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不遥远。
几步的路程便可以触摸到彼此。
但眼神已然交汇。
保罗哥两个月前那副面颊凹陷，跟个乞丐一样的颓靡模样已然消失了，不过面颊还是有些瘦削，下巴胡茬依稀可见，脸上带着日夜兼程赶路的疲态。
但离奇的是，保罗哥的神态竟是有种春风得意之感。
或许是得知了失踪的家人都还活着，或许是得到了莉莉娅的滋润，又或是知道了自己老婆的病是有法儿治的。
他的精气神还不错。
只是在看到这‘陌生’的白发男人，稍有些发愣，还在努力适应艾伦的容貌变化。
艾伦迅速瞟了一眼莉莉娅。
对方的脸色看起来也好了很多。
春-风-得-意。
塞尼斯的脸上依旧那么呆滞。
妻目前犯，非常合理。
当然，这些念头都是一闪而过。
艾伦便又将目光移到了自家大老婆身上，此时此刻，洛琪希的迷糊劲儿又犯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大伙都把洛琪希挤到了希尔达的正对面。
好家伙，之前一直认为自己再也没有结婚机会的洛琪希人都麻了，低着个头把自己缩成一只鹌鹑，眼神左右闪躲，就是不敢看一眼自己未来的婆婆。
自然也没看到艾伦。
艾伦看到洛琪希这模样，却是觉得对方好可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啪嗒，他迈出一步。
此时，周围陡然一静，洛琪希已经意识到哪里不太对了，此时耳中钻了进来过于熟悉的调笑声，便猛地睁大眼睛转头看了过来。
艾伦和洛琪希形成了短暂的对视。
洛琪希轻轻惊呼一声。
艾伦笑容满面。
然后，他就这么看着洛琪希从凳子上蹦了下来，往视线中飞快地跑过来，艾伦摊开双手就想抱抱自家的大老婆
擦肩而过。
艾伦脸色一僵，耳旁就听到了洛琪希的惊呼：
“希露菲！”
希露菲身高已经超过了洛琪希，此时见洛琪希竟然没搭理艾伦反而是撞入了自己的怀里，她脸色微微诧异，随即眼眸若水，面庞尽是温柔，用力地将洛琪希抱在怀里：
“老师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好喜欢你哦。”
洛琪希被希露菲这多么赤裸的告白搞得有些害羞，她抬眼看着她：“说什么.你.你长高了很多，以前而且模样也发生了些变化，我都不敢认你了呢，刚才.主.主母大人说你整天嘴边都念叨着我，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没想到我这么不尽责的老师也能被学生这么记着呢.”
艾伦尴尬地放下了手。
行吧，行吧。
不过如果妈妈没聊起希露菲的话，肯定还是会冲过来抱着我的
吧？
视线中，洛琪希伸手便去摸希露菲脖颈前的项链，那条当时自己随手搓出来的麻绳与此时希露菲的模样十分不相称，显得特别廉价，甚至边缘都磨花了。
她眨了眨眼，表情十分感动：“我也好喜欢希露菲.”
艾伦：.
彳亍。
你们能俩好好的比啥都重要，真的。
噗嗤，一旁有人偷笑。
不用转头看都知道是爱夏。
拜托，我也是要面子的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很重。
艾伦错愕抬眼，下一瞬，便被保罗一把抱在怀里。
保罗哥巨tm用力，用力到艾伦甚至用斗气阻住对方把自己的肋骨勒断。
耳旁响起了保罗带着哭腔的话语声：“艾伦！艾伦！！你果然活着，我就知道你活着！！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帮助了塞尼斯莉莉娅他们，谢谢你.谢谢你.辛苦了.我太没用我太没用”
艾伦愣了会儿，感受着保罗哥怀抱的温度，恍恍惚惚又觉得回到了布耶纳村的当时。
他只能是伸手拍了拍保罗的肩膀：
“嗯，我还活着。好久不见，叔父。你很努力了其实，现在一切都是好的。”
保罗一把艾伦推开，看着他的脸，兀自感动了一会儿，忽得哈哈笑了起来：
“不过没想到你的容貌变化这么大嘛，以前还是比我英俊不少的，现在.哈哈，凶悍有余，俊朗不足，诶，就差了一点儿。”
艾伦脸色一僵。
刚才的感动瞬间消失了。
你妈的.
保罗哥还是保罗哥，真是从不让自己失望。
爱夏搁一旁看见这一幕又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艾伦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颇为期待地看着保罗的脸色。
果然，下一瞬，他留意到了爱夏。
父女俩对视。
爱夏笑了笑：“父”
保罗看了一眼对方的发色，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没想到两年未见，艾莉丝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爱夏：？
希露菲抱着洛琪希，目光在身材过于好的梅尔娜身上转了一圈儿，在看到艾莉娜丽洁后又是一愣，随后突然问道：
“话说，伊佐露缇姐姐呢？”
艾伦环顾餐厅四周，发现餐桌周围坐了一圈儿的人，低头喝茶的塔尔韩德，看着长大模样的爱夏神色激动眼神明亮的梅尔娜，还有侧眼悄悄端详着希露菲的艾莉娜丽洁.
唯独少了伊佐露缇。
人神的马赛克脸突然钻入脑海，艾伦心中咯噔了一下：
“嗯？伊佐露缇呢？”
洛琪希转头看他：“她在自由区就跟我们分开了，因为我们途径了水神流总道场，所以她说先回去看一眼，再回来家里。”
艾伦松了口气：“这样啊”
洛琪希略作踟躇，又道：“不过，我们在路上时夏加尔派人送来了一样东西.”
——
水神流总道场。
列妲看着眼前的茶桌。
桌面上，陈列着一个长宽各五十厘米的木匣，匣子里刻着冰系魔术魔法阵。
里头，大流士的头颅被冻得起了一层冰霜，还保持着生前看见艾伦的狂喜模样，直勾勾瞅着列妲。
列妲耷拉的眼皮不停抽动。
而在她的面前，一桌之隔，就在刚才艾伦坐的位置。
伊佐露缇扶着腰侧的剑，以一个类似于土下座，却更加凌厉的趴扶姿势，对着列妲行礼。
“大流士，我杀的。”
西诺坐在一旁，脸皮抽搐。
列妲怔怔看了好半天大流士的头颅，这才将木匣合上，她看着伊佐露缇好似要发火，最终只是短促地呼吸了两下便平稳了情绪。
“艾伦刚才来过，他也是这么说，所以，大流士，到底是你们谁杀的？”
伊佐露缇斩钉截铁，头也不抬：
“是我。”
“怎么杀的？”
“一刀纵切，干脆利落。”
“.抬起头。”
伊佐露缇抬头，与列妲对视。
后者端详了她的脸：“起身吧，脸瘦了一圈儿，总是想着维护艾伦，也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不是值得。”
伊佐露缇皱起了眉头：“并非维护，大流士确实是我.”
列妲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告诉你一个消息，早晨艾伦去王都面见了格拉维尔那小子，现在阿斯拉的律法改了，公爵爵位可以同时拥有十位正妻。”
伊佐露缇先是露出了笑容。
多位正妻么，难为师兄了，这样一来希露菲小姐，洛琪希小姐还有自己都可以.
然后她一愣：
“十位？是出自师兄的意思么？”
列妲端起茶杯抿茶：“应该不是，有着一部分格拉维尔的小心思，不过听丹托里斯所说，艾伦的本意，应该是四位。”
丹托里斯看着伊佐露缇骤变的神色，绷着脸说道：“或许是我听错了。”
伊佐露缇没搭理自己的哥哥，只是深深皱起了眉头。
“四位么？”
——
“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
“别爱了，叔父，如假包换，就是爱夏本人。”
艾莉娜丽洁和塔尔韩德已经离开了伯雷亚斯府，前者有点儿憋不住了，出门狩猎。后者则是也不太适应阿斯拉贵族的做派，随着艾莉娜丽洁离开，给保罗等人留下叙旧空间。
此时此刻，餐桌之前，爱夏捻起女仆装的裙摆，在原地转了个圈儿，站稳后，对着莉莉娅和保罗作女仆礼：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正如哥哥所说，我就是你们的女儿，爱夏·诺托斯·格雷拉特。恭喜你们，不需要等待十来年，就可以收获一位懂事的爱夏~”
啪啪啪啪，梅尔娜在一旁鼓起了掌，眼睛发亮地看着爱夏和自己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身材比例，又看着一旁的艾伦，眼神有着情真意切地欢喜之态。
保罗和莉莉娅震惊无言，上下打量着爱夏，对艾伦的世界线说辞犹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前者懵了半天，挠着头嘀咕道：“我不是在做梦吧之前那么小的爱夏一转眼都这么大了，跟做梦一样。”
莉莉娅却是突然站了起来，她往爱夏身前走去，脚步先是非常快，可要到了爱夏面前，却是由快转慢，最后缓缓踱步到爱夏面前，捉住了她的手，嗓音有些颤抖：
“如果说刚才的说法是对的纷争地带那一路上是爱夏.对，就是爱夏并不是我运气好能保得住你们，而是爱夏一直在默默努力，对对么？”
爱夏挠了挠脸：“母亲大人也很努力，很细心，也很辛苦，没有你的贴心照料，我们也走不了那么远。”
莉莉娅转头看向在塞尼斯身后藏着的诺伦，又看向爱夏：“好好.好.”
她又看着爱夏身上的女仆装，瞳孔放大：“这是.爱夏如今成为了伯雷亚斯家的女仆么？”
艾伦见话题来到了爱夏的职业规划方向，赶忙一个闪身靠了过来：“莉莉娅，是这样的，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儿，目前爱夏身为诺托斯家的一份子，待在伯雷亚斯却是有些不太好我想的是，未来她可以”
结果莉莉娅一个震声抓住了艾伦的手：“太好了！！”
艾伦：？？？
“不是，莉莉娅你听我说.爱夏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了.而且她是很有天赋的魔术师”
莉莉娅虽然还处于爱夏突然长大的震惊中难以平复，但即便爱夏再怎么有天赋，她还是认为她是自己和保罗在错误情况下诞生的错误结果。
既然结果是错误的，那么就不该拥有地位。
她是女仆，女仆的孩子自然也是女仆。
“艾伦.其实我在布耶纳村之时，在爱夏还未出生就想让她服侍你了，布耶纳村是你拯救了我，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将她按照女仆来好好培养。不过也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如今爱夏一夜之间长大，我也不好左右她的人生。”
她看向爱夏：
“爱夏，你.你愿意留在艾伦身边么？去服侍他，照料他，完成母亲的心愿么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
爱夏眨着眼，几乎是瞬间便理解了当下莉莉娅在想什么。
不过，莉莉娅的选择，符合她的诉求。
于是她看着自己的女仆制式皮鞋鞋面：“我是愿意的。”
莉莉娅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艾伦却是皱起了眉头。
“不是，我说莉莉娅，你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孩子身上”
“不不是，艾伦，你也听到了，这也是爱夏自己的想法。”莉莉娅有些慌张，好似觉得艾伦瞧不上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觉得她们不配，于是迅速接话。
“.是么？”
“是。”爱夏垂眼回道。
艾伦看着这娘俩，不甘地转头看向保罗：
“叔父，如今你已经是诺托斯的家主，爱夏身为次女，在伯雷亚斯家当管家，当女仆合适么？”
保罗迟疑了片刻，脸色有些难看。
莉莉娅在保罗家并没有名分，直至现在还是顶着个女仆的身份，放到贵族的家族里，莉莉娅的孩子虽然是次女，实际上没有什么地位。
顶多算个私生女。
更况且.
自己这个家主也根本没有得到诺托斯家的认可，哪来的诺托斯次女一说？
加之莉莉娅这一路上也没少给他吹枕旁风，他已经接受了莉莉娅让爱夏侍奉艾伦的提议。
毕竟艾伦是恩人，而且人特别靠谱不是么？
他摸着下巴讪讪道：
“这个嘛没有塞尼斯一起商量.有点不好建议啊.老实说，我还太适应爱夏已经长这么大的事实.
不过，本家那边并不承认我是诺托斯的家主，老实说，我也还没准备好接起父亲留下的家业布耶纳村的生活就很好.我和莉莉娅塞尼斯很幸福.现在我更多的还是想为塞尼斯治病.
至于爱夏艾伦很靠谱，在伯雷亚斯谋个生计也很好，之前你们不是也去罗亚当家庭教师了么
鲁迪不是也常来嘛，互相都有个照应
额.怎么说呢如果留在伯雷亚斯家，就相当于是基列奴留在伯雷亚斯家的感觉吧.”
艾伦看着保罗的模样，神色严肃了下来，他环顾一圈儿，视线在洛琪希和希露菲的脸上稍稍逗留，又看了一眼爱夏。
他叹了口气：
“叔父，我是赞成爱夏在伯雷亚斯家的，但是女仆什么的不是她应该在伯雷亚斯家的角色，我是想说.”
他看着一旁视角之侧希露菲的鞋面，觉得嗓子有点干涩：
“伯雷亚斯家，我觉得，有更适合爱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