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叙白微微挑眉,一脸苦笑,无奈又尴尬道:“陛下,这可是个苦差事啊,微臣这样安排,有两重意思,一重呢就是,力求公平公正,绝不会有失偏颇,这些闺秀们个个都家世不凡,各有各的背景,微臣谁都得罪不起啊,简直是薅光了头发,才想出这么个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的法子。”
李叙白这话说的直白又俏皮,赵益祯听得狭促笑道:“你啊,看起来什么都明白,但装糊涂又是一把好手,真是拿你没办法。”
听到这话,后头众人对视了一眼,又各怀心思的错开了眼。
“二郎,”文太后若有所思问道:“你方才说这样安排有两重意思,第一重意思老身听明白了,那第二重意思呢?”
李叙白行了个礼,一本正经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以为,身为宫妃,首要就替陛下开枝散叶,繁衍子嗣,而女子孕育是个辛苦事,生产更是过鬼门关,事关性命,身体不好可不行,若是连三日的才艺比拼都扛不下来,下官以为,这样的身体素质,也扛不过孕育生产的辛苦和凶险,还是不要占个宫妃的位子,白耽误工夫。”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语。
李叙白这一番话简直说到了文太后心坎里,她欣慰的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二郎看事明白,思虑周全,说的正合老身心思。”
杨太后也应声附和道:“陛下慧眼识英才,二郎也不负陛下重托,选秀一事,二郎做的的确周全漂亮。”
有了文太后和杨太后二人的夸赞,其他人也都无话可说了,连连含笑恭维起来。
秀女们捻针刺绣,赛场内鸦雀无声。
杨宛容低头绣上几针,又抬头看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杨宛筠。
秀女们要在这赛场上一直待到酉末时分,其间茶水点心不断,午食暮食也极其丰盛。
阳光最盛的那几个时辰,还有内监们在赛场上空搭了遮阳的顶棚。
说起来其实并不怎么受罪。
但这些秀女们个个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别说是顶着烈阳在外头待上数个时辰,就算是日头稍大点,都不会出门半步的。
文太后站起来,扶着围栏向下望去。
赛场之上的情景一览无余。
秀女们的一举一动也尽收眼底。
没有人敢在御林军和武德司的严密监视下,还有景帝和两宫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动什么手脚。
“皇帝,你来看。”文太后轻声道。
赵益祯闻声站了起来,走到文太后的身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在第四排的中间位置的女子抬手飞针之间,竟然别有一番凌厉之气。
而她绣架上正在绣的一副图,并不是寻常的花鸟,而是一副已见雏形的江山图。
“这姑娘气韵清绝,英姿勃勃,很是不凡,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文太后目露赞赏,连连点头。
赵益祯也点头道:“母后的眼光是最好的,这姑娘的确与寻常姑娘不同。”
李叙白向下一看,笑道:“这是司使大人家的小娘子,韩姑娘。”
“你认识?”赵益祯诧异的转头问道。
“李大人果然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谁家的小娘子都认得。”不远处又传来了那个讥讽的轻笑声。
声音不大,可话说的却格外清楚。
这回李叙白却连头都没回,看都没看那人一眼,朗声道:“韩姑娘名列文试头名,桌上有她文试排名的数字,微臣不认得韩姑娘,但是认识数字,不像有些人,只认识各种各样的姑娘,但是连个数儿都不认识,要微臣说,朝廷该半个扫盲班了,把这些连数都不认得的朝臣们都归拢归拢,好好教教,省的时不时的出来狂吠丢人现眼。”
此言一出,彻底把后头那阴阳怪气之人给惹怒了,他恼羞成怒的大喊了一声:“李大人!士可杀不可辱,你折辱本官,本官跟你不死不休。”
李叙白这下子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正是站在后头,官阶不高的台院御史刘谦修。
他哼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被人抢了先。
“你个姓刘的老匹夫,怎么着,你自己养了不肖子孙,就觉得别人的子孙都不孝吗?我呸,我家姑娘就算是再不济,你姓刘的那些子孙都捆一块,也比不上!”韩炳彦早就听不下去刘谦修的大放厥词了,更别说他这些话还伤及了自己的女儿。
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谦修气的脸涨得通红,花白的胡子抖了抖,唇角嗫嚅,反唇相讥:“你姓韩的一介兵鲁子,粗野无礼,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能教出什么好子孙出来,还宫妃,就算是配给庶民,都得被人嫌弃粗俗,登不得大雅之堂。”
此言一出,刘谦修就是把二楼出身军旅之人都给得罪了个遍。
不少人对他怒目相视。
“姓刘的,你个老匹夫,一向沽名钓誉,还瞧不起我们?”
“怎么着,我们在边关流血流汗,你们在京里吃香喝辣,这是吃的太饱,吃的太撑了吧。”
听到这话,刘谦修简直羞愤欲死,梗着脖颈,想要还嘴,但却一人难敌众口。
“韩卿,你的女儿教的好,不同于寻常的闺阁女儿,老身很是喜欢。”文太后招过韩炳彦,不疾不徐道:“若有缘,老身必不会亏待了她,若无缘,老身做主,定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韩炳彦大喜过望,赶忙跪了下来,磕头谢恩。
有了文太后的这句话,再也没人敢对韩炳彦的女儿有所非议了,而韩家的小娘子,也能有个不错的归宿。
直到此时,韩炳彦才觉出自家女儿参加选秀大会的好处来。
他抬头,感激的看了李叙白一眼。
若非是李叙白定了这样千奇百怪的报名门槛,又定了名目繁多的考核内容,他这个武将出身,教养平平的女儿,根本没有机会一展才华。
其实并不只是韩炳彦有这样的想法,众多武将出身的人家,都有这种想法。
寻常时候遴选宫妃,看中的是家世样貌和德行,多数选的都是文官之家的女儿,只因文官之女举止温婉得体,样貌也清婉动人。
而武将之家的女儿入宫为妃,多半是因为家世,更偏重于政治权衡,总归是少了几分真情实意。
再加上大虞朝素来重文轻武,武将被文官瞧不起,武将之女在宫里的地位也逊于文官之女。
境遇自然天差地别。
可这次却不一样了。
武将之女也有了和文官之女公平竞争的机会。
不再只是因为利益权衡,政治交易而入宫为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