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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不要让怯懦毁了你的人生

    信笺的光芒,闻夕树注意到了。且不仅他注意到了,就连悼亡之影·安雅也注意到了。

    她的目光有短暂的迷离。

    闻夕树还在想,莫非这玩意儿能直接将boss洗白?

    他果然是想多了。

    因为下一秒,安雅就抬手了,再次释放技能。

    镜刃风暴。

    她那镜面般的身体,呈现出裂痕,那些仿佛是无法修复的裂痕里,射出许多的镜片。

    只不过这一次,镜片的速度更快了。

    闻夕树上次还能躲开镜片,甚至观察镜片里……无数记忆铭刻。

    那些镜片上闪烁着安雅,查理,乃至闻夕树自己的过往。

    闻夕树只是被少数镜片割伤。

    但这一次,镜片的速度变得更快,更加疯狂。

    密密麻麻的镜片风暴,将闻夕树手臂,脸颊,肩膀,膝盖,腰腹全部划出数道伤口。

    那些镜片里折射的记忆,也像是一道道鞭挞一样,直接刻印在了闻夕树脑海里。

    “等等,这是在倾述么?”

    虽然很疼,但闻夕树感觉到,这一次被镜片划伤,居然还会感受到镜片内的记忆。

    无数画面闪回。

    结合着肉体被镜刃隔开的疼痛,仿佛是那些痛苦的记忆,具象化了。

    地面与天花板的黑色荆棘出现,它们像蛇一样朝着闻夕树探去,闻夕树接连闪避。

    但安雅仿佛看到了闻夕树的行进轨迹一样……

    立刻朝着闻夕树漂浮而去。

    她的身影如鬼魅般,给闻夕树的感觉,像是自己变成了鬼新郎的形态一样,可以瞬息间移动到很远的位置。

    只不过眨眼间,安雅出现在了闻夕树背后,将腾空闪避黑色荆棘的闻夕树给狠狠抱住。

    然后……

    闻夕树感受到了巨大的失重感,只见安雅抱着闻夕树腾空后,随后急速下坠。

    空间仿佛在这一刻破碎了!

    闻夕树看到了地面出现镜子般的裂痕,而他的骨头开始断裂。

    这赫然是一记抱摔。

    一记从高空坠落的超强度抱摔。

    闻夕树很想吐槽,安雅是这么暴力的妹子么?居然还能用出摔跤格斗技。

    但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吐槽了。

    镜刃风暴侵蚀记忆,荆棘逼退自己,随后接抱摔。这赫然是一套三连招。

    闻夕树暗骂一声,查理的信笺里对安雅满是愧疚,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用。

    安雅打自己打的更狠了。

    不过那些记忆侵蚀,让闻夕树感受到了安雅痛苦的过往。

    “我不会死在这里吧?”

    闻夕树的嘴角溢出鲜血。

    安雅却又一次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她再次挥手,发出无数的镜片。

    这一次镜片数量更多,更密集,更迅疾,更加痛苦。

    闻夕树整个人已经血肉模糊,那一记抱摔,将其打得动弹不得。

    这一次,几乎所有的镜片都命中了闻夕树。

    闻夕树的意识,也随着大量失血而变得模糊。

    黑色的荆棘再次从地板和天花板刺出。

    在地泽困兽的影响下,它们行动缓慢,越是靠近闻夕树,速度越慢。

    但地泽困兽挡不住安雅。

    是的,三连招的最后一招,悼亡之拥,这一记腾空抱摔又要来了。

    闻夕树没办法用拒绝手臂弹开安雅,因为那些拒绝手臂,守护着他背后的火花。

    火花已经吓得尿裤子了,不敢动弹。

    当闻夕树的头颅撞地,再次结结实实承受了一记堪比表莲华的招式后……

    火花发出哀嚎:

    “闻夕树……你没事吧?咱们逃吧!这娘们不是好人啊!咱们逃吧!”

    “天杀的,人类的世界怎么这么凶残!”

    它预感到闻夕树要死在这里了,它试着伸出舌头要舔舐一下闻夕树的手臂,但随着它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有了智慧,不再是纯粹的狗后,竟然又对这个动作觉得羞耻起来。

    闻夕树没有死。

    两记抱摔,将闻夕树砸的半死不活,尤其头部着地的那一下,有种全世界轰然倒塌的感觉。

    这绝对是他经历的最艰难的一场战斗。

    可闻夕树结结实实感受到了……

    这个名为安雅的女孩,在倾述自己的痛苦。

    而且他发现,那些裂痕没有消失。

    第一次,安雅抱摔闻夕树的时候,闻夕树就注意到,空间如同镜子般,开始碎裂。

    这不稀奇,他见过阿尔伯特和射手对轰的时候,也打出过类似的“裂空”特效。

    但很奇怪,这种级别的视觉效果,代表着空间碎裂,是最强大的进攻。

    他承认自己很强,但绝对不至于承受的住这种进攻。

    而且空间裂痕会很快就自我愈合。

    可他非但承受住了进攻,而那些裂痕也没有愈合。

    他忽然意识到……

    安雅的实力没有那么强,她无法裂空。那些裂痕,不是因为裂空,而是别的什么。

    第三次,安雅的进攻开始。

    就像游戏里的boss一样,她有着固定的进攻机制。

    镜刃风暴,荆棘缠绕,悼亡之拥。

    闻夕树没有办法闪躲。

    他开始操控自己的意识,让自己所有想法都只有一个……活下去。

    利用诡异序列·变异杀戮里的变异效果。

    强烈的渴望,让闻夕树的伤口开始愈合,这阻止了闻夕树的失血,也挡住了更加强烈的镜刃风暴。

    他靠着自身的变异效果,彻底承受住了所有的镜刃风暴。

    黑色荆棘因为地泽困兽的效果,无法靠近闻夕树,可闻夕树主动解除了这些地利。

    他在短暂的恢复后,更是主动朝着那些荆棘爬过去。

    黑色的荆棘注入了巨大的哀怨在闻夕树的意识里。

    像是无尽的尘埃,将一个人厚厚的包裹住。

    他也在无数尘埃的尽头,看到了坐在角落里,孤独无助的安雅。

    这个画面一闪而逝。

    下一瞬,安雅那足以碎肉断骨的抱摔再次来袭。

    可这一次……

    承受了所有技能的闻夕树……居然没有被抱摔砸断最后的生命线。

    他看到了更多的裂痕,第三次撞击比前两次更加猛烈,越来越多的裂痕,终于让某个东西彻底碎裂。

    终于……

    一个通道打开了。

    闻夕树开始失重般下坠,仿佛跌入到了某个云层里,周围是无尽的,灰白色的尘埃。

    “当你愿意正视我的痛苦,不回避我的时候……我就把你当做了我最好的朋友了,查理。”

    没有猜错。

    闻夕树意识到了,这才是通关的关键。

    当不再闪避,而是去感受安雅曾经感受过的痛苦时,才会意识到,安雅并不是敌人。

    ……

    ……

    所有的记忆,终于拼凑完整。

    这是一个叫查理的孩子的悲伤故事。

    从很小的时候,查理就得不到父母太多的关注。似乎他生在这个家庭,享受了这个家庭的物质,就得不断的达成父母的期待。

    他渴望得到父母的关注和回应。开始努力的学习。

    但人生不是努力就有结果,即便最好最好的时候,对于查理来说,也不过是拿了个铜牌。

    那已经是他竭尽全力的努力成果。

    父亲永远不会表扬他,即便偶尔做的不错……这个世界似乎总能找出比他更优秀的人。

    父亲嘴里,永远会念出一个名字。

    在查理的眼里,那不是名字,是一座座山。他不知道还要爬多少座山,才能得到父母的爱。

    而父母也总是认为,只要给足了物质,这就是爱。

    毕竟他们那个年代,一般父母可给不出这些东西。

    当双方的爱的理念背离的时候,就像一个人吃下了会增加饥饿感的食物一样……

    越是努力的吞咽,便越是饥饿。

    火花的出现,是查理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回家,查理看到了火花,火花对着他摇尾巴,目光盯着查理手上的面包。

    查理将面包分给了火花,火花越发殷勤的摇尾巴。然后查理走了多远,火花就跟了多远。

    那是查理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有意义了。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需要着。

    就像黑暗的尘埃里,生出了些微的光。

    他是真的那么觉得的,于是给小狗起了名字,叫火花。查理带着火花前往了钟楼。那是爷爷搭建的钟楼,是他用来逃避世界的地方。

    有时候,爸爸妈妈忽视他时,他会特别渴望逃离那个维多利亚式的房子。

    房子很温暖,钟楼则有些破旧冷冽,但他喜欢钟楼。火花也在钟楼里,有了自己的窝。

    火花是查理童年唯一的药,他靠着这颗药,治愈了许多童年的孤独。

    人生多离别。

    狗在健康的时候,会很喜欢粘着主人,但当它知道自己快死的时候,它会远离自己的家,让自己死在离家很远的地方。

    有一天查理回到了钟楼,没有找到火花。

    他一下子就急了,开始不断呼喊火花的名字,一路沿着某个方向寻找。

    他终于找到了火花,却发现火花已经快要死去。

    这条狗很老了,而且流浪狗本就体弱多病。

    查理抱着火花,哀求父亲想办法,去治疗它,但得到的回应却是,火花甚至比不上几本书贵。

    尘埃不断落下,覆盖在火花的尸体上。

    ……

    又过了些年,查理长大了,需要进入学院生活了。

    他终于从父母陪伴最多的阶段,成长到了同学和师长陪伴最多的阶段。

    而随着孩童变成少年,很多欲望,在懵懵懂懂中生长,它们本该是美好的,象征着生命力的东西。却也因为污名化和羞耻化的印象转变,导致一切都不可说,宛若禁忌。

    查理开始有了思念的人,他想要和喜欢的人成为朋友,他不想要自己显得太过孤独。

    但这一切,用一种极为残忍的方式提前结束了。

    他成了变态的查理,咬耳朵的查理。他的所有辩解,显得苍白无力,他的父亲对他说,你怎么能像个动物一样?

    他未曾觉得动物卑贱,亦未曾感受过人的伟大。

    “咬耳朵”事件后,查理变得越来越封闭。

    直到有一天,转校生安雅到来。

    查理一开始并不在意,只是安雅到来的当天,他有些诧异,安雅身上居然带着伤,脸上有些淤青。

    安雅和查理并不同座位,但二人都在最后一排。

    安雅似乎在这个班是另外一个查理,也是经常被欺负的存在。也是经常受到一些同学的嘲弄。

    原因是安雅作为女孩,有着一头像男孩一样的短发,以及安雅脸上的淤青,让安雅被造谣有精神疾病。

    甚至有传言说,安雅打伤了自己的母亲。安雅的父母都是罪犯。

    总之,安雅这个转校生,并不讨人喜欢。

    二人真正的交集,源于一次美术活动,学校要求每个学生画画,把所有学生的图画,拿去展示。

    查理的图画,是无数的漩涡。

    他用黑色的笔,不断画出漩涡,漩涡里面还有漩涡,这些漩涡交织在一起,像是一个人混乱的眼眸。

    比起别人的楼房,汽车,飞机,鲜花,玩具……查理的画显得极为阴暗。

    尤其是当查理站在那幅画旁边时,他阴郁的眼神,就让这幅画显得有种难以言说的恐怖。

    画展那天,有人嘲笑查理的画像是小孩的涂鸦,也有人说查理是个怪胎。

    查理又进入了那种奇怪的感觉里……

    天空下着名为尘埃的雨,这些尘埃落在他身上,让他有一种钻心的疼,可他避不开,因为到处都是,无处不在。

    他渴望找个角落躲避这些尘埃,曾经有一座钟楼可以,可它太远了,比时间还远。

    “像沉在深水里……无人在意。”

    让查理回过神来,从痛苦中清醒的,是安雅的这句话。

    不知何是,安雅已经站在了那幅画前,和查理并排站在一起。

    查理微微愣住,他看向安雅,安雅说道:

    “这幅画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沉在了水里,却没有人在意。”

    那是查理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安雅。

    安雅并不算太漂亮,因为过于瘦削,因为毛发发黄,本来还算端正的五官,呈现出了一种虚弱的病态。

    安雅回过头说道:

    “查理……你是叫查理对吧?”

    查理点头,安雅说道:

    “我喜欢这幅画。”

    查理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种看似涂鸦,仿佛画家手里无数凌乱线条堆砌的画作,居然会有人喜欢。

    更没有想到……安雅真的讲出了那种感觉。

    像沉在水里,无人在意。

    鬼使神差的,查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他掏出了一块糖果。就像许多年前,他看着火花,下意识分出了自己的面包。

    他以为自己长大了,以为经历了许多疼痛后,就不再如儿童时那般幼稚。

    可许多年后,他还是和当年一样,下意识的就对陌生的人与物,分享自己身上的东西。

    “哇,牛轧糖么,这个好粘牙,但是我很喜欢吃的。”

    安雅接过了糖果。

    那一天过后,安雅开始有意无意的靠近查理。查理则很害怕。但……内心深处也默默想着,也许我们真的可以成为朋友?

    有一次,他发现安雅被一个女孩子抓着头发,那个女孩子说道:

    “你妈妈是罪犯,你爸爸也是!你也是!”

    安雅无助的看向查理,查理没有帮忙。

    他的人生里,似乎只有不好的事情,和更不好的事情,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不喜欢他。

    觉得将自己封闭在某个角落里,是最好的选择。

    这次事件过后,查理以为,安雅应该不会再来找他了。

    他竟然有些解脱。

    倘若一个人没有可以在意的人,当那个人出现时,他是紧张的,当那个人离开时,他是遗憾却又……解脱的。就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区。

    放学的铃声响起,安雅忽然叫住了查理。

    “查理……你,你等下可以陪我说说话么?”

    查理没有想到,安雅还会再联系他。

    他想拒绝,可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一天,安雅和查理没有立刻回家,体育馆里,出现了皮球拍动的声音。

    “我爸爸妈妈不是罪犯……我也不是精神病,我不是的。”

    “查理,我们是朋友对么?”

    查理犹豫了片刻。

    安雅则开始倾述她的过往。

    父亲曾是大学里的讲师,但已经被辞退。她的母亲曾是颇有天赋的钢琴教师,但长期遭受父亲的言语和肢体暴力。父亲对生活充满怨毒,将失败归咎于家庭。

    尤其针对敏感、让他想起妻子年轻时的安雅。

    家中永远弥漫着酒精、恐惧和无声的愤怒。母亲玛莎渐渐变得麻木、逆来顺受。

    甚至偶尔将怨气转向安雅。安雅记忆里,好几次母亲说道:都是因为你。

    每一次,安雅都会在父母争吵时躲在狭小的衣橱里,用枕头捂住耳朵。

    她身上常有不易察觉的淤青。被父亲推搡撞伤或母亲失控抓握,她总是穿着长袖或高领衣服掩饰。她对突然的巨响比如摔门声,有强烈的惊恐反应。

    讲述着这些的时候,安雅一直看着查理的眼睛,害怕查理厌恶自己。

    人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当你有一段不幸的过去时,哪怕那段过去的罪恶根源不在于你,你也会同样的感到自卑,害怕自己的坦诚会让人厌恶。

    就像在学校里,明明她只是留了一头短发,她的过去没有对任何人讲,却还是频频遭受嘲讽和伤害。

    关于短发,安雅害怕头发被抓掉,有一次她真的头发被抓掉,从头皮里扯出来,带血的那种。所以她剪短了自己的头发。

    而转校,其实并非学业,而是因为一次严重的家庭暴力事件惊动了邻居和学校,父亲居然当众殴打了母亲,安雅被迫转学以“摆脱不良环境影响”,实际上是学校和社工的无奈之举。

    也是因为这个,安雅的父母都被拘留了。

    安雅一遍遍重复:

    “我不是精神病……我没有打伤我妈妈……我真的不是那样的。我的爸爸妈妈……也不是罪犯,他们不是罪犯。”

    她有些哀求的看着查理。

    她害怕失去查理这个朋友,她以为那天查理没有去救她,是因为查理相信了那些人的谣言。

    她鼓足勇气,对查理讲述了自己的家庭,这是她学到的唯一的社交手段——坦诚。

    尽管很多时候,这一招好像不太好用,可她只会这个了。

    安雅说着说着,开始哭泣。

    查理没有离开,只是对着安雅说:

    “对不起。”

    查理递来了纸巾,安雅说道:

    “查理,我们是朋友对吧?”

    查理点点头:

    “嗯!我们是朋友。”

    说来奇怪,安雅一直很害怕,查理听完了她的讲述后,会厌恶她,可查理没有厌恶安雅。

    他甚至觉得,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和我一样,不被父母疼爱的人。原来不是只有自己是这样的……

    他真正的开始将安雅当做自己的朋友。

    从那以后,怪胎和精神病就经常在放学后一起聊天。安雅真的对查理无比坦诚。她甚至会把自己的日记给查理看。

    安雅继承了母亲的艺术天赋。她的日记里不仅有文字,更有令人心碎的素描和抽象水彩。

    画中有被黑色荆棘缠绕的白色小鸟。用深蓝和血红涂抹的、象征父母争吵的漩涡。

    破碎的镜子映出无数个哭泣的小女孩。

    那一刻,查理才明白了,为何自己的画的漩涡,安雅会喜欢。

    他们是同病相连的两个人,他们的世界里有同样的感受,不知道生活会安排谁,忽然来伤害自己。

    那一天,查理很开心,他又找到了和火花一样的朋友。

    安雅是查理的一面镜子,映照出他自身被压抑的痛苦、孤独和家庭不幸。在她身上,查理看到了一种更极端的“弱”,这让他自己的痛苦有了一个可以投射和照顾的对象。

    渐渐的,查理开始期待每次放学,他期待听到安雅的过去,听到安雅的声音,听到安雅讲述以前的生活。

    他以为是安雅在依赖他,但更多时候,其实是他在依赖安雅。

    成为安雅唯一的倾听者,是查理在充满失败感的人生中,唯一感到自己有用、被需要的时刻。这让他对安雅产生了一种复杂的依赖。

    他们像是相互缠绕的两颗荆棘,用彼此身上的刺来治愈另一方。

    查理以为安雅的出现……自己好像终于可以克服曾经的那些伤痛,他在这个比自己更不幸的女孩身上,看到了一种特殊的韧劲和坚强。

    那阵子,他的脸上开始重新出现笑容。

    他的画作不再是漩涡,而是彩色的瞳孔。那阵子就连安雅也经常露出笑容,她笑起来很甜美。

    直到有一天,安雅再次出现在了教室里,那是生物教室。是的,又是那间查理曾经出过丑的教室。

    那一天的安雅,脸上没有笑容,她有些焦急的看向查理,然后来到查理面前。

    对着查理说:

    “查理……你能抱抱我么?”

    无数男孩子女孩子开始起哄:

    “哦!怪胎和精神病在谈恋爱么?”

    谈恋爱三个字,让查理起了应激反应。

    那一瞬间,查理耳边出现了无数人的嘲笑,出现了人体挂图里画着锁的心脏,出现了父亲的那句:

    “你怎么能像个动物一样?”

    咬耳朵的查理,希尔薇的厌恶,老师的责备……所有的声音铺天盖地的袭来,像一场海啸,摧毁好了好不容易才编织起的小木舟。

    查理慌了,他的眼睛又一次,像混乱漩涡一样。

    他害怕的退了一步。

    这一退,安雅的眼里瞬间没有了光。

    “对不起……查理,对不起……我,我不该提这种要求的。是我没有分寸了。”

    安雅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

    她脸上的淤青因为挤压,让她觉得痛苦,那个笑容显得扭曲丑陋。

    那一天,安雅没有上课,直接离开了学校。后面接连好几天,安雅都没有来上课,这让查理慌了。

    直到又过了两天,查理才终于有了安雅的消息。

    安雅,自杀了。

    她在临死前,遭受了一场非人的虐待折磨。其实此前也有过,但不曾这般严重。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查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重重敲击了一下,他缩在座位上瑟瑟发抖。

    巨大的愧疚与恐慌,将查理吞没。

    ……

    ……

    闻夕树的坠落,终于结束。

    他忽然间,来到了一处破旧的阁楼里,阁楼远处,有许多凌乱摊开的书本,也有一架布满尘埃,被荆棘缠绕的钢琴。

    而不远处有一本布满了尘埃的日记。

    这本日记原本有光,因为尘埃覆盖,光芒黯淡,看起来随时会消散,但在这灰暗的地方,还是一下引起了闻夕树的注意。

    闻夕树发现,自己手里的那封信……忽然间光芒大盛,光线开始朝着那本日记蔓延而去。

    这是一种指引。

    闻夕树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撕开信封,将那一页信纸递了过去。

    暗淡的光,与强烈的光渐渐融合。

    那本残破的日记,开始显现它的文字。

    十月十九日。

    “我其实听说过查理的一些事情。那些人真的很坏,我很难想象……他以后还能不能接受他人的善意。

    我喜欢查理,这阵子我发现,我好像又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只要有查理在,那些痛苦好像都可以通过对他倾述而不再伤害我。

    他口袋里的糖果,真的很甜。我想和查理成为最好的朋友。想要永远和他走在一起,想要视线里永远能看到他。”

    日记的配画,是两团相拥的火花。

    十月二十二日。

    “爸爸今天又发疯了,妈妈又住院了。也许我这样的人,天生就会让人不幸?妈妈又在说,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一切都是因为我。”

    日记依然有配画,与其说是画,倒不如说是无数的“因为我”扭曲而成的漩涡。

    十月二十三日(上)。

    “我真的……撑不住了。我很想查理,我想去见见查理,带着我走也好……抱一下我也好。我真的很想很想查理……”

    日记没有配画。

    只是能看到女孩的眼泪曾经浸湿过日记的痕迹。

    十月二十三日(下)。

    “对不起,我是如此不幸的人,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奢求去拥抱你呢。我听到了啊,怪胎和神经病在一起了。

    对不起,对不起,连累你是怪胎了。

    对不起……可我真的很想抱一抱你,我快撑不住了,查理,我快没有力气了。为什么连你也后退啊。”

    巨大,越来越深邃的漩涡,占据了整个页面。

    十月二十六日。

    “这个世界每天都那么让人害怕,可是闭着眼睛了,也会有噩梦吧。但我好像知道了,该怎么才能摆脱痛苦,我早该这样的。”

    画面是无数的尘埃,像是火花燃烧殆尽后的残渣。

    那一天,安雅自杀了。

    其实安雅是有病的,在那样的环境里,她早就患有了重度抑郁。她的人生里也曾出现了光。

    可是作为那道光的查理,也经历过痛苦的记忆。

    也许那个拥抱,能让女孩的人生有巨大的转折。可查理自身的经历,让他没能做出那个动作。

    知道这一切的查理,也将安雅的死,怪罪于自己的无能,陷入了无比巨大的自责中。

    如果当时可以跨前一步,是不是安雅就不会死?

    如果当时紧紧抱住安雅,自己与安雅的人生,是否都会迎来改变?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人生没有如果。

    怯懦时的一个退让,很可能造就一生的遗憾。

    倒吊人因此而出现,他将对安雅的悔恨,对火花离开的痛苦,埋在了无数倒吊人守护的钟楼里。

    他开始深深的憎恶这个世界,也憎恶自己。

    闻夕树经历过很多不幸与痛苦,安家兄弟的兄弟间的误会,杰克对珍妮佛的那种守护与纯粹,小瞳和小幸的双向救赎。

    在末日降临的时候,他见过太多情感。

    他以为自己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可他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的故事,还是让他心里有些堵。

    最终,闻夕树将那封未曾寄出,且无法寄出的道歉信铺平。那封模糊了字迹的信,终于有了新的内容。

    “我口口声声想要救赎你,可我却迈不过过去的伤口。对不起……安雅,对不起,我很想和你成为一生一世的朋友,我很想以后每一天都能见到你。”

    “对不起,我什么也没有做到。你不会原谅我的,也请你永远不要原谅我。”

    闻夕树长叹一声。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将信纸铺平后,再将信纸夹在了那本满是尘埃的日记里。

    信纸的光,渐渐褪去了日记上的尘埃。

    这场与悼亡之影·安雅的对决,也到了尾声。

    “我一直在好奇,这个故事里,为什么没有末日的元素,现在我好像明白了。”

    “安雅,查理其实很在乎你,没有了你以后,这个世界纵然没有末日,对他来说,也算是末日了。”

    “查理,安雅也从未怨恨过你。”

    “你让安雅永远不要原谅你,其实是你自己无法原谅自己的吧。但安雅已经原谅你了。”

    是的,安雅已经原谅查理了。

    闻夕树此时已经彻底清楚了,悼亡之影·安雅的进攻,只要不回避不退让,就能见到安雅与查理的过去。

    好几次闻夕树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没有死。

    那恐怖的撞击,只是打通了安雅内心的通道。它即便变成了怪物,也依旧想要坦诚自己的内心。

    这破碎的阁楼里,有母亲的钢琴,有父亲的书本……但这些东西都已经被尘埃和荆棘覆盖。

    唯有日记。

    在查理的道歉信到来后,日记上的尘埃褪去。

    “你始终是安雅唯一的光,查理。”

    闻夕树知道,说着这些话没有意义,但他希望尘埃之地里的那个孩子能听见。

    他也知道了,该如何破开拒绝之墙,找到那个自我厌恶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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