料的矿石给她。

    同时,这也是最后老三罹患白血病的诱因之一。

    于是有了现在屋内的这段对话,老三感慨道:“你的画很漂亮,只是缺了颜色,这个交给我。”

    “你?你有办法吗?”

    “当然,我现在就收集了几块漂亮的石头,你父亲……”老三很谨慎:“你应该知道石头可以做颜料的吧?”

    “嗯嗯!”静秋在电影中第一次露出没有拘束的纯净笑容,像朵默默盛开的百合,叫老三看呆了。

    她受不住男子情不自禁的目光,喉头滚动半响才挤出蚊呐似的解释:“我要继续写材料了……”

    “哦!对!”老三回过神来,把灯泡拧下来换了一个新的:“写材料费眼睛,光线太暗可不行。”

    他对自己刚刚的失态自然有些认知,在镜头的特写中,像个窘迫的大男孩迅速离开了。

    台下瞬间一阵爆笑加鼓掌,张一谋、韩山平等人也都交头接耳地笑谈打趣。

    不是这个镜头有多么强的喜剧意味,是这种青涩淳朴的纯爱羞赧,和路宽这位表演者的真实性格反差感太强烈了!

    他是谁啊?公认的娱乐圈第一弔替啊!连以他命名的第一定律都开始走红了。

    这尼玛洗衣机到底是真的被改造成功了,还是他的演技太强?

    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

    这一刻台下的大甜甜不由自主地看着身边的小刘,看着她一张俏脸上写满了甜美满足,心里简直跟猫挠似得发痒!

    这不是嫁了一个老公,谈了好几次恋爱吗?

    杀伐果断的商业巨子是他,随性浪漫的艺术浪子是他,电影里青涩干净的纯爱男子还是他!

    井甜真是恨啊!恨不得取而代之!

    不知道路老师的孩子长得会像谁呢……

    打不过就加入的大甜甜已经开始寄希望于下一代了,跟小朋友亲亲抱抱举高高总可以吧!

    ……

    从这一次换灯泡以后,老三有好几天都没有再来。

    在静秋准备临时回学校参与伟人思想歌舞排练的前一天,老三终于再一次出现了。

    少女正在写材料,突然听到了他喊欢欢的声音,倏地绷直了肩颈。

    镜头给了一个低角度特写:铅笔尖在稿纸上悬停,微颤。

    窗外“欢欢”的喊声刺入,笔尖猛地戳出个墨点。

    这也算纯爱少女小刘的本色出演了,这是她的来时路。

    静秋感觉老三即将推门而入,慌乱跌坐回木凳,椅子腿刮擦泥地发出尖锐声响,拧着身子侧对门口。

    木门吱呀,镜头低角度跟随老三胶鞋的特写,脚步轻悄如怕踩碎薄冰。

    “还写山楂树呢?”声音带着砂纸般的微哑。

    静秋的身体一僵,过肩镜头下,老三宽阔的背影罩住她单薄蜷缩的侧影。

    少女的视线却只敢落在他洗得发白、沾着几点油污的工装领口:“你……去哪儿了?”声音细弱,尾音急促上扬,像断线的风筝。

    “我以为你调走了!”

    “二队柴油机坏了……走得急。”老三骨节分明的手摊开,带着机油黑痕的掌心托着一支新钢笔。

    “这借给你用,等你明年回学校之前就还我。”他的话很委婉。

    静秋垂眼,睫毛遮住眸色。

    镜头下移,她搁在腿上的左手墨迹斑斑,指缝嵌着蓝黑污垢。

    真是个细心的男子,上次就发现自己的钢笔漏墨了吧。

    “我……”曾经也家庭优渥的静秋本能地感到自卑,只是又迅速被打断了。

    “这是为革命省墨水,收下,绝不是送你。”

    刘伊妃饰演的静秋终于抬眼同他对视,额前碎发随动作轻晃,露出可爱的细白耳廓:“我明天要回市里排练……”

    老三心里一沉:“明天就走?”

    他有些失落:“去看山楂树吗?给你的颜料在我包里,去试试?”

    “好啊!”静秋的双目晶晶仿佛冲破了昏暗的室内光线,再这样一个特殊的时代绽放着别样的光彩。

    “我……我的意思是要好好练习,好给县志画插图。”

    老三笑出一口大白牙:“嗯,说得对,对别人都要这么说。”

    静秋调皮地眨眨眼,这一方小天地里的默契叫她心安,仿佛有一种暖融融的私人情感藏匿于残酷的时代之下。

    路宽饰演的老三的爽朗的笑,小刘饰演的静秋的调皮眨眼,都是在昏暗中灼灼发光的生命符号。

    而他提到的颜料,又何尝不是为两个年轻的生命点缀了更多色彩呢?

    两人来到了山楂树下,这个全片的意象,自此也成为了这对男女情愫萌生的核心意象,将要贯穿全片。

    快要入冬的山楂树光秃秃地没什么美感,老三笑容舒展,大白牙在夕阳下闪光,他卸下军绿色的地质包,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几块石头。

    这些矿石不是革命题材所需的浓墨重彩的赤铁矿或蓝铜矿,而是色彩更加柔和雅致的:

    一块是透着浅妃色的长石,一块是细腻如凝脂的白垩石,还有几小块边缘闪着淡金云母的页岩。

    静秋蓦然想到了自己命途多舛的父亲,眼前的男子也如同他一般温厚纯良。

    扮演者刘伊妃在这里并没有用画手替身,路宽给她进行了一个月的特别培训,后者足以应付这种电影难度的绘画镜头。

    中景镜头中,少女低垂专注的脸庞,与男子研磨颜料的侧影构成柔和温暖的曲线。

    小刘饰演的静秋在这一版中被赋予更唯美和浪漫的人物背景,粉丝们全神贯注地看着她骨节分明、因长期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捏着笔杆。

    秃笔尖蘸着矿石颜料在粗糙发黄的纸上缓缓洇开,描绘出枝干。

    “这里……加点这样……会不会更好看?”老三凑近了看,不敢指,只是试探性地轻语。

    他呼吸的热气几乎擦过静秋微红的耳廓。

    静秋没有抬头,嘴角却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嗯……”

    她顺从地蘸了点那夹杂着细小云母的白色颜料,点在花簇中央。

    微小的金色光点在白花中若隐若现,仿佛捕捉到了这一刻夕阳斜照在真实花瓣上的神韵。

    张一谋在这里设计了意味深长的镜头和构图对比——

    全景构图中,镜头拉升至灰青色天空,光秃秃的山楂树枝桠如干枯的爪牙刺向铅灰色天幕,枯草在寒风中瑟缩抖动。

    但在中景的笔下世界呢?

    在小刘扮演的静秋的笔下,摄像机低角度贴近画纸,柔焦镜头聚焦于静秋笔触下游走的粉白色花簇。

    画纸边缘外虚化的背景正是枯树本身,形成“现实枯枝”与“笔下繁花”的残酷同框。

    特别是静秋嶙峋指骨捏紧秃笔杆,笔尖却轻盈点染出花瓣弧度,粗糙的手与细腻的画形成生命韧性的互文。

    这一刻的韩山平,突然记起影片开场时罗老师和村长对山楂树开花的舆论争夺剧情,再看着眼前的银幕:

    枯树枝杈在镜头中被框定为“天然画架”,静秋的画纸覆盖其上,当风吹动画纸簌簌作响时,画中白花仿佛在真实的枯枝上摇曳。

    现实的惨败枯枝,在少女的笔下却生机盎然。

    导演用视觉欺骗颠覆了罗老师灌输的官方叙事,让静秋笔下的纯白成为对历史谎言的无声抗争。

    当然,这也是她的一个幻梦,预兆着无法完满的结局。

    老韩知道,和路宽、刘伊妃的这一次合作、以及从奥运会中汲取的灵感,让张一谋的电影语言更令人回味了。

    如果这一世还有《归来》,那也会是比上一世还要惊艳的作品。

    这是独属这些在那个年代生活过的导演们深埋在心底的回忆,这是岁月赋予的阅历。

    即便后来者再天才,也很难感同身受。

    “太美了……”电影中的老三看着静秋的画,说出了所有观众的心声。

    当老三的手指无意抚过画中花瓣时,镜头推向他结痂的冻疮手背,那些为采集颜料磨出的伤口,正是刺破时代铁幕的微小豁口。

    台下的原著作者艾米看着这些令人感动的改编,心里仿佛有一股暖流在流淌,眼泪已经不自觉地满溢。

    对比上一世的《山楂树之恋》,影片至此的完善和变革不但填补上了许多逻辑漏洞,也通过静秋这个全新的家世背景,达到了时代纯爱和无声控诉的目的。

    当青年把开采国家矿石的双手转向研磨爱的颜料,一代人从正治工具回归为“人”的精神突围在此完成。

    年轻观众则从冻疮与花瓣的反差中,惊觉爱情在最贫瘠土壤里勃发的野性生命力。

    ……

    影片就在这种淡然的叙事节奏中行进,视角切换到静秋的生活。

    她回到学校,童丽娅饰演的同学魏红给她找来一剂偏方,用于治疗静秋母亲的痼疾。

    静秋家很破很小,但少女这次回来,精神状态显然比之前好了不少。

    “妈,这是魏红找的方子,光吃核桃冰糖也不行,要么你试试?”

    溪美娟饰演的母亲脸色枯黄,头发干得像柴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她有些讶异地瞄了一眼女儿,没有答她的话:“留校工作的事情我听说有了新政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静秋很乐观:“您别着急,没问题的。”

    做母亲的天生就和孩子心连心,溪美娟有些隐隐的担心:“你千万要好好表现啊,人的前途,一步走错就步步错了,别像你爸一样。”

    “嗯。”静秋眼里的光黯淡了几分,半晌又嘟囔了一句:“我爸没什么不好。”

    不等溪美娟柳眉竖起,她就推门离开了。

    静秋在学校呆了几天就回了远山县,夜里到站的她看见路灯下的老三,这一瞬间几乎要把妈妈的话忘光了。

    在大远景的俯拍下,灰扑扑的县城小站浸在冬夜浓墨似的寒色里,几个裹着臃肿棉袄的身影缩着脖子匆匆走过泥地,溅起的泥点子落在霜花冻结的车辙印上。

    长途颠簸让静秋的脸色更显苍白,营养不良的唇紧抿着,肩胛骨在晃荡的灰蓝色旧棉袄下绷出清晰的轮廓。

    正如同影片开篇走出大巴车时,那个被时代重压碾磨的“草木皆悲的少女躯壳”。

    但她此刻脸上带着的是笑容。

    饰演者刘伊妃的笑充满了纯净和期待,微微露着不加掩饰的牙花,配上妆容更显真实,给观众一种从黑暗奔向光明的错愕和时空撕裂感。

    路灯昏黄的光圈中心,老三的身影兀立着。

    静秋跑起来了,路灯的光碎金般溅落在她奔跑的身影上,照亮她那双忽然变得明亮、不再躲闪,直直望向老三的眼眸。

    那里面翻滚着穿越旅途风霜后毫无保留的惊喜、依赖和一种近乎新生的急切渴盼。

    此刻,那些因“父亲身份和家庭成分”烙印于身的低垂与畏缩,那些“草木皆悲”的沉郁底色,竟被这一瞬纯粹的奔向冲淡了。

    这是时代的悲哀,亦是人性的温暖。

    观众们看着这场冬夜里的精神温存都面带笑意,有人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在月台或校门口守候的身影;

    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大学生下意识握紧了身旁男友的手,她们眼中闪烁着共鸣的光。

    那穿越时间尘埃的画面,瞬间击中了所有曾在陌生地标下、在寒夜冷风中,用尽全力奔向一个温暖怀抱的心。

    那份等待后的相见,那份不顾周围目光只想缩短距离的急切,是放诸四海皆通的青春情愫。

    这一刻,这份诞生在三十多年前的纯净爱情,与当下并没有什么不同。

    静秋终于停在老三面前,胸膛因喘息微微起伏。

    冰凉的鼻尖和脸颊晕开薄红,方才奔跑的冲动过后,一丝熟悉的羞赧又爬回眼底,视线微垂却又忍不住抬起,撞进老三温暖的目光里。

    寒夜的车站背景、周围的漠然路人、时代的冰冷铁幕,都在这一束光下显露无疑;

    在两个相对无言却眼波汹涌的年轻身影面前,短暂地失焦、淡化。

    这一刻的静秋,是属于她自己的、挣扎着盛放的青春。

    小小的情感萌芽,在这个冬夜开始茁壮成长起来了,是那么的一往无前,似乎可以冲破时代的藩篱。

    但真的可以吗?

    看过原著的观众们已经开始担忧起来,他们生怕从哪一刻起,那个不忍卒读的结局就要突然到来。

    ……

    静秋又回了西坪村,老三也开始找各种借口来村长家吃饭,制造和她“合理偶遇”的机会,并代表勘探队给负责画插图的女同志带来矿石和颜料。

    两人在驻地附近采风,也不免开始互相倾诉心里话。

    静秋聊起自己的母亲,老三一直笑着不讲话,在追问下才默然开口:“我妈四年前跳楼自杀了。”

    静秋突然停下了,老三也随之停下。

    “她生前很爱美,自杀前还洗了脸,梳了头,换了衣服,最后跳楼把脸都摔烂了,这就是宿命吧!

    沉默压得人窒息。

    老三转身,布鞋碾过枯草,静秋垂眼跟上,细瘦身躯微微佝偻着,像被无形重担压低。

    全景俯拍下的蜿蜒河滩边,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渺小嵌入灰绿压抑的天地背景中。

    两人要过河,老三回身,染着机油与泥土的手掌径直伸向静秋。

    后者本能地退缩,似乎还没肌肤触碰的心理准备,老三笑了笑从从岸边捡起半截枯枝,将干净那头递去。

    枯枝被静秋攥得很紧,老三手慢慢往树枝后面蹭,最后索性直接扔掉树枝,攥住了少女的手。

    男子唇角漾开暖意,眼波亮过浑浊河水。

    静秋低垂的睫毛剧烈扑颤,她没挣脱,头垂得更低,嘴角却弯起一个细小、纯粹、近乎逃逸的弧度。

    风依旧在吹,山依旧沉默,“农业学大寨”的标语依旧斑驳。

    镜头缓缓拉远,紧握的两只手,在荒芜冰冷的时代旷野里,成为唯一温暖固执的坐标。

    电影时间来到了55分钟左右,即便是文艺片,也总该到了第一个小转折的桥段。

    这种在悲剧结局之前的不顺遂铺垫,就从青年男女的一次小误会开始了——

    在县里学习时,静秋听到班里有家庭条件不错的同学提到,老三已经有了结婚对象。

    她并不知道这是老三用以阻却其他女孩的借口,这一瞬间如坠冰窟,这对她来说是太过严重的背叛。

    就像父亲被他的学生举报。

    再见到老三时,无辜的大男孩只能默默接受女孩的毒舌。

    他送来颜料,静秋只淡淡地拒绝:“我自问已经画得很好了,以后也不再需要,你请回。”

    “那你把冰糖带回去,对缓解你妈妈的疼痛好。”

    已经拒绝了多般好意的静秋终于落泪了,即便再不想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她也不忍心看着母亲在痛苦中煎熬。

    这一刻的她,只觉得这世道真的能剜掉人心。

    刘伊妃饰演的静秋几乎心碎,但素来的自尊却叫她根本不会开口去验证那事的真伪。

    这个时代的人,哪里有许多多余的心思来考虑这些纯粹的情爱。

    她最终还是抵不住对母亲的心疼,默默地接过冰糖,又赌咒发愿:“这个月我多做些信封,下个月就能还给你。”

    “我在野外工作工资高,平时也不花钱,你别在乎。”

    女孩依旧毒舌:“是,我爸爸又不是高干,我是在乎的。”

    “在乎那你就加上利息,等你工作以后。”

    静秋嗤笑:“我这种人能有什么工作啊?我会托人把钱带给你的,反正我要走了,以后别来往了。”

    老三脸上的笑容稍减,看着静秋就这么坐着牛车离开。

    青年男女间总是有些无法言说的误会和挫折,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小小伤痛,许多年后,依旧记忆犹新。

    除非已经无法再回忆。

    这阵子的老三和静秋都有些煎熬,后者这一趟再回家,母亲溪美娟看着她只是暗暗叹气,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常芳来看她,两女相见自然高兴,静秋带着她在城里闲逛,左看右看只在一个冰棍摊前驻足。

    两人找了台阶吃冰棍,还互相尝对方的,关系非常亲密。

    常芳思索片刻,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用手帕做成的包裹,里面有一百块钱。

    “这是做什么?”

    “给你的,村里给你凑的,你妈妈病重。”

    静秋脸色蓦然阴沉起来:“叫孙建新不要再这样做,我不是这么没有廉耻的女孩子。”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委屈:“他这样做,他对象也会不高兴的。”

    “三哥哪门子来的对象?他到处拒绝别人处对象呢,还用妹妹的照片……”

    “什么!?”静秋蓦然站起身,再多余的话她也没再听进去了。

    她突然好后悔那一天的冷漠,那些话想必会想刀子一样扎到他的心里吧?

    “小芳……你能不能帮我给他带句话。”静秋耳尖泛起微红。

    “当然可以。”

    “我……我明天在学校体育场打排球。”少女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他不方便来找我的,但是在栏杆外可以,我也能看到他。”

    跟老爹赵苯山一般憨厚的常芳捂嘴直笑:“晓得了,放心吧,这钱?”

    “带回去。”静秋眉眼含笑:“对了,还有还他的钱和利息,我拿给你。”

    “好吧。”

    翌日的静秋,在队友的抱怨下一次次地将球漏出界外,这完全不是她这个高个儿女孩的应有水平。

    然后便是少女开心地到栏杆边捡球,顺便同那人相视而笑。

    地下情侣间的一次小小挫折,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它也不全然是没有用处的爱情酸臭,至少叫老三看清了静秋非同常人的自尊自爱,也叫后者对男子宽广温厚的胸怀更觉迷恋。

    它无关风花雪月的浪漫,而是高压铁幕下生命自发的呼吸韵律。

    当两人目光隔着栏杆短暂交缠,实则是两个年轻灵魂在禁锢中,用最纯净的情感,凿出的透气孔。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老三常常在二队加班,以换取轮休和静秋见面。

    这种悄悄的约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年夏天。

    终于,她的闺蜜魏红也上了满载着学生的卡车下乡了,家人来践行,乐队也来欢送。

    魏红自己倒是高兴,她偷偷地给静秋指了个黝黑的小伙,眨眨眼的功夫,自己也陷入爱河的静秋就懂了她的意思。

    静秋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也在心里细细摩挲着自己珍藏的情感,期待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盛夏中,少女接到两个猝不及防的消息。

    她的留校正式进入一年考察期,静秋激动地表态要参与学校篮球场的改造工作,王敬松饰演的主任露出满意的笑容。

    但与此同时,妈妈的病情也越发严重了,一大家子的压力不得不得压到这个女孩的身上。

    一年前初到西坪村尚且手生的静秋,已经拖着瘦弱的身躯娴熟地参与繁重的体力劳动。

    老三时常来看她,只是囿于后者正处于学校的观察期,不能谈恋爱,两人便只是偷偷相会。

    这天下工得早,老三偷偷带静秋去了河边,夕阳熔金,倾泻在浑浊河面。

    “试试?”他突然将迭得方正的暗红色泳衣递给静秋,布纹粗糙,染着褪色的革命标语残痕。

    少女面色泛红,柳眉蹙起:“我不会……”

    “伟人说,要在大风大浪里锻炼嘛!”老三笑意温厚,工装外套“唰”地褪下,露出肩背精瘦匀称的劳作线条。

    静秋看着他晒成麦色的皮肤上滚动汗珠,泛着夕照光泽,蓦得羞红了脸,连带台下的女观众们都惊呼出声。

    少女飞快垂眼,视线黏住自己沾泥的解放鞋:“这泳衣也太难看了……”

    话虽这么说,但好容易能和爱人温存一回的静秋还是鼓起勇气去换了衣服,镜头中只留出若隐若现的白皙肩膀,引得观众又是一阵惊呼。

    喜闻乐见的男女主撒狗粮“卖肉”情节到了。

    “下来啊!”老三手掌拍击水面,水花“哗”地溅上她裸露的小腿与衣襟。

    穿着保守泳衣的静秋惊叫,猛地抬脚反击!

    潋滟水花泼溅,镜头对切,河面也陡然喧闹起来。

    暗红泳衣的女孩笨拙地踢打,细瘦手臂扬起一道道银亮水练,灰蒙压抑的背景在笑闹与飞溅水光中短暂地融化……

    青年男女戏水的背影渐渐模糊,再次出现在镜头中的是斑驳土墙。

    夕照褪尽,两人湿漉漉地并肩靠墙,静秋蜷着腿,浸湿的白外套紧贴单薄身板,水珠顺嶙峋锁骨滑落。

    老三头歪靠在她消瘦的肩上,发出绵长呼吸,半晌才陡然惊醒,撞上静秋乌亮的眸。

    “怎么不叫我?”他的语气懊恼又窘迫。

    静秋瘦削脸颊映着夕阳的暖光,残余着水光的柔和:“你睡得这么香,干嘛叫你?”

    老三揉了揉眉心,疲惫而歉然:“好不容易见你,就这么睡过去了,最近总是很疲惫,一睡就醒不来。”

    台下的大甜甜心中一顿,本带着姨母笑的俏脸倏然绷紧,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

    这种桥段的暗示很明显,悲剧剧情的铺垫到了,转折还会远吗?

    这部《山楂树之恋》的节奏和叙事非常普通,无论是男女误会的情节、还是此时已经可以算明示的“暗示”,都不算多么高明的情节安排。

    但观众已经因第一幕赵苯山和小刘的出场、路宽饰演的纯爱青年的情节深陷其中。

    这种观影惯性,已经让所有人忽略了太多电影其他要素,导演成功地利用构图和色彩以及演员的表演,将大家的注意力抓到“最纯净的爱情”这条主线中来。

    文艺作品总是存在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情绪高潮和绝对的剧情合理性。

    静秋的生活就这么喜忧参半地一天天地度过,家庭的经济困难和母亲的病情叫她担忧,但和老三偷摸的相会又能带来慰藉。

    但纸包不住火,这段地下恋情的最终暴露始于静秋在篮球场的一次劳作意外。

    在这年代还很粗放的用脚搅拌石灰弄伤了她,静秋在家里痛苦地给自己缠着绷带,得知消息的老三急匆匆地赶来了。

    他慌张地推门而入,不等静秋发问就解释:“你妈妈走了我才来的。”

    老三给少女的弟弟妹妹都带了零嘴,孩子们总是很喜欢他的,大一些的妹妹接了山楂果,笑嘻嘻地带着弟弟离开了房间。

    男子蹲下身子,轻轻地握住静秋的脚,眼角蓦然间湿润了:“怎么会伤成这样啊?”

    他又从刚才放在桌子上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双粉色雨鞋。

    静秋有些激动,笑出了刘伊妃那泓无法用妆造抹去的梨涡:“你怎么知道我脚受伤了啊!”

    “昨天我躲在墙外看了你半天呢,就是铁人他的脚也得被石灰和泥烧坏啊!你以后穿上这个。”

    随着两人的关系亲密起来,少女对这样的礼物倒是没太大抵触情绪,只是担心其他人的看法。

    老三强硬起来:“你穿不穿?你不穿,我明天也跑进去把我的脚烧坏!”

    “穿!我一定穿!”

    翌日,静秋的漂亮雨鞋不出意外地被指指点点,少女浑不当一回事,中午又和不放心她的老三相会了。

    后者今天骑了自行车来:“走,去医院,要把脚治好。”

    静秋有些本能地害怕:“我不去,我怕打针的,我也怕白大褂。”

    “而且遇到熟人怎么办呢?建新,你回去吧。”

    老三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像他那个说一不二的军人父亲:“去部队医院,不会遇到熟人。”

    “算了吧,不去了,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男子早就见识过她的倔脾气,掏出小刀直接在胳膊上划了一刀,顿时鲜血直流:

    “好了,现在陪我去可以了吧?”

    “你疯啦!”静秋简直不可置信,最终还是乖乖妥协了。

    特殊年代下的男女情感,似乎印证着压抑后爆发的情感法则,要么被压抑到死,亦或是如此冲动、决绝。

    老三的血与静秋最终妥协的泪,共同构成了灰暗背景里最刺目的生命亮色。

    此刻台下很多观影者,脑海中都不禁掠过一句歌词——

    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部队医院中,静秋的脚伤很快治好了,但老三的血却费了好大劲才止得住。

    “你这样没关系吗?”

    老三得偿所愿,笑容灿烂:“有什么关系?血流的多说明身体好。”

    影片放映至此的再一次暗示,预示着最残忍的剧情即将到来。

    台下的观众们已经开始揪心了,但这样的残忍到来之前,艺术作品总还是要再给大家继续创造唯美的幻梦。

    梦越美,碎的时候才越痛。

    《山楂树之恋》中经典的“握树枝过河”、“河边嬉戏”、“冬夜车站”等纯爱情节之后,又一个经典的自行车桥段诞生。

    镜头的特写下,一辆老式28自行车轻快地颠簸其间,车轮碾过小石子的声响清脆融入风里。

    小刘饰演的静秋跟身材中等的男演员搭配,很难有小鸟依人的感觉。

    但此刻的少女坐在前梁上,“路老三”宽阔的胸膛包裹着她瘦削的肩胛骨,简直要把台下磕CP的粉丝们甜得晕头转向。

    井甜兴奋地握着身边刘伊妃的手,就差脱口而出问她那是什么感觉了。

    她满心羡慕地看着大银幕,男子的长臂环过静秋身前握着车把,下巴搁在她挂着松垮麻花辫的肩膀。

    两人脸上漾开的笑容纯净得像山间刚融的泉水,静秋昔日的羞怯、敏感等情绪荡然无存,只余下一种近乎新生的明媚。

    她鼻尖沁着细汗,营养不良的唇色因喜悦仿佛也透出一点点薄红。

    过肩镜头从静秋侧后方聚焦老三笑意温煦的脸庞,在夕阳下形成了绝美的构图。

    仿佛不带有一丝杂质的、最纯洁美好的年代爱情,悄然流淌在观众的心田。

    然而,镜头骤然切换静秋的主观特写:

    顺着老三整理外套的臂弯空隙,她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小路边一棵孤零零的树下,溪美娟正静静伫立。

    母亲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镜头,精准聚焦在她身上,也聚焦在老三未来得及收回、带着亲昵余温的手指上。

    她背后是“农业学大寨”的标语墙,灰扑扑的,成为这幅温情画面最冰冷刺眼的边框。

    风吹过枯草,树叶微微晃动,车旁两人,树下母亲——

    一个全景构图将三人框定,构成充满压抑张力的三角,母亲是那个不动如山的审判点,静秋和老三是脆弱不安的受审者。

    静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血色如同被抽干,嘴唇翕动了一下,复归于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苍白。

    刚刚还回荡着笑声的空气,在标语墙的注视下,迅速冻结成一片死寂的真空,完美复刻了影片开篇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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