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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多事之秋

    人是有自愈能力的,尤其季忧的肉身本就带着旺盛的生机。

    只要将经脉撑开,那生机便能慢慢愈合他的伤势。

    这也是前期治疗的一个主要方向,因为他如今的状态可以说是一碰就碎,只能让自身生机慢慢修复,待到一个稳定状态才能尝试些别的手段。

    这就应了尤殿主那句话,此事或许会耗时无数,最重要的便是耐心。

    在此期间,丁瑶与卓婉秋带着灵剑山众人来到了天书院,以商谈遗族处理问题的由头进入了内院。

    一开始,掌事院的众人真的以为他们是为了正事而来,但当进入内院之后,他们便执意要见季忧。

    尤其是丁卓二人,执意要寸步不离地留守照顾。

    尤映秋并未拒绝他们的要求,同时惦记着师尊所说的蹊跷,与他们多聊了几句。

    灵剑山小鉴主没有灵鉴在手,再强也不过无疆中境,却在临仙来袭时守住了道场,这件事确实是有些蹊跷的。

    “他们说灵剑山小鉴主并未受伤,正在灵剑山主持大局,待到山中稳定便会亲自前来拜访。”

    “他果然还尚在人间。”

    “师尊说的……是谁?”

    “一个酒品极差的老朋友。”

    老头喃喃一语,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并趁尤映秋没看到的时候下山打了壶酒。

    丹宗仍在封山状态。

    青云六宗当年允许丹宗重建,但条件是不许丹师修炼,并联手以大法力限制了洪炉,这事也算是间接地帮他们度过了一劫。

    不过虽说仍在封山,他们心中的警惕倒是少了些,隔段时日便会下山采购并收取书信。

    而元采薇也在迟了数日之后,见到了自家姐姐的传讯,随后执意下山,不过却被父亲元黎阻拦。

    “此事看似是妖人未能得逞,但平衡已被打破,青云已不是当初的青云,接下来会出现漫长的争斗与乱象,你处世经验不足,会给丹宗惹事,况且你若离山,你阿弟心思可就飞了。”

    “父亲,季忧救过我们全宗。”

    “我自然知晓,所以我已安排丹阳子长老下山,他的丹术造诣比你更高,你大可放心。”

    丹阳子在接到鉴主御令后便离开了丹山,一路行暗道来到了天书院,对其进行了诊治。

    他给出的结论与两位殿主的意见相同。

    季忧被吸干到亏空,身体极度虚弱,以撑开经脉的方式用自身生机先行将养是最好的方式。

    因为无论是丹药还是外物,对当今的他而言都是外力,外力就必然会加重他如今的负担。

    最好的办法就是自身生机将身体修补到有一个稳定的基础,随后给他喂丹施术。

    此后,吉祥殿便有了固定进出的人群。

    曹劲松、温正心、班阳舒、陆家姐妹会在尤映秋安排的时间前来探望。

    另外还有匡诚,以及魏蕊。

    他们是随丁瑶与卓婉秋一同回到盛京的,毕竟匡诚本来就坐不住,听到季忧身受重伤便更加坐不住了。

    颜书亦觉得季忧如今也算是护了六大仙宗的传承,最起码在明面上,他们不可能再对季忧下手,此时回去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除了这些探望者之外,丁瑶和卓婉秋则是常住吉祥殿后殿,轮流看护。

    丹宗长老丹阳子住在内院的仙客园,隔一段时间会前来一次。

    还有一位老头大夫,每日傍晚会到吉祥殿为季忧诊治,丁瑶和卓婉秋每到这个时候就会犯困,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另外,对于这次浩劫的遇难者,天书院也为他们准备了一场祭奠。

    一众长老,内外院子弟,在此间陨落的人都被以画像的形式摆放在了登仙白玉台右侧。

    但此间之事,并未就此平息。

    那些临仙境的妖人确实死了,但很多事情还未被完全弄明白。

    他们的整个计划,那些不为人知的细节,以及是否还有别人参与其中。

    这些事情自然是有迹可循的,因为在天道祭被季忧斩断的之后,六大仙宗的上五境圆满逮捕了许多活口。

    那些人先是被羁押在了日升郡,被圣器镇压,随后便被送入了司仙监赶工特制,与大阵相连的地牢之中。

    六大仙宗都有人常驻于地牢四周,严加看管的同时对其不断拷问。

    大暑过后,一场小雨淅沥沥地造访了青云。

    白如龙在司仙监提司木菁的带领之下,穿行于地牢深处的长廊之中。

    为了链接大阵,这座地牢是建在地下的,四周不透光,仅有油灯照明,看上去十分的幽暗,人走在其中会有一种被压抑到透不过气的感觉。

    不多时,白如龙便被带到了深处的一座单独的牢房之中。

    借着幽暗的烛光,他看到了笼里的父亲。

    白家家主白正则模样十分狼狈。

    在遗迹一战当中,他浑身的衣物都已经破损,看上去脏乱不堪,再加上在幽闭之中生活许久,精神也已经到了极限。

    见到这一幕,白如龙不知道自己该表现出怎样的情绪,于是只能麻木地沉默着。

    白正则此时也借着烛火看到了儿子,凝视其许久后不禁开口:“你来此处作甚?”

    “我想问问父亲,为何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觉得我做错了?”

    白如龙看着他:“我没办法觉得父亲是对的。”

    白正则冷笑一声:“这世间没有对错,只有输赢,我们输了才是错的,若是赢了,青史上便不会这么写。”

    “那会怎么写?”

    “自然是白家执掌中州,势比仙宗,八方来贺。”

    白如龙红着眼眸紧紧盯着他:“权力当真如此重要?”

    白正则眯起眼睛:“没有权利你永远只能是下层,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居于人下,被千年世家打压亦要恭敬赔笑,我所做的便是为了家族荣耀,你要知道,能颠覆这天下的机会不多,搏一搏是值得的。”

    “若我白家与别人有血海深仇,我都是可以理解的,可父亲难道只是为了欲望?”

    “咱们家与别人确实没什么血海深仇,却也在仙家的底层不断衰落,我修行无数光阴亦是无法破境,只能苦熬寿元,你年纪还小,未必能理解此中折磨。”

    白如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所以你把家里人都做了自己破境的养料,包括自己的儿子?”

    白正则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若是此战得胜,那些人必将被请入宗祠,受白家历代子弟香火供奉,你弟弟似虎更是会被摆在第一列,被视为英魂。”

    “可是父亲一开始选择的是我吧?”

    话音落下,牢房之中忽然陷入了沉默中,仿佛烛火与空气都在同时凝固。

    白如龙看着凝视他的父亲喃喃开口:“我刚入天书院时收到了父亲的丹药,受宠若惊,但此时才想明白,那是能将我变为怪物的东西。”

    白正则忽然笑了一声:“不错,就因为你的懒惰,我后来只能选择似虎,留你这不中用的东西一命。”

    “可你选择了似虎,还杀了二娘,说明你也没有多么喜欢他们,任何人在你眼中都是可以牺牲的。”

    “成大事者,自然不能拘泥于小节。”

    白如龙忽然吐出一口气,随后缓缓起身,朝着牢房外面走去。

    其实他不懂什么天下大事,也确实是不中用的东西,甚至没太多主见,很容易受人蛊惑。

    所以除却他们杀人炼药,残害婴儿的事情之外,他略微能够理解父亲对强大和向上争抢的渴望。

    只是从自己的感情方面,他找不到合理的借口来说服自己。

    当初在中州被季忧所救的时候,他看到了许多的邪种,觉得父亲没想过要他活着。

    但当六大仙宗发出征讨檄文,他又多出了一丝希望。

    他觉得父亲是不是怕功亏一篑,特地表现的无比冷漠,在天下人面前与我切断关系,这样就算是功败垂成也连累不到我呢。

    可就当他不断地向前回忆,试图找到更多的佐证来坐实这个猜测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那一盒丹药,同时也想起了那句为了家族荣耀。

    那一刻,他几近崩溃。

    因为他忽然明白,其实自己才应该是白似虎的角色。

    而他当时之所以没吃,是因为他一直觉得奇怪,父亲一直更宠白似虎,得此仙药万不可轮到自己才对。

    白如龙走出了地牢,见到阳光后沉默许久,随后朝木菁缓施一礼:“多谢木提司成全,我知道六大仙宗下过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木菁摇了摇头:“出使雪域,妖石运输,清缴邪种,新元救灾,季公子对我等帮助颇多,白公子既然是他的朋友,该帮我们是一定会帮的。”

    白如龙沉默片刻后又道:“你觉得我父亲说的有道理么?”

    “借口罢了。”

    “是借口么?”

    木菁看向远天:“屈辱?压迫?你们这些世家不事生产却吃尽天下供奉,虽说确实有高有低,但最起码都能善终,不会被饿死冻僵,强以此种说法做旗实在有些可笑了。”

    白如龙听后捏了捏拳头:“也许我是真的不理解父亲为了家族的苦心呢?”

    “白公子莫要被蛊惑,亲族都被吃了,何来白家?那只不过是你父亲一人的欲望罢了,你所想的白家是你认识的那些人,是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叔叔伯伯,他所说的白家只是他自己,不一样的。”

    “原来如此……”

    白如龙喃喃一声,仿佛失魂一样回了天书院。

    第二日一早,他特地去吉祥殿看望了尚在昏厥当中的季忧,随后便一人离开了天书院,回到了中州那破落的白家。

    和季忧同届的外院弟子早就学期已满,就算没发生这次的浩劫,他们也是应该离院的。

    而除了对那些被当场捉拿的妖人不断审问之外,仙宗还在不断地搜索着那些逃散的妖人。

    短短三日之内,逃亡之中的三十六人就已有十三伏诛。

    青云天下的确很大,但就像季忧当初为了守丹山而杀了五位无疆所得到的那句评价一样,得罪了仙宗又能够逃得到哪里。

    此间唯一还潜藏的,便是凉州杜家的五人,以及中州李家的十人,以及其他几位参与此事的世家家主。

    也许是因为持续不断的追捕让他们气急败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这些人在逃亡一路之上杀戮不断。

    以至于中州、凉州,甚至青州、雍州都是人心惶惶。

    虽说圣器复苏,没了临仙境的他们对仙宗而言根本算不得威胁,可对于那些已损失惨重的世家来说仍是难以抵抗的存在。

    毕竟这些人境界滔天,战力极高。

    乌云遮月的黑夜之下,李家人一路奔逃,从凉州绕行灵州东北,穿青州西北,再一次进入到了遗迹的周围。

    天书院及陈氏仙族的数十位长老追击至此,却意外地遇到了问道宗、灵剑山与山海阁的一众长老。

    短暂交谈之下,他们才知道对方是追击杜家余孽来到的此处。

    天道祭被斩断之后,各宗门人急切回宗,加上人族祭坛那如海的煞气散入林中,以至于遗迹周围并未被人看守。

    他们在煞气之中不受影响,却可以阻隔追来的强敌,倒确实是个绝佳的选择。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便成为了困兽。

    而且遗迹之中的煞气终归还是会散去的,届时他们便无处可逃了。

    所以追击而来的众人并不着急,而是选择困守。

    四周世家也深受其害,虽然正面迎战不行,但也派了无数旁脉子弟前来帮助仙宗困守妖人。

    一切就如同所料的那般,煞气确实在逐渐消散,而包围也开始慢慢推进。

    不过正如丹宗掌教元黎所说的那般,尽管妖人先后伏诛,可问题是青云持续了千年的平衡已经被打破,必然会引起更大的争端,这是无可避免的。

    人族书写青史千年,每次动乱之后都会有此种端倪出现……

    入秋时节,灾祸后的青云没有安稳太久,各地世家就开始行踪不断

    例如中州郭家,声称自家走失了一位千金,跑出无数世家子弟出现在那些灭族世家周围。

    其他家族也不甘示弱,说有宝物被盗,有亲族被暗杀,各种理由五花八门地出现,以至于冲突四起

    “还真是多事之秋啊,劫数刚过,天下便已有乱象了。”

    崇王正站在自己的宅邸之中,面对包括魏厉在内的一众亲仙派官员,忍不住喃喃一声。

    魏厉此时看向崇王:“动荡有时也是机遇。”

    “不错,动荡也是机遇,自司仙监登台,我们亲仙一派备受冷落,此间牌局混乱,但必然会造就无数更加强大的世家,我们倒是要好好押注了。”

    “李家如今灭族,留下大批的遗产,何家和左丘家虽然也损失惨重,但毕竟背靠仙宗,我想中州必然会被他们吃下,当初尸潮来袭,我们与其在盛京接下香火情,之后还是要好好维护才行。”

    魏厉听后抬起头:“还有幽州,幽州一向是楚家独大,如今必会被盯紧,至于其他六州,也都有图谋的价值。”

    事实也正如这些亲仙派所预料的那般,各种争端开还是不断升级。

    其他弱势世家也并未坐等,而是私下联合,相互角斗,世交、世仇在此刻开始重新诞生。

    至于幽州,失去了楚家的幽州此刻就像是一块没有主人的糕点,很快便吸引了无数世家派人前去进驻。

    还有几乎被毁坏殆尽的凉州、青州、更是世家行踪不断,所造成的影响开始变得越发深远。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那些妖人重新洗牌了天下,虽然未能摘到最终的果实,却当真将青云拉入到了一场乱世之中。

    其实按照规矩而言,有仙宗执守青云,蛋糕远远轮不到世家来分。

    可问题在于,经历此番大劫之后,仙宗似乎已无暇顾及这么多。

    因为争端忽起不就,众人才听说玄元仙府之中也在爆发内乱,已经死伤无数。

    另外陈氏仙族宣布暂时封山,原因不明,便更加推动了这凶猛的乱潮。

    夜色下的李家旧址,数道身影隐秘前行,在其中一阵摸索,便见一道恢弘的刀气开始从天而降,一瞬间血色飞溅。

    同时四面八方都有呼啸声猛然出现,并有人聚起一束锋利的仙光,杀气腾腾而来的。

    李家是千年世家,传承深厚,家中秘术典籍,私藏秘宝无数的,稍微露出一点便足够让一个年轻的世家登上新的台阶。

    彼时,一位年轻的修仙者仿佛怀揣了什么东西,朝外疯狂飞驰。

    但没跑出太远,一道仙光便轰然而落,瞬间将其震成了一片血雾,其手中之物迅速引来数道身影你争我夺。

    同时,幽州楚城,黑压压的数波人影也开始聚集于城外,随着一声瓷杯碎裂的声音,杀意瞬间汹涌。

    不过瞬息,术法与刀光剑影便呼啸了百次。

    汉白玉的石道上瞬间血如瓢泼,腥气溢满了全城。

    楚城外城居住的基本都是血脉十分稀薄的楚家相关远亲,凡人也不在少数,此时全都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事情就如同白正则与白如龙所说的那样,在阶级划分无比明确的青云,动荡是不常有的,每一次出现都值得人放手一搏。

    轰!!!!!

    战乱愈演愈烈之际,一阵轰然的巨响自东北方向传来,惊彻四方。

    盛京城中,无数茶楼酒馆的食客都忍不住低下头,看着自己杯中的茶水和酒水不断颤栗,持续了数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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