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乡村小说 > 李世民假死?那朕就威服四海了! > 第912章 圣人为何如此啊

第912章 圣人为何如此啊

    潼关守将大帐外,朔风卷着雪沫子打在幡旗上,猎猎作响。

    边令诚踩着积雪进来时,紫貂披风上沾的雪粒还没化,他却嫌帐门掀起的风灌了脖子,尖着嗓子骂了句:“没眼色的东西!就不能把帐帘掖紧些?冻着咱家,仔细你们的皮!”

    帐内值守的亲兵脸色一沉,却碍于他是圣人跟前的人,只能躬身应了声“是”。

    哥舒翰正扶着案几看舆图,闻言缓缓转过身。

    他战袍下的脊背有些佝偻,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药渣子,见了边令诚,只淡淡拱了拱手:“边监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圣谕?”

    边令诚哼了声,没接他的话,反倒自顾自走到帐中暖炉边,伸手烤着炭火,指头上那枚成色极好的羊脂玉扳指在火光下泛着油光。

    “哥舒将军这帐里,倒是比咱家在长安的住处还冷。”

    他慢悠悠拨弄着炉子里的银炭,斜眼睨着哥舒翰,“也是,毕竟是潼关,哪比得上市井繁华?只是不知将军守在这冷帐里,何时才能让圣人不再惦记关外的战事?”

    哥舒翰眉头微蹙。

    他与这边令诚打过几次交道,深知此人虽是宦官,却极爱摆谱,尤其爱在武将面前拿圣人的名头压人。

    “监军有话不妨直说。”

    他声音有些沙哑,去年那场中风留下的后遗症还没好利索,说话时半边脸都微微发僵。

    “直说?”边令诚忽然转过身,脸上那点假笑收得干干净净,从袖中摸出一卷明黄的圣旨,故意让卷轴上的金线在哥舒翰眼前晃了晃,“咱家是来传旨的,哪敢在将军面前‘直说’?哥舒翰,接旨!”

    最后三个字他喊得又尖又亮,像是捏着嗓子唱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帐内将官们“唰”地跪倒一片,哥舒翰也撑着案几慢慢跪下,膝盖撞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边令诚展开圣旨,拖着长调念起来,声音里满是得意:“大唐皇帝令:安禄山逆贼屯兵潼关,日久不退,实乃藐视天威。”

    “今命哥舒翰即刻点兵,三日内出关迎敌,务必荡平贼寇,复我大唐疆土。”

    “若有延误,以抗旨论处!”

    “抗旨论处”四个字,他念得格外重,念完还故意顿了顿,目光像刀子似的刮在哥舒翰背上。

    哥舒翰猛地抬头,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监军,这……”

    “哎——”边令诚立刻打断他,把圣旨一卷揣回怀里,掸了掸袍角上不存在的灰尘,“将军可别叫咱家‘监军’,咱家现在是奉旨传旨的人。”

    “圣人的意思明明白白,三日内出兵,您要是有什么话,不如去跟圣人说?”

    “圣人怎会如此?”哥舒翰扶着案几想站起来,手却抖得厉害,“安禄山虽骄,但其部久攻潼关不下,锐气早已磨尽。”

    “我军据险而守,只需再等些时日,叛军粮草不济,自会溃散。”

    “此时出兵,正中其下怀啊!”

    “哟,将军是觉得圣人不如您懂兵法?”

    边令诚冷笑一声,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道,“咱家倒是听说,将军坐拥二十万大军,却迟迟不肯出战,京城里可是有些闲话呢。”

    “说什么将军是怕了安禄山,还有人说……”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瞅着哥舒翰的脸色一点点变青,“说将军想拥兵自重,坐观成败。”

    “一派胡言!”哥舒翰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茶杯都震得跳起来,“我哥舒翰征战半生,身上大小伤痕七十余处,哪一处不是为了大唐?”

    “当年吐蕃来犯,我率部死守河西,九死一生,何曾怕过谁?!”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半边脸的肌肉抽搐着,显然是动了肝火。

    边令诚却像是没看见,反而笑得更得意了:“将军别气啊,咱家也只是听说。”

    “可圣人听了这些话,心里能不犯嘀咕吗?”

    “您想想,长安离潼关就这么点路,要是叛军真打过来,圣人怎么办?”

    “满朝文武怎么办?”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将军总不能让圣人等着叛军兵临城下,再请您出兵吧?”

    “你!”哥舒翰气得浑身发抖,眼前忽然一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他知道边令诚是故意激他,可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想起年轻时跟着王忠嗣出征,那时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却要被一个宦官指着鼻子质疑忠心。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将军!”帐内将官们惊呼着扑过去,大帐里顿时一片混乱。

    边令诚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倒在地上的哥舒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对身边的小宦官撇了撇嘴:“真是不经吓。”

    “咱家还没说什么呢,就倒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行了,旨意传到了,咱家还得回长安复命。”

    “告诉你们将军,三日内要是见不到兵出潼关,咱家可就只能如实回禀圣人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带着人出了大帐,披风扫过帐门时,还故意带起一阵风。

    哥舒翰醒来时,已是深夜。帐内只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副将王思礼正守在床边,见他睁眼,连忙凑上前:“将军,您可醒了!大夫说您是急火攻心,旧病复发,得好好歇着。”

    哥舒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王思礼按住。

    “别管我,”他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笔墨……快拿笔墨来!”

    王思礼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忙让人备好纸笔,又扶着他靠在枕上。

    哥舒翰接过笔,手腕抖得几乎握不住,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痕。

    “圣人……”他咬着牙,一笔一划地写着,“臣哥舒翰叩奏圣人:臣闻旨惊惧,非为怯战,实为江山社稷担忧。”

    “安禄山逆贼虽猖獗,然其屯兵潼关数月,粮草渐竭,部众已有离散之心。”

    “臣据险而守,正可待其自溃。”

    “若三日内强行出兵,关外平原开阔,利于贼骑驰骋,我军多为步兵,恐难抵敌。”

    “此乃安禄山诱我出战之计,圣人万不可中其奸谋!”

    写到这里,他忽然一阵剧咳,王思礼连忙递上帕子,劝道:“将军,您歇会儿再写吧。”

    哥舒翰摆了摆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眼神却愈发坚定:“臣自知年迈体衰,中风之后,手足不便,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然臣镇守潼关一日,便断不会让叛军前进一步。”

    “若圣人信臣,臣愿以残躯赌此一局,只需再守一月,必能献上安禄山首级。”

    “若强令出兵,恐非独臣身死,潼关必破,长安危矣!”

    他写得极快,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与时间赛跑。

    “臣戎马一生,从未负过圣人,负过大唐。”

    “今泣血叩请圣人,收回成命,再待良机。”

    “若圣人执意催战,臣……臣唯有死战,以谢圣人隆恩,以谢大唐百姓!”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手中的笔“啪”地掉在地上。

    他望着那封染了血的奏折,忽然老泪纵横。

    他想起开元年间,自己随圣人在华清宫狩猎,那时的圣人何等英明神武,可如今……

    “王将军,”哥舒翰抓住王思礼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封奏折,你亲自送去长安。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圣人手里,告诉圣人,臣哥舒翰就算死,也要死在潼关的城墙上,绝不会让叛军越过一步!”

    王思礼捧着奏折,眼眶通红,重重叩了个头:“末将遵命!将军放心,末将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把话带到!”

    王思礼连夜带着亲兵出发时,边令诚正在潼关驿馆里烤着火,喝着从长安带来的贡酒。

    小宦官进来禀报,说哥舒翰醒了,还写了奏折让王思礼送往长安。

    边令诚呷了口酒,冷笑一声:“写奏折?他以为写封奏折就能改变圣人的主意?晚了。”

    他放下酒杯,对小宦官道,“你去告诉驿站的人,给王思礼备最快的马,最好的干粮,让他能尽快到长安。”

    小宦官有些不解:“公公,这要是让圣人看到奏折,万一……”

    “万一什么?”边令诚瞥了他一眼,“圣人现在最恨的就是有人违抗旨意。哥舒翰越是哭着喊着不出兵,圣人就越觉得他有问题。”

    “再说了,咱家早就让人把京城里那些‘闲话’报给圣人了,你以为圣人真的是因为叛军才催战的?”

    他嘿嘿一笑,眼里满是算计,“等王思礼把奏折送到,咱家的人也该在圣人面前把话说透了。”

    “到时候,哥舒翰不出兵是死,出兵……也是死。”

    驿馆外的风雪更大了,像是要把整个潼关吞没。

    而此刻的潼关守将大帐里,哥舒翰正望着墙上的地图,一夜之间,他的头发似乎又白了许多。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